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承遥点的三道小菜中,一道是炒菜,另两样一样是手抓饼一样是羊奶糕。
阿鲁的菜是现炒的,因此不可能立马就呈上,纪承遥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这里,而就在此刻,我突然从她精致秀美的斜侧脸得以目睹她百年难得一见的少女风情,如扇子般一张一开的睫毛浓黑亮泽,跟会说话一般将一名十五岁少女应有的羞涩和柔美毫无保留地展现开来。
纪家兄弟几人五官都很像纪老爷,而纪承遥唯独眼睛,跟纪夫人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闪着灵动之光,如星星般璀璨令人心安。
“好香啊~~~”纪承遥一开口,皮猴子本性毕现,坐不住的她顺着香飘之处伸长了脖子,美人梦幻般的侧面顿时破灭不见踪影。
好闻的喷香味源于大步踱出厨房的阿鲁,他手捧一盆不论色泽香气都十分诱人的肉片,慢条斯理地报出菜名:“青椒爆炒羊三珍——”
话音刚落,耳边此起彼伏顿时响起的就是纪承遥不顾吃相的碗筷叮当声。
“羊三珍?”对纪承遥小孩子那样忽上忽下的表现能力不再惊讶,我莞尔一笑,举起筷子在盘中挑了挑,将淋上浓稠酱汁的羊肉片和碧绿泛着可口诱人光泽的青椒拨弄开,随即就跟评审员一样要求阿鲁介绍一下所谓的羊三珍究竟是哪三珍。
“羊肉、羊心、羊肝!”他双手背于腰后很是自豪,“我们那,羊的每个部位都能吃,都是宝。”
“诚然。”我报以万分赞同的笑望向阿鲁端来的另两道菜色的其中之一,“这一块块看纹理应是鸡肉吧?”
阿鲁沉着一点头,随即将一旁类似胡椒粉的香料轻洒在鸡肉上,随即格外殷情地取来配套的喷香博饼铺于掌心,包了方才的鸡肉数小块,随即涂抹了鸡肉旁的嫩黄泥状物在饼皮周边,卷了卷递给我。
“那是什么?”纪承遥嘴里嚼着可口的“羊三珍”,眼里却巴望着阿鲁只卷了一份给我的卷饼。
“我猜,这细腻柔软的应是土豆泥吧。”古代不比现代,没事色拉里也混土豆泥,是以这一团粉质超细的团状物对于纪承遥来说很是稀奇,不过从阿鲁的表情我很清楚自己猜对了。当然,古代要磨出质地如此细腻的土豆泥,阿鲁定是在技巧或是工具的使用方面下了功夫的。
“你以前吃到过?”阿鲁尽量克制着惊讶的神情,带着兴奋的音色问我。
“你们那的食物我还真没吃过,所以一道道菜看起来都令我充满好奇,不过从色泽还有质地,我大概可以猜测出它原先取自于何食材。”阿鲁之所以会难掩惊讶之色,可能因为古代人很少会在煮菜的时候将食物的形状彻底改变,土豆不是切成丝就是剁成块,一般没几个会想到捣烂成泥,而且还是以辅佐的身份配上鸡肉卷饼来吃。我同阿鲁解释着自己缘何能一击即中,早就眼红我手中卷饼的阿遥跟偷鱼腥的猫一样,爪子一下从我指尖夺走随即啊呜一口不顾吃相。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转向阿鲁一边替纪承遥圆场说她吃东西吃得如此沉迷忘了顾忌身份是对厨子手艺的一种肯定,一边循着盘子的排序望向他带来的第三样,也是最后一样炒菜,这次食物的形状由原先的方块成了条状,下半部分油炸至金黄的不明物,配以上半部分雪白似豆腐的凝固点缀。
“这个是不是豆腐啊?”纪承遥乐呵呵搓着双掌,跟碰上老鼠的猫一样眯起眼说话拖着长长的音,纪承遥很爱吃豆腐,美食当前,某人早就忘记来之前信誓旦旦的“找借口殴打某人”的口号,现在的她,已经彻底被某人的神厨技能迷惑得忘记初衷了。
当然,就在我非常感怀一切正朝着令人心安的局面发展之际,阿鲁的行为却引起骄傲跋扈纪承遥的不满。
“这白色的不是豆腐,是我们那的羊奶被我略经处理后捏出的鲜奶条,同面粉糕一起油炸出的羊奶糕。”阿鲁这句话慢条斯理条例清晰,语气中肯又不带刺,谁听了都不会犯火,但问题是,问问题的是我的小姑,可阿鲁则是完全无视她的发问,直接同我解释的。
梅姨娘和纪承遥对厨艺的领悟对食材的观察,阿鲁更欣赏梅姨娘。
梅姨娘和纪承遥的话,阿鲁更为能听进耳朵。
综上所述:梅姨娘和纪承遥,阿鲁更喜欢梅姨娘。
被当作透明人处理的纪承遥显然不爽了,她鼓起腮帮子刚一个“你”字出口,口中便带出面饼的碎屑直直喷到了阿鲁的袖口!
“来来来——”顾不及用筷子,我徒手拿了块羊奶糕,跟小妾服饰山大王一般塞入纪承遥的口中堵住了她呼之欲出的不友好言辞,“你不是最喜甜食的吗,我想一定好吃。”
纪承遥朝正低头拂去袖口赃物的阿鲁白了一眼,咀嚼着口中美味,只是才三两下,她便有了空当继续叫骂,我见形式不妙,立即又给她塞了块。
“你自己不吃?”不知道该说眼前的这位大厨是不懂人情世故好,不会察言观色好,还是反映比常人慢半拍好,他完全无视濒临暴走的纪承遥,自始至终保持着眼不见为净的良好心态关心着我为何上了三道菜却不尝尝。
纪承遥估计是忙着吞咽,也可能是阿鲁的羊奶糕好吃得不得了,总之现在的她将注意力重放回桌上三道色香味俱全的异族小吃,而且总算开窍一般发现了端倪:“你做的是北方外族的菜?”
“正是——”大厨仪表堂堂再度将双手背于身后,结实的胸膛给人以沉稳可靠的感觉。我无良地目测了下,发现他确实比纪承旭壮实。
可喜可贺,他总算理阿遥了,小妮子心情大好表情大放异彩地大快朵颐着。
就跟和长辈同台吃饭时候一样注意形象,我落落大方夹起羊三珍并不紧不慢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的样子同纪承遥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吃到的是阿鲁羊三珍中的羊心,口感脆爽有嚼劲,酱油加青葱爆炒后香味鲜味被全数吊了出,稍许的麻辣味又使得那股无与伦比的地道风味回味无穷,一波又一波在齿间、舌尖弥漫开去。
当然,羊奶糕甜而不腻,同面团裹在一起甜而不腻,香糯柔滑且品不出一丝羊奶未经处理本该有的重味,我对阿鲁这门手艺甚是好奇,但一番拐弯抹角,他却对此等手艺守口如瓶,商业机密嘛,当然不能随便透露。
来自北方身形如猛虎的男人心思并不似身板那般粗糙,从我们的闲话中,我得知羊三珍、手抓饼是北方异族的家常菜式,但阿鲁来到中原后经由实地考察,自行钻研出了去除羊奶异味的秘法,而且还开发了羊奶糕这道精致小点。引用他的原话便是:“中原人喝不惯太重的羊奶味,官家小姐对甜糯的小点心甚是钟情。还有,手抓饼里的土豆泥也是换了我们那里的羊肉燥……”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哪天给我尝尝吧。”我仰头朝他示以鼓励的笑。
阿鲁闻言立马跟遵守重大誓言一般郑重点了点头:“一定。”
想来外族的食物这边中规中矩的客人吃不惯,而我却主动提议尝鲜,一个中原人却对阿鲁家乡的饮食文化如此有兴致,是对阿鲁家乡的肯定,也是对阿鲁的友好表示。
“啊!”我跟阿鲁正旁若无人英雄惜英雄地对望着,耳畔冷不丁传来纪承遥大惊小怪一声呼,理由不为他,纯粹是她一不小心卷光了所有的手抓饼。对于忘乎所以没有给我留一口阿鲁改良过的饼,但纪承遥却一边愧疚一边意犹未尽吮着手指尖。
阿鲁见状立马要求给我再追加做一份,但就在这时,纪付下人找到了这家小菜馆上气不接下气地通传道:“小姐、梅姨娘,夫人请两位速速回府。”
意识到有什么突发事件,纪承遥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放桌上,我用眼神向阿鲁告别后快步尾随她步出店堂。
“什么事?”纪承遥走在最前,头也不回地冲与我并排跟在她身后的小厮发问。
“老爷不知为何和大少爷闹开了,吵得不可开交。”小厮的神色很是无辜,看样子是真不知情。
顾不上东张西望,也对一路琐事提不起兴趣,我和纪承遥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本有午睡习惯的纪老爷没有在房里歇息,小厮将我们一路经走道带往书房,老远就听得老爷愤怒的吼声:“逆子!逆子!”
“爹这是怎么了?”纪承遥同我一样,被从天而降地破口大骂震得放慢了脚步,我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向来稳重办事妥帖的老大被纪老爷骂作“逆子”?
“老爷老爷——消消气——”纪夫人高扬的嗓音也没了以往的婉转动听,焦急中带着不安。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种假设,大伯莫不是因为纪夫人而开罪了老爷?是否因某原则性问题导致他对纪夫人的不认同,继而质疑她并非亲娘的身份,才使得老爷如此大发雷霆的。
“你们来得正好——”快走到书房,耳尖的纪承旭夺门而出将我们拦了下,一瞬间,他以一个眼神遣走了引路的小厮,又一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示意我们事态的严重性。
“爹在吼的可是大哥?”纪承遥同我一样不信屋中挨训的人是纪承轩,但纪承旭的一记点头无疑宣告了我们的猜测的确是糟糕的。
“爹在气头上,你们别进去,免得爹和大哥都尴尬。之前娘差人传你们回来只是看爹不高兴,怕你们外出会被他迁怒。”
听纪承旭的口气,纪夫人并没有事找我们,只是出于保护我们免受心情不佳老爷的责罚才出此下策,只是听方才屋内的响动,怕是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到底怎么回事?”比起方才还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此刻我的发问纯粹是关心他们父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到了这步。
纪承旭看了看我,又瞥了瞥纪承遥,随即将我们拖得稍许远离书房:“今天圣上让我们兄弟几个去御花园,实则安排了几位公主在不远的假山凉亭观望……似乎皇上最为宠爱的九公主相中了大哥,爹和娘找来大哥,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他终身不娶!爹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停拍桌子,娘一直从旁劝着……”
不是吧!我的惊讶程度从呈O字口型可以一见。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纪承遥想不通了,“他不喜欢人家?那可是皇帝的女儿啊。”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话不假,但我的疑惑却和纪承遥不在一个点子上,如果不想当驸马,可以理解为纪承轩始终在贯彻自己一辈子只娶一个的信念,那个人应该性格品行会同大伯合得来是他要善待一生的女人,只不过不是九公主。纪承轩如果真像纪承遥说的那样不喜欢人家完全可以婉拒,但是他说的是什么?他终身不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