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纪承轩说完了自己的事,很快整理好情绪开始解决我眼前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今天你跟莫小姐这么一来,她又顶了你的肚子,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彻底黑了莫欣芳,我为自己之前的妇人之仁感到恶心,甚至鄙视那时候善良单纯的自己,亏得人家纪承旭之前还“格外”、“好心”给我在众人面前眼了出戏,而且那时候还有莫丞相作为“特邀嘉宾”亲临现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外加给我撑腰的将军丈夫,我不要,现在想想当时我会有姑息莫欣芳的想法完全不能用愚蠢来形容,那是犯贱!
“大伯——”我义愤填膺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两眼定定望向纪承轩不带一丝犹豫,“麻烦你帮我找大夫……”
“来人——”纪承轩就像早已待命多时一样差遣门外的小厮去请之前一直替我把脉的年轻小大夫了。其实纪承轩之所以会有方才一问,完全是因为他有着和纪承旭一样的想法,等的就是我梅姨娘的一句话,我若不愿意,此事作罢,我若愿意,那么狠毒的莫欣芳在劫难逃。虽然他没有挑明,但很明显,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如同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可以拉所有人下水,而莫欣芳这个向来就不被纪承轩看好的女人今日做出了企图伤及胎儿的举动,也是时候让她尝到恶果了。
“要大伯为了小梅做如此违心的假证供,小梅觉得自己欠大伯了。”纪承轩一直以来给我的感觉都是刚正不阿的,但是今日却可以为我做到这一步,而且令我吃惊的是,他竟然将自己的身世对我这个外人和盘托出,连我自己都不是最确定自己的可靠度,但他竟然选择了信任我!
我想,大伯对我观念的转变除了他不是一个自首都印象就会将人一锤定音的迂腐之人这点外,还有一点,因为小茹被莫欣芳的狗追事件,我曾经向他表态过自己是一个从无等级观念对众生一视同仁的女子,所以他才会对我特别欣赏,也正是因为我从不以身份差异待人,他才敢跟我袒露自己的身世吧。
纪承轩将膏药放回抽屉内,转过身面向我:“纪某觉得梅姨娘没有错,莫小姐是该受到教训。”
他老成又肯定的判断弄得我怪不好意思,歪头跟不知所措的小鸟儿一样。
“梅姨娘放心,待会一切都交由我来办。”纪承轩胸有成竹,待会见着了小大夫,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都已经有了底,纪家的两兄弟确实都是自信满满的大丈夫,不在乎事先要不要跟人商量,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一般。再次将心放在他身上,我信任他,没有多问。
一切就跟纪承轩保证的一样,小大夫来前他让我躺到他的藤椅上,小厮将大夫迎入屋内,纪承轩差遣小厮到关上门屋外候着,随即像模像样让其替我把脉,之后他以不容违拗的威信教着小大夫该怎么背书后,一切事情便无法挽回了。
纪承轩亲自去后院找了点动物血放入盛有水的脸盆中让几个年纪尚轻涉世未深没有经验的丫鬟端走,由于在丫鬟们之前我的身子已被处理完毕,示意她们完全不敢有所怀疑,随即大夫给我开了几贴小产后养身子的方,小厮去抓药。闻讯赶来的小茹一听四个月大的孩子没了,整个人哭得跟泪人一样,一直在自责为何今日没有陪伴我一同外出。
不知不觉间,我和纪承轩临时起意的计划,伤害到了我视如小妹妹的小茹,上了些粉面色惨白的我不停轻拍着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难过,可是小丫头却是不依不挠地力图将护主不利的自己刻画得要多十恶不赦就有多十恶不赦。
慌乱的一个下午过去,这消息不胫而走,管家说要差人去纪老爷纪夫人那,毕竟那是个重大的消息,无人敢藏着掖着。
纪承轩听进了老管家的意见,当然,还有一个人是要被第一时间通知到的,男人变是孩子的生父纪承旭,当然,对于他这边我没有任何担忧,只是纪老爷和纪夫人会否被我这个不孝的后辈气得伤及肝火,实在不得而知。
闹哄哄的场面很快被纪承轩平复,该干嘛的干嘛去了,小茹虽然舍不得我,却不得不给我熬药去。
孩子在被小大夫确定保不住后,我被移往自己的西院,此刻我的房中,只有管事的纪承轩还有我本人。
“梅姨娘,一切都处理得万无一失,这几日你要配合着卧床,真是难为你了。”纪承轩明明将一切收拾得如此完满,却对唯一的瑕疵——我的行动受限保持歉意着。
“大伯能替小梅做到如此地步,小梅已经感服得五体投地了。”我对纪承轩是真心感激,但不知道为何,我却不自觉地说着客套拘束的话,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我——告辞了。”纪承轩眸子不经意间暗了暗,但很快以淡定自若掩饰着方才稍纵即逝的不自然。
纪承轩走后,我仰躺在床上,回忆着白天的一幕幕——
我和莫欣芳起争执的时候,纪承轩是毫不犹豫地以强硬的方式将莫欣芳一把甩开,非常没有儒生风度但立场非常明确地偏袒着我,并且好几次西风想冲上来给我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他都是挡在我的跟前,并且以极度保护的姿势将我护在他坚实的怀抱中。
而当他看着我因跟人干架而挂了彩的脸时,眼内流露出少有的心疼。因为我受了委屈,他可以斩钉截铁地同莫欣芳划清界限,他做到了对我格外珍惜却对伤害我的人毫不留情面。
堂堂一个大少爷,可以光天化日之下不顾身份配合着我如同乞丐一般长时间蹲地上非常有耐心地拾回所有珍珠,又亲自以替我擦拭药酒,以辗转柔和的力道。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纪承轩对我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大宅子内一个大伯该对弟妹有的关怀与照顾。这也是为何我从方才起就同他不再跟往常一样泰然相处,我拘谨措辞是因为感觉到他对我的优待。以淡漠变相赶走了纪承轩,但是不知道,脑海中却时不时浮现着与他有关的场景。
孩子滑胎的第三日,纪老爷和纪夫人匆匆赶回府中,纪承轩陪同他们前来探望我,而他似乎也感觉到我们之前气氛的尴尬,自从上次之后便不再来看过我,今日我们也只是在打照面的时候相互点了点头。
面对失了孙儿的事实,纪夫人身为女人,感情相较于内敛沉稳的老爷,则显得无法平静。在探望我并安抚“旭儿和你年纪尚轻,往后有的是机会”后,纪夫人便听闻纪承轩将孩子小产的缘由经过细数了遍。从纪夫人愈渐深蹙的眉头,以及她不自觉扣进手掌心内的指甲,不难揣测出她对莫欣芳有多么厌恶。
眼下莫欣芳要嫁入纪府是绝对不可能了,至于纪妖精的问题,纪夫人是主张找莫家讨个说法的,不过碍于此事发生在街尾小巷没有外人作证,两方若真争执起来即便是报了官府估计也是各执一词,万一到时候找个产婆什么的来验,我反而吃不来兜着走。是以,一来纪承轩以理智的思维告诉纪夫人此法行不通,二来经商的纪老爷又抱着不要得罪莫丞相的想法,暗示纪承轩好歹是莫丞相的门生,为免伤和气,纪府最好不要贸贸然兴师问罪。
纪夫人无奈,随了二人的想法,纪老爷和纪承轩离去,纪夫人长叹一口气,伸出手掌就跟心疼自家闺女一般抚着我的脑袋:“小梅,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为娘只能替你争取到这地步了,但是身为这个年代的女人,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我没有表示太多不满,因为纪夫人的努力我看在眼里,包括不愿意将此事声张的纪老爷,他对孩子的逝去同样抱有深深的遗憾。乖巧地点头:“娘,我晓得的。”
其实我对夫人和老爷相当之愧疚,一个本就不存在的孩子,却搅合得二老心气如此不顺,我和纪承旭真是错大了,实在没有颜面让他们主持公道,我只求夫人和老也不要太过难受伤了身子才好。
“旭儿和轩儿都是我的儿子,如果为了你和旭儿的孩子,就会伤了轩儿……”看出我神色不安,会错意的纪夫人神情为难不做作,“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如果换作以往,我一定不会有今日那样的感动,但是当我得知纪承轩为庶出后,此情此景就变得不一样了,隔层肚皮却能够为纪承轩着想到如此地步,那需要多深厚的爱,多绵长的情分,才能做到?
我现在突然想到,古代后院是女主人负责掌管的,孩子在请先生教导前的孩童时期,性格如何成长完全取决于当家主母的教诲,纪氏的三兄弟虽然性格迥异性情不同,但的确各个身直气正,这都多亏了纪夫人的教导才是。
当然,我的这个想法,在几天后因某人的出现而大打折扣。
因为小产需要静养,一连关在屋子里卧床不起了数日,感觉再不出去走走就会浑身长痱子的我,决定趁小茹不注意自己给自己弄道清爽冰凉的小甜品。
虽然有点对不起小丫头,但我特意找了几件比较花时间的任务给她,自己则趁人不备蹑手蹑脚地溜到西院的厨房,这个时候正巧是下人用饭的时间段,厨房的炉子上炖着补品鲜汤,不过因为最近补得流油,我反而一点都不馋。
眼尖很快找到一块煮熟的豆腐,顺手操起一旁的竹刀切了四四方方跟奶油布丁那样大小的一块,随即开始忙活起来了。
因为之前什么都没有准备,小甜品的食材必须就地取材,手边没有羊奶鲜果汁,做不成之前犒赏兄弟二人的奶香果味豆腐布丁,歪主意打到不远处炖熟正小火温着的红豆汤,整个人立马来了灵感。卷起袖子管偷偷舀了一小口送入嘴边,细细品来味道偏甜,但淋在本无味的豆腐上倒是应该效果不错,黑心地弄了好几大勺,将汤汁均匀地浇灌在豆腐布丁的各个角落,直至褐红色的汤汁顺着晶莹洁白的豆腐滑落至小圆盘、原本整块雪白的豆腐被红压压的一片覆盖得找不到一点白才收手。
望着三两下就弄好的“红豆布丁”心情格外好,顺手抄起旁边的几粒花生碾成碎粒撒了些调味外加点缀,屁颠屁颠端着我的下午茶神气活现扭着卸下棉花包袱而纤细富有曲线的水蛇腰,哼着小调步出厨房,冷不丁背后一声傲气十足的公鸭子叫:“站住,你什么人?”
因为在禁足期,整颗小心立马凉了大截,慢慢转身寻思着声音的主人是谁,听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音色,高高在上又很有权势的感觉,若说是纪府的少爷把,应该没有比纪承岚更年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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