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陵来到港口前面那块空地的时候，呆呆愣了半天。那个木板房、小推车之类的杂物随意堆放，砖头破手套腐烂的绳索扔的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港口，就这么几天功夫，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一切陈旧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两辆崭新的吊车停在港口里的空地上，甚至连大门口都站了两个精神抖擞的警卫，看来老熊子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老八戴着安全帽隔好远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沈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闻熊呢？”

“又去上海了，不过合作方已经找到了。”老八犹豫了片刻，“他是去看儿子的，小伙子好像谈了个对象，据说还跟人家打了一架。”

“闻熊想抱孙子了？。”沈东陵笑道。

“没有的事。”老八脸上有些哭笑不得，陪着笑脸道，“那小子才刚上大一，人倒是聪明，就是有点憨，大哥不放心，过去瞧瞧。”

“行，过两年喝喜酒的时候，别忘了寄张帖子。”沈东陵大笑着转身招了招手，转身离去。他是来告别的，闻熊不在港口，倒也省了很多麻烦，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傍晚，天色昏黄，犹在田间耕作的老农扛起锄头，托着疲惫的身躯愉快的沿着田垄回家，背后太阳斜斜的挂在天边，把周边映成一道红红的晚霞。

站在树林里，周暖月抬头望向天边，透过那层层树枝阻隔，落日旁一抹红灿格外妖艳，妖的让人恍惚。只是在这深秋叶落归根的季节，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美则美矣，无形之中却多了一份凄意。

旁边的赵大志看上去也有些意兴阑珊，不复平日疯疯癫癫的模样。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皱巴巴的南京，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却并不点着，转身从身后放着一个塞得鼓鼓的大口袋里掏出了一些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这个毫不起眼的包上。

“听闻熊说老爷子生前好这一口，从徐州逃回来的路上，顺手捎了一瓶，不是对勾的水货。”

沈东陵半跪着拿起酒瓶，倒上一杯撒在地上，轻声说道，“喝吧，这次没人跟你抢了”

他面前是个小土丘，上面立着一块石碑。旁边是一棵梧桐树，树枝稀松而干脆，看着光秃秃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片残叶在风中飘摇。

这里是孙三平的墓地，那个干瘪固执的老狐狸终究还是没扛得过时光流逝，安安静静的趟在下面，再没有力气摆弄他的花草，游戏他的风烛残年。

人这一辈子，能留下的，可能就这么一块写着自己名字的石碑了。收拾完一切，沈东陵无声的苦笑，顺手拿起一旁的二胡，抚摸着锋利的弧线，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冲动。

遥远处，两道身影逐渐从地平线上显露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背着一个长长的背包，不耐其烦的拉住路上回家或者还在田里耕作的老农，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问些什么，可惜对方要么惊慌的说不出话来，要么直接摇了摇头。

“落凰镇……是不是传说中的凤凰降落过的阵子？”琳转身说道，脸上并没有太过失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要是那么轻易得到答案，那也不至于花上数月的时间徘徊在这数百里的地域。

“那是句偈语。”出乎意外的竟然有了回答，一旁一直望着天边彩云的女子挥了挥手，像是想要把那抹红艳抹去。

“佛教？听上去跟天主教差不多。”

“凡是教派，抛开一切利益的目的，本质都一样。”

“它们不掌权，不干涉国政，教义中又处处导人向善，为什么您会这么说？”

“思想上的腐蚀远比上的控制更为可怕，它会禁锢你的灵魂。”

“一个良好的文化环境会对人类发展起到促进的作用，教义也是文化的一部分，能够传递下来而且吸引了大批信徒，保留的都是精华的部分，又怎么会禁锢人的灵魂？”

……

师徒之间的谈话围绕着这个话题持续了一段时间，望着琳依旧满脸疑惑，浑身上下都像笼罩在一层雾里的女子心里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有时间我带你去中东看看，那里伊斯兰教的圣地不远……”

这时，一阵悠扬的二胡声顺风而来，断断续续，琳还想着刚才的谈话，脑中混混沌沌的，忽然听见老师说了些什么，一时没有反映过来，“什么？”

“琴”，女子皱了皱眉头，望着二胡声传来的方向，目光忽然飘忽起来。

琳忙不迟疑的解开背包，拿出一把古色的五弦琴来。女子侧过身子，随意拨弄几下，声音竟然远远传出，这曲调似乎和那二胡声遥遥呼应。

“这是《大藏经》记载的孔雀大明咒，我弹你记。”女子蓦然闭上眼睛，半坐下来，一只脚支撑着整个身子，双手在琴弦上划过。

这个完全违反了人类极限的动作终于让琳脸色一变，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她听的出老师口中语气的急迫，那声音真是“孔雀大明咒”？她已经花费了数月来找这样东西，现在几乎近在咫尺，容不得多想，她从背包里掏出几张泛黄的纸和一支铅笔，在背面飞快的勾画起来。

也许隔的太远，二胡声若隐若现，但每当听不清楚时，女子十指轻弹依旧是那个曲调，补全了残缺的部分。琳顾不得用力太大手掌酸麻，不停的在纸上勾勒，一条条曲线代表着一个个音符，一个个从她手上跳跃而出。

但慢慢的，勾画的速度却慢了下来，那二胡声依然时续时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诉说着什么，没有愤怒，没有悲天悯人，只像是在说未来的一件事情，普普通通，让人难以抗拒。

琳神闭着眼睛，手上动作完全停了下来，脸上露着一股难以言明的赤诚，周围似乎完全安静下来，她倾耳聆听，似乎听到了些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像是得到了某样珍贵的东西，开心的笑了起来。

“醒来。”就在此时，女子面无表情轻声喝道，声音不大，似乎有些无力，但琳脑中却像平地起了一声惊雷，豁然惊醒，她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望着四周，似乎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佛家的“孔雀大明咒”是地藏王菩萨在轮回之中所创，一如佛陀般口吐莲花，貌似妖艳，却和那白云观前后院间的那条路遥遥响应，都是这世间极危险的东西，非有大毅力、大智慧不能降服……你要小心。”

女子只说了这些，便撇开一切，闭上眼睛继续波动琴弦。琳面无血色的拾起地上的铅笔，转身望了一眼周围，这附近犹有未散去的老农，均似放下了什么重担，脸上或喜或笑。

妖魔，不知为何，琳心中忽然冒出这个词来，却再也不敢分心，认真的继续在纸上勾画起来。

一曲毕，女子竖起古琴站立起来，望着遥远处隐隐若现的树林，轻声道，

“法成和尚另创分支，不过还是继承地藏王衣钵，只有靠这两样东西才能镇压住气运，不被妖魔所乘……我知道你不迷信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但它却是存在，只是没人能触碰的到罢了。”

“类似于神话中神奇的力量？”琳面无血色的收起纸章，仍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些东西……”女子摇了摇头，罕见的露出了一丝茫然，“这不是神话，也不是传说，而是类似于精神上的刺激。”

“心理学上的共鸣？”

“也许吧。”女子转过身去，声音又开始飘渺起来，“希望补全这曲“孔雀大明咒”的人，能够经得住这样的……共鸣。”

（第一卷马上就结束了，写的很累，也很非主流，成绩惨淡可以接受。马上开第二卷，情节开始给力，点击也给力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