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本是要跟我开庆功宴的纪承旭一直没有回来,我让小茹出去打探消息后,自己则先一步开动将桌上的饭菜大快朵颐起来。
厨房那群欺软怕硬的狗腿子今天被主子好意“提点”后,不知是畏惧老爷夫人的淫威,还是对之前不肯轻易招工还我公道心有不安怕我将来得势后伺机报复,总之今晚这一桌子大大小小,完全跟平时姨娘的伙食标准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们给我清蒸了一条四斤的鲤鱼,虽然鱼本身肉质细腻鲜美,辅以姜丝葱花的调味将鲜香美味毫无保留地引了出来,但一个人吃根本就是浪费。
他们知道孕妇喜酸,特地花功夫花心思给我蒸了几块梅子排骨,可是一个人没有消遣地啃着排骨,有些费事。
他们炒了几道青口的时令鲜蔬,望着碧绿碧青的菜叶子,我竟然鬼使神差想到了纪承旭爷爷那件深绿色的长袍。
对了,他们还煨了老鸭汤,饭后不忘准备女儿家都喜欢的甜品:酒酿小圆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个人的饭局太冷清,套用流行语:姐吃的不是饭,是寂寞。
“主子,二少爷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罚跪祠堂拜祖宗到明天天亮,今晚晚膳都不能用。”惠芝兰新的小茹很快归来语调中带着哭腔,替纪承旭难受,同时也怕我担心。
这双膝碰地,不能动弹对着祖宗的牌位跪一整晚不是人干的!古代体罚就不怕出人命?看样子纪老爷和夫人真是怒了,古人以孝为先,拿老一辈的珍贵之物开玩笑就是这种下场,纪承旭即便是个血气方刚年轻李壮的男人,可是这么一直跪着不吃不眠,伤神伤神。我发现自己之前想法天真了,古人对孝道以及家族荣誉感都看得极其重要。
“主子莫不是担心二少爷?”小茹见我下意识长吁短叹,贴心地给我先盛了一小碗鸭汤。纪承旭向二老摊牌,责罚是免不了的,但是这个惩罚没有临到我头上,纪承旭真如自己所言一人做事一人当。正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突然觉得这男人值得信任挺值得依靠的。而小茹也说得对,说我不挂心是假的,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大吃大喝老没义气的。
“小茹,你先下去吧。”眉头紧锁,我无精打采打发走了小茹。人是铁饭是钢,我可不希望纪老爷纪夫人因为一时的血气上涌而作出终身悔恨的事情,最近秋意正浓,天渐渐转凉,不吃饭哪有卡路里?
万一纪承旭饿得低血糖了,又着凉来个感冒发烧什么的,我不就要守寡了?
富家少爷毕竟得富养,若是挨饿又挨冻的,岂不成了卖火柴的小男孩?
一桌子香的辣的大鱼大肉,即便我想趁夜深人静给纪承旭送个外卖,估计也凉得无法下咽,厨房料理什么的,我没问题,只是这古代起个炉子又是劈柴又是生火的,我生怕到时候一顿饱饭没给纪承旭准备反而烧了屋子。
有什么能像冷盆一样,不需加热,却也能吃呢?一手托着腮帮子歪头打量天花板,我突然有了主意。
小茹临睡前我找她给我烧了一大壶热水,小茹离去后我便用布里三层外三层将水壶裹得密不透风。
一个时辰过去了,料想着下人都该洗洗睡了,夜行动物的我猫着腰一路摸到了厨房,取了些需要的材料便速速折返。
材料很简单,黄瓜、米饭、醋、白糖、盐,以及我今晚特地从牙缝中省下的鸭腿一只!
先是将醋、白糖、盐通通放入尚有余温热水中快速搅拌帮助溶解,虽然这盐巴和白糖面对半冷不热的温吞水不是非常合作,但我事先特地放了许多调味料,哪怕不是百分百融化,大手笔投入后一壶水已经有了寿司醋的味道了。
将寿司醋倒入现成煮熟的白米饭中搅拌均匀,随即将他放到窗口晾着,趁这个空当我将鸭腿上的肉撕成条状,随即均分成几分同方才厨房内洗净切丝处理完毕的黄瓜按份被摆放在一边。其实是想做寿司给纪承旭的,但是没有找到海苔或者类似蛋皮能包住米饭粒的食材,所以我决定捏饭团,但是却加上寿司醋,弄成一个寿司饭团的组合。
湿了湿手,取适量米饭放自己小巴掌的掌心,轻轻捏成团状,考虑到饭团过大很容易散开失败,故我揉的饭团都是小小的,跟小零嘴小点心那样的大小。
手指在饭团中间按一下,中间凹了一小快,放入黄瓜丝鸭肉丝,再加上少量的米饭,填盖住荤素搭配的馅料。最后一步比较需要技术:左手托住饭团,右手边转边将本是圆乎乎的小团子捏成三角形,同时还要注意不能太过用力,以免影响饭团的外形与口感。
拍拍两手甚有成就感:完成,纪晴特质,新鲜寿司饭团!纪承旭真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能吃到日本的料理,虽然有点不正宗,但制作者全心全意的制作以及因地取材的巧思妙想完全弥补了这一不足!
食物准备就绪,直接拿了块干净的纱布包了包揣怀里,卫生又方便携带,万一被人撞见还不容易被立马识穿。
一路出了西院往纪府正后方的幽静之地,那是一块既不属于正主所居东院又不属于小妾通房们落脚偏院的第三方地所,供奉老祖宗们牌位的崇高贵地,沿着院内的池子一路走来,平静的水面映着苍穹一轮圆。不知过了多少拱桥,也不知沿途经过多少石狮桥柱,好容易转悠到了目的地祠堂所在的院子,抬头对上高高的匾额仰仗着手上灯笼火焰亮堂,“祠堂”二字以苍劲有力的书法清晰夺目于牌匾之上,终点在即,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布包,纪承旭,到时候可别感激涕零啊。
踏入祠堂院,此处虽为一规模不大的小院落,但景致不输主院,假山流泉,小桥水榭,无一缺少,园林布局,移步换景。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主道上笔直前行没多久,门户大开的砖檐大屋内,独见形单影只一人,堂内烛光辉映下,那光影高大挺拔,跪在地上却始终腰板挺直毫无倦态。
“什么人?”他的耳力很好,我本是打算蹑手蹑脚不出声,到他身后吓唬吓唬他,却不料被他这么厉声一吼,自己的小心肝都快要跳出来了。
“你不会自己回头看啊!”祖宗在上,我却全然没留意,只知道拍着小胸脯给自己压惊,这两兄弟也真是,白天大哥吓吓我,晚上弟弟也干一样的事,不愧是一个娘生的。
“你?”纪承旭察觉出是我,厉色消失于无形,只是那严肃神情被某种怪异表情取代,此刻的他双脚虽是一成不变跪地拜祖宗,但头却扭向我站的侧方,一会认真一会又看似鬼鬼祟祟地瞅着我,最终,他不怀好意来了这么一句,“才半天未见,怎么那么大了?”
什么那么大?我不就没啥变化吗?后知后觉顺着他挑逗的视线低头望着自己的上半身,随即脸开始发烫,见鬼!
忍住不满,从怀里掏出寿司饭团,因站立而高高在上的我反调戏地朝他挑挑眉:“让你失望了吧。”
他摸着下巴:“我对你的身材本就期望不大。”
除了翻白眼,我没有其他能做的。
“你来做什么?”他一改嘻哈神色,一副不容欺骗的样子。
晃晃手中之物:“听说你不能吃饭,这是我做的,味道不怎么样,应急还行。”
他先是一愣,之后竟带着责备的口气训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正在思过期!”
“知道!”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明白若我偷偷送饭之事被发现会带来如何后果,我只知道纪承旭要接受如此重的责罚,我看不过去。
“你胆子还真不小?”虽是反问的语气但却透着肯定,“不过你运气倒真不赖,一路也没被守夜的家丁发现。”
那些混饭吃的,巡逻的时间早在我掌控之中。当然,我还没蠢到告诉纪承旭我曾经深入研究过他们的作息制度。
“你吃点吧,别告诉我你不饿!”
“饿!”虽然不知道我给他带的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对着食物喉结动了动,咽口水了吧?还死撑!
在他面前替他展开布包,欲向他解释自己的日式点心,却被迂腐老头子一样啰嗦的他再度制止:“我没指望思过期能吃东西。更何况,我纪家列祖列宗正看着呢。”
经他提醒,我这才抬头望向正前方齐刷刷的深黑色牌位,肃穆的气氛使得人心态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由于每日有人打理,呈放的台面不沾丁点灰尘。
我学着古人跪拜那样,正色双手合十,诚心对着那些先逝的长辈说着自己的想法:“请各位祖宗看在纪承旭并无恶意的初衷原谅他这次的过失吧。他欺骗长辈虽然很不该,但是他现在也跪了那么久,他是你们的后人,你们也不舍得他饿坏身子的吧。所以我送了点小点心给他,请各位祖宗不要见怪!莫怪莫怪!”
“通灵”完毕,我朝纪承旭眨眨眼,“没有打雷,祖宗应该没生气,算是默许你能吃饭了吧。”
“你?”他对我的自说自话甚感好笑,但知道我是为了他着想,遂态度亲和了许多,“要你那么费心真过意不去,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还是快点带东西回屋吧。”
原来,他还是不吃啊!他那样的大少爷,我以为是娇生惯养的,却不料他完全没有人前一天人后一套的装模作样,倒是令人心生敬佩起来,难得是个格外自律的主儿。
“也罢——”没有太大表情,我淡淡地回话,自己的劳动成果白费了多少有些扫兴。见惯了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还以为他看到我的雪中送炭会两眼冒星星没出息地对我手艺大赞特赞呢。
“你生气了?”他带着试探,身子也大幅度朝我这里倾斜,“也罢,就吃一个。”向来说干就干大大咧咧的他信手拿过一个塞入口中嚼了一口就吞下了肚。
不是吧,如此囫囵吞枣怎么能品出我用心制作的美食?
“小梅——”他瘪嘴皱眉,“你不用这么玩我吧!酸成这样……”
不是吧,我给他吃新鲜美食,他竟然说我恶作剧?
不服气站起身,双手叉腰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你想说什么呢?我这东西莫不是下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