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李思书房地下的暗室内。
“属下姜田心,参见萧尊者!”方才还一副昏官模样的李思,此时眸子里却闪烁着精芒,恭恭敬敬地朝萧忆风行了个大礼。
萧忆风竭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咳了一声,道:“我说……姜兄,为保险起见,本尊今后便叫你李思吧……”“姜田心”这个名字实在是让人喷饭,萧忆风还想维持自己冷峻严肃的上位者形象呢。
李思老脸一红,似乎他也明白原因,便点了点头,尴尬道:“萧尊者说的是。”
萧忆风又咳了一声,板起了脸,道:“李思,本尊这次到朝云国来,本来是另有要事,不过途经此地,却发现了不少问题啊。”
李思有些发福的身子一震,拱手道:“萧尊者明鉴,属下调任苍云城城主时,这里已经是坤沙派的天下,所以有些事情,属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着,偷偷抬眼去瞧萧忆风脸色。
哪知萧忆风正冷冷瞪着自己,冷哼道:“好个‘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当这劳什子城主已经十几年了吧?据我所知,近年来张清阳那厮沉迷于酒色,根本不理会派中琐事,如此扩张势力的大好时机,却都被你给白白错过了!你以为简简单单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可以交差了吗?”
李思冷汗连连,忙道:“萧尊者息怒。属下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坤沙派近年虽然在走下坡路,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更何况那张清阳虽然昏庸不堪,但他那三夫人苏红袖却是精明的很,几年来她独掌坤沙派大权,将派中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虽然有很多人不服她,可张清阳积威犹在,又对她极是宠爱,也没有几个人胆敢反抗。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坏了我教的大事啊!”
萧忆风也不过是随口问问,他接任这孤月神教的尊者之位也不过一年,这些事本来就不是他负责的。但见这李思如此推脱责任,不由得也有些恼火,冷笑道:“即便如此,你也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本尊观那坤沙派在这苍云城俨然成了太上皇,守城门的,收保护费的,甚至连捉贼他们都帮你办了!你这城主哪里还有一点权力?”
李思颤声道:“尊者息怒,尊者息怒。属下不得不向坤沙派妥协啊。实际上,张清阳掌权之时,就已经有了……有了阴谋造反的野心,属下为求合作,这才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啊!谁知张清阳这厮上位后渐渐消磨了雄心,对造反的事情不如以前那么感兴趣了,那时坤沙派在苍云城和邻近州县已经是说一不二了,再也用不着巴结属下这有名无实的城主。等到那苏红袖掌权之后,更是不给属下什么好脸色啊!属下这些年不得不看这贱ren的脸色,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属下无能,辜负了神教的期望,愧对神教的栽培啊!”说着挤出几滴浑浊的老泪,抱头痛哭起来。
萧忆风见李思这么大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禁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不耐道:“好了好了,本尊不追究你便是。反正这些事情自有火云那老东西来管,本尊犯不着自找麻烦。”
李思哭声戛然而止,直让人以为刚才的哭声都是装出来的,他眨眨小眼欢喜道:“多谢萧尊者!萧尊者年纪轻轻,英俊不凡,属下早就想当面瞻仰您的风范了,今日一见到萧尊者,便有相见恨晚之感呐!”萧忆风的画像他早已见过,是以在客栈才能认出他来。他知道萧忆风假冒柳智文必有原因,便配合地演了一出戏。而萧忆风来朝云之前还是做了一番功课的,至少朝云国内孤月神教安插了哪些奸细,哪些帮派会与自己亲近,他都仔细了解了一番,所以才知道这李思的真实身份,在客栈里有恃无恐。
萧忆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无聊马屁,悠然道:“不过嘛,这几日你可得乖乖听本尊的话,本尊要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不要多问,否则本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惹得火云来寻你麻烦,那可大大不妙。”
李思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点头应是。火云尊者在孤月神教中资历最老,威望也最高,虽说他对自己没抱太大期望,但是如果萧忆风将自己的无所作为添油加醋的一说,难保他老人家不会震怒。李思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神教的掌握之下,他可万万不敢冒险。
萧忆风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你先把坤沙山上的诸般情形向本尊详细说一下,知道多少便说多少。”
月光清冷,夜凉如水。萧忆风走在城主府花园的廊道之内,皱眉沉思。
“想不到这坤沙山这般难闯,居然布有昔年享誉龙神的神机老人设计的机关,明日也只有量力而行,不成的话,只有等婚礼上再想办法了。”
正想着,忽听不远处一间房间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萧忆风一怔,看了看四周,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客房附近。那一声叹息他却听得明白,正是梅若雪发出的。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萧忆风想起方才对她恶语相向,虽说有外在原因,也不禁有些歉意,便径向她房间走去。
李思早就看出萧忆风与两女的关系非同一般,是以他一路朝女客房走来,下人们并未出声阻止。
“雪儿,你还没睡吗?”萧忆风轻轻敲了敲门,道。
房间里一静,接着传来一阵轻轻地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梅若雪俏立门口,纤尘不染的白衣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清幽脱俗,她略带惊喜地望着萧忆风,道:“萧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忆风笑道:“我是来哄我的雪儿宝贝睡觉的,不行吗?”说着老实不客气地闪进了她的屋子,顺手带上了房门。
梅若雪粉颊微红,羞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好乱,雪儿只是有些心烦,所以才睡不下。”
萧忆风看着少女纯洁无暇的美目,心里隐隐生出些歉疚,他叹了口气,拉着梅若雪的小手走到圆木桌边,见这屋子里只有一张椅子,便自己坐了上去,将她轻若无骨的身子放在了膝盖上。
梅若雪几日里还是第一次与他如此亲近,不禁有些害羞,喃喃道:“萧哥哥,雪儿站着就好了。”
萧忆风在她额头上轻轻香了一口,温柔笑道:“不行。那样我会心疼的。”
梅若雪芳心一甜,羞涩地笑了笑,乖乖地坐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不再动弹。萧忆风将侧脸贴到她滑腻如脂的额头上,两只手臂轻轻搂住她的身子,感受着那温香软玉般的美好触感。两人都不发一语,默默听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心里只有无比的温馨。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蝉鸣隐约传来,仿若美妙的乐章,祝福着这一对璧人。
“雪儿,对不起。”萧忆风忽然道。
梅若雪甜甜一笑,幽幽道:“雪儿早就把自己当作萧哥哥的一部分了,所以,萧哥哥用不着自己对自己道歉啊。”或许是今晚静谧温馨的气氛,使得原本腼腆的少女敞开了心扉,连说话都大胆了许多。
萧忆风却更加愧疚,叹道:“不,雪儿,这几日……苦了你了。”
梅若雪娇躯一颤,眼眶悠地红了。只这一句话,她便满足了。连日来所受的委屈,以及今日的误会,在这句话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她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了泪水,微笑道:“萧哥哥,你真的不必自责啊。雪儿跟着你的这些日子,感到很快乐,比在素剑宫时还要开心。”
萧忆风轻轻将她的螓首抬起,让她正视着自己,柔声道:“雪儿,不必勉强自己。你对萧哥哥说实话,你看到我和婉儿在一起……是不是感到很不好受?”
梅若雪芳心一颤,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忆风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真诚,渐渐地,她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将螓首深深埋入他怀中,呜咽道:“萧哥哥,雪儿……雪儿感到好害怕。每当看到你和婉儿姐姐亲热的样子,雪儿心里总是好难受,好羡慕,甚至……甚至好嫉妒……以前在素剑宫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萧哥哥,雪儿好怕,怕自己变坏了,萧哥哥便会讨厌雪儿,嫌弃雪儿……”她从来都温柔平和,与人为善,心灵单纯的几乎不含一点杂质,在她心中,或许不曾有过一丝负面的情感,可是跟着萧忆风的这几日,看着他和婉儿亲密无间的样子,她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嫉妒的心理,这种陌生的感觉慢慢在心里累积,又不敢说与人知,让她既惶惑又不安,甚至怀疑自己本来就是个坏人,越发的自责痛苦。
萧忆风心中一震,他故意与婉儿亲近,原本就是打算让梅若雪产生嫉妒之心,早日投入自己怀抱,可他万万想不到这单纯的少女竟然给她自己添了这么重的心理负担。萧忆风不禁有些懊恼与自责,怜惜地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傻丫头,萧哥哥怎么会讨厌你呢?相反,你会嫉妒,才证明你真正的爱上了我,萧哥哥高兴还不及呢,只会更加喜欢你,更加怜惜你,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你呢?”
梅若雪紧紧抱着他,扬起的脸上布满了泪花,仿佛带雨梨花一般,只是眼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喜悦:“萧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萧忆风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抚去她脸颊上的眼泪。梅若雪眼中却又是一黯,垂下头低声道:“可是……萧哥哥你为什么好多事情都要瞒着雪儿呢?在芳岚城时……还有今日,好多事情,你都不对雪儿说,却……”说着她抿了抿粉唇,没有再说下去。不过那意思很明显:这些事你可以对婉儿姐姐说,却为何把我蒙在鼓里呢?
萧忆风心中暗叹,道:“雪儿,我有我的苦衷,有些事情,现在真的不方便告诉你。”
梅若雪沉默不语,螓首低垂,大眼中蕴满了幽怨与黯然,那副失落的样子让萧忆风心弦一颤。或许是连日来萧忆风和婉儿之间的暧昧与默契刺激了梅若雪——他们二人仅仅凭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能明白对方的想法,不必宣诸于口,便能互相理解对方的心情。这样的心有灵犀让她既羡慕又自卑,与婉儿比起来,自己与萧忆风之间就像隔着一道不能逾越的鸿沟。她情窦初开,正是患得患失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害怕自己与萧忆风越走越远,直至失去他。半晌,她咬了咬嘴唇,低低道:“萧哥哥,你……是不是怪雪儿那天没有把身子给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