第一个醒过来的是珠儿。她怕吵醒我们,轻手轻脚地打扫着屋子。我和少华相继醒来,看着满地狼藉的景象,都后悔昨天喝的太多。
珠儿示意我们再睡会儿,自己一个人打扫。
看着珠儿较小的背影,仿佛她是我们的妈妈或者姐姐,看着自己淘气的孩子在痛苦后熟睡,自己却轻轻做着家务。珠儿仿佛就是这个家的支柱,只要她在,就能撑起一切苦难。
当时,我又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有了一种家的感觉。那种感觉好浓好浓。我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这种家的感觉,就连温馨一些的情景都没有出现过。童年倒是在妈妈的背篓里度过的,不过背篓却在耕地边的水沟里。
爸爸从未亲昵地抚摸过我的头顶,倒是经常往我怀里塞一些捡来的干柴火,要我抱回厨房。
红菱还地斜躺在沙发上熟睡着,头靠在扶手上,嘴边湿了一片,不知道是呕吐物还是眼泪。看着她脚底的血痕,一丝痛又从心底涌起,如黄昏的潮汐,一次次向沙滩侵袭。
我和少华披好衣服,帮珠儿打扫房子。
破碎的酒瓶子就扫了两大堆。一切收拾完毕,红菱如鸦片战争时期的中国,还在沉睡,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珠儿把打扫的垃圾拎了出去,走的时候吩咐我,她马上回来,带回来豆腐脑给大家吃。
少华打电话给丽姐汇报昨晚的情况,挂了电话,少华神秘兮兮地说:“丽姐和文哥昨晚肯定去哪儿鬼混了你信不?”我自从昨晚闹过以后,感觉很多愁善感,没兴趣听别人的绯闻,盯着熟睡的红菱不想说话。
少华见我不搭理她,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漱。
我从客厅走进红菱的卧室,里面收拾的还算整齐。经过偷窃事件后的沉迷、正月十五吃汤圆时的无奈、昨天歇斯底里的发泄,我觉得红菱精神上的压力和包袱慢慢轻了。其实如昨夜那么嘶吼到没什么,就怕红菱把一切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
走到珠儿房间,这个老女人的生活的确很有品位。
乳白色的地毯,踏上去就有暖暖的感觉。衣橱里琳琅满目的衣服足以使我眼花缭乱,化妆台上一堆堆花花绿绿的瓶子,让我觉得这更像一个化学试验室。当我正要回客厅的时候,我发现了化妆台上的一个木制相框。拿起来一看,是珠儿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看照片上珠儿的样子,至少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珠儿风韵不足但是青涩有加,淡淡的妆,微微地笑,害羞地拉着那个男人的手,别有一番味道。旁边的男人高大威猛,留着十年代末很流行的那种发型,很有费翔的范儿。
这是珠儿曾经的恋人吧,只是从未听她提起过。
看着照片上的珠儿,也就和我当时的年龄相仿。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地可悲,别人好歹有过值得回忆的爱情,哪怕它是个悲剧。可是我呢?大好年华如廉价的手纸,用在最肮脏的地方。连上演一幕悲剧的资格都没有。谁有曾爱过我,我又会爱上谁?
珠儿带回来了豆腐脑,红菱也醒了。
这丫头醒过来后觉得脚疼了,嚷嚷着是谁弄破了她的脚。我们都不忍心提起昨晚的那一幕,只是催促她穿好衣服吃东西。
人有个思维惯性,心情不爽的时候看见什么都会联想到悲惨,心情愉悦的时候碰见什么都以为是快乐的化身。当时我总觉得自己如同那碗豆腐脑,囫囵吞枣地过着稀里糊涂的日子。
红菱吃完最后一口豆腐脑说:“脚破了,真倒霉!”
我说:“很疼吧?怪可怜的!”
红菱点了根烟说,“疼倒不怎么疼,就是好几天不能挣钱了!挺可惜的,又得少赚多少啊?”
这就是女人,一旦豁出去了。自己的身子都不顾,只想着赚钱,钱,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