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追了五百里了，那小子要么跑了，要么就是葬身鱼腹了。这地下长河看似无奇，水中的凶鱼却是不少。”

“说不好，那小子是衍石者，命大的很，你我都要小心一些，无论如何，找一遍总是没错的。”

山洞之中，两个黑袍人正小心翼翼地在四周张看。其中一个佝偻着背，正是那个老陈。另外一个身材高大，当日围攻秦峰也有他。因为秦峰跟侯月影都落入了这关河之中，他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直接下河来追。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因为忌惮秦峰的修为，他们结伴而来，遇到情况也好有个照应，就算不敌，也可以全身而退。

“老金，你看。”

“留精蛇？”

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来。

此刻，映入两人眼帘的，正是死在秦峰手边的那一条怪蛇。不过，他们跟秦峰不同，在澄碧宫几十年，见识也算广博，只是看了一眼，两人几乎就立即想到了“留精蛇”三字。

老陈俯下身去，用小石子试探了一下那一条怪蛇，确定死透了，方才将其拿在手上，递给老金看：“不错，这个应该就是留精蛇，真没想到啊，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看到。”

老金也是啧啧称奇：“看来……小心！”

他的面色突然大变，猛地一掌，就向老陈击打过去。看得出来，他这一掌全力以赴。老陈惊愕万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兄弟会突然对自己下手，想要躲避，已经不可能了。

“哗啦！”

心念未已，老金已经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入水中。一大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撒出来，将水面染红了数丈。

老陈这才明白过来。

可是，他明白的明显晚了一些，后颈一紧，一只大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命门。不等他反应，一股大力袭来，直接将他的两只腿打断。

来人出手迅猛狠辣，当真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也不容他有丝毫的应变。

“你！”

“就是我。”

秦峰大笑一声，手上发力，将其重重地摔出去。老金冲出水面，凝成寒冰长矛，向攻击过来。他反手一掌，正好打在那一根寒冰长矛之上。老金只觉得手上一空，紧接着腰间一痛，又中了秦峰一拳，重新跌回到水中。

秦峰这一拳用了十分的真力，又击中他的要害，老金落水之前，其实已经毙命。

“他死了？”

秦峰不免也是愣了一下。

他这才发现，女娲灵石虽然爆裂，可是他的修为似乎还比以前更上一层楼了。这老金至少也有广纳上境的修为，却挨不下两击。

“老金……不要、不要杀……”

老陈正想求饶，却被秦峰一把拿住了肩头：“我问你，你说那条是留精蛇？”

“是、是。”老金连忙点头道，“澄碧宫的典籍之中记载的留精蛇与这条死蛇长得一模一样……留精蛇，是上古蛇族之中记载蛇族历史大事的，上古蛇族与人不同，他们的历史都是记录在蛇血之中，凝成血精之后，吞入腹中。应声色蛇体超长，而且寿命可达数千年，最适合保存血精。”

秦峰看他惊慌而言，想来不会有假，便又问：“你刚才说留精蛇被黄鸟之王烧死，又是怎么回事？”

老陈想了想，道：“数千年前，女娲蛇族跟黄鸟一族曾经大战了一场。黄鸟之王抵不过蛇族大长老，心有不甘，就将记录蛇族历史的留精蛇全部烧死。所以我们刚才见到它的时候才会感到奇怪。”

秦峰顿了顿，又问道：“有一种蛇文，你可认得？”

“认得，认得。”

“当真？”

老陈生怕触怒秦峰，急忙又道：“我可以认识五成。”

秦峰听他欺瞒，心中一怒，手上用力，直接将他的右肩拧断：“到底认不认得？”

“别杀我。”老陈连连求饶，如实道，“其实我只认得一两成蛇文。当年我曾经得到二长老的指点，所以……”

秦峰稍稍迟疑，才将在洞内找到的那一块薄皮递给他。这薄皮想来非同小可，若是他真的认得五成，秦峰是断然不会给他看的。

“你看这个，说，上面写着什么。”

老陈接过去看了几眼，立即道：“这个上面的字我虽然不全都认得，可是这最前面的一段我却知道说的什么，这个故事几乎家喻户晓。”

“说！”秦峰眉头一皱，冷冷吐出一个字来。

“是、是。这上面说的，是巨头巫族之事。传说，巨头巫族是南方群山之中的异族，居无定所，非常地神秘。他们的族人都有一个特点，到了七八岁之后，身体的其他部位就不会再生长，只有脑袋会不断地变大。而且，他们非常地长命，寿命一般在五百岁之外。在澄碧宫中，就有一个巨头巫族的骷髅头，高近六尺，重两百斤。”

秦峰心中一凛：“难不成，在洞里见到的那个怪骷髅头就是巨头巫族留下的。”

他当即又问道：“高六尺，重两百斤？”

老陈连连点头，道：“是的，足有两百斤重。当年因为一件要务我曾亲手摸过那一个骷髅头，绝不敢欺瞒。”

想起洞内骷髅头几千斤的重量，秦峰不禁又是一阵困惑：“要是真的是巨头巫族留下的，怎么又会凭空重个三四十倍？”

但他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薄皮上的内容，当即又问：“你扯了这么多，还没说这上面记载的是个什么故事。”

老陈道：“这个故事叫巨头逆天。说的是，巨头巫族中有一个叫头头的高手，因为不满上古蛇族的统治，就单枪匹马地去刺杀蛇王。头头也不知道学了什么古怪的本领，外物不能伤其身，厉害无比。尤其是他的头颅，蛇族最强的神兵也没有能够奈何得了。蛇王修为虽然高绝，与他打了两天才将他击退。不过，蛇王也因此受了重伤，不久后就死了。至于头头去了哪里，却也没人知道。不过，因为那一战，头头也被称为是上古时期十大高手之一。”

秦峰点了点头，又指着薄皮道：“这么多的文字，就讲了一个故事？”他生怕老成欺瞒，所以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老陈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肩骨“咯咯”作响。

老陈急忙道：“不是的，不是的。这个下面似乎还记载了一些事情，我认得的蛇文不多，所以不完全认得，也连不起来。”

“你想清楚了？”

“没没。”老陈看秦峰目露凶光，急忙道，“你看，这个是在蛇文之中是石头的意思，这个是种，还有这个，是兵器……不要杀我，神弓城之事我也是奉命行事，实在是五长老下的令。”

秦峰强自按耐住心头的狂怒，沉声问道：“不杀你也可以，我且再问你，这世间还有谁认得蛇文？”

老陈听说秦峰不杀他，总算定了定神，道：“上古时期，蛇族曾经一统天下，所以蛇文当时极为流行。一般情况下，每个大城之中都有史官，多多少少都会认得蛇文的。”

可是，他的话未说完，秦峰已经用推山诀在他的天灵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强悍霸道的力量，几乎将他整个人打成肉饼，哪里还有命在。

你要杀我，我岂能放过你。

秦峰结果了澄碧宫两人，心情大好，正自痛快。回眼一看，才看到那怪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三丈之外。此刻，那怪蛇正对着他连连摇头。

秦峰苦笑一声，道：“看起来，你胆子倒是不大，看我杀人，竟是被吓着了？”

“嗤嗤嗤。”

那怪蛇连叫三声，回过身去，直接向那一条小怪蛇游去。只见他蛇嘴一张，直接将那一条下怪蛇咬入口中，片刻间，小怪蛇就被它囫囵吞了。

“你怎么……”

秦峰正自奇怪。

那怪蛇超长的身形突地冲入了水中，水面荡起几圈涟漪，那怪蛇已经消失不见了。

秦峰在水边怔立许久，返回洞中，将那一个大骷髅头放回到原先的位置，然后沿着河水一路返回。

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他已经到了神弓城下。

短短的五日，物是人非。

神弓城上的大旗上的“候”字，变成了“宣”字，大门之上的神弓二字也被抹去，改成了“西陲”。被攻城木甲击破的城墙已经重新修好，城墙上的血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几日前的战事完全没有发生过。城楼上守城的兵士许多还是原来神弓城的人马，秦峰记性好，依稀还记得。

侯月影当时跳下城楼的位置，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没死，就一定要报仇。

秦峰强耐心中的怒火，一直等到天黑方才进入城中。他只是轻轻一跃，就好像一只大夜鸟一样，城楼上的兵士们几乎全无察觉。秦峰打昏了一个兵士，拿了一套军服换上，便即往神弓城史官所在的院子走去。

“大将军。”

“老师，是我。”

白发苍苍的史官显然没有想到，身受重伤之后跳入关河的大将军居然还会活着，并且星夜来找他。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教秦峰认字，算起来，也算是他的师父。他无儿无女，看到秦峰活着，显然也是激动不已，拉着秦峰直落泪。

秦峰此时已经再无亲人，看到有人如此对自己，也有些感动。与他说了一通，才将那一张薄皮递给老史官：“老师，你看看，上面的蛇文是否认得？”

老史官取过一盏油灯，仔细看了一刻钟，方才道：“这上面的文字，的确是蛇文。我大概认得九成以上，可以能得懂的。”

秦峰心中一喜，道：“老师，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你看，写这些文字的人，叫头头，从下文来看，他应就是上古传说中巨头巫族的首领。”

“真的？”

看起来，那个叫老陈倒真的没有欺骗他。

老史官点点头，道：“你看，这一段说的就是头头逆天的典故，你见识广博，想来也是知道的……不过，这第二段开始，说的却是头头如何被大长老击败，又如何逃脱。先说他如何被击败的。”

老史官当即按着薄皮上的记载，娓娓说来。

当年头头因为不满蛇族的欺凌，就在南方巫神山之中修炼，一练就是四百年。四百年之后，他练成了巨头巫族之中最为强悍的天头境界，就找到了蛇族神宫，与蛇族大长老进行决斗。那蛇族大长老本是敌不过他的，却突然施展诡计，用迷雾大阵将他困住。同时，又派蛇族九位长老将巨头巫族的子民全部抓为人质。

头头顾忌族人，不敢全力施展，终于被蛇族大长老击败。

秦峰听了，心中也是有些不平：“如此说起来，这蛇族长老还真是卑鄙的可以了。”

“不曾想，贱蛇背信弃义，杀我全族，此仇不共戴天。头头以巫神山之命立誓，有生命之年，定要覆灭蛇族……”

老史官平和地念着，不带有一点感情。可秦峰却依旧可以感受到头头写这些文字之时心中无限的恨意。就如同他此刻心中的那一团仇恨之火一样，熊熊燃烧着。

“……贱蛇欲取我性命，却破不了我的天头巫，让我逃得性命。十大贱蛇穷追不舍，将我逼入了存精洞之中。或许是天意，我意外地得到了世间最后一对留精蛇。此块蛇皮，也是在存精洞中所得。后来方知，此物乃是史上第一溅蛇的天灵之皮，上面所写，却是一门叫衍化的秘法。”

“衍化？！”

秦峰心头大震。

老史官抬起头来，肯定到：“对，是衍化二字。你看，下面还写着：此皮背面，画有衍化秘法的图谱，哈哈，全然是蠢笨之法，若是习之，必死无疑。”

“衍化秘法？”

“……我本欲毁去此物，但神力已去，只毁了一半。若是有人得到此皮，切不可习练，以免祸害自身，万劫不复。”

“哈哈……”

秦峰忍不住大笑起来。

多么可笑的事情。

第一次是秦宏骗他，给了他一张假的狼皮，使他跟衍化诀失之交臂。这一次，他得到了上古奇物，可惜的是，狼皮残缺不全，只剩了一半。

这些日子，他受够了不会衍化诀的苦。老姐的死，罗柏的死，侯月影的死，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不会衍化诀所致……到如今，却为何还是只有一半。

是造化弄人，还是时运不济？

笑，岂能不大笑。

老史官看他笑声怪异，也是有些惧意，道：“大将军，老朽所念，全是蛇皮上所写，可没有半句造次。”

秦峰收敛笑意，道：“老师，我知道。只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就学了这衍化秘法，而且我恨不得立即学全它，学全它。”

说罢，他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将军，下面却还有一大段呢，可要继续念？”

“念。”

老史官将油灯凑近，念道：“……巫神已经在召唤我，我不久将离开这世间。巨头巫族，也因我而终。但巫神之法，却不应该终结，我将天头巫写在这贱皮之上，若是真的有后世者见到，尽可以修炼。若得天头之境，蛇族何足道，何足道。”

秦峰蓦地眼前一亮：“天头巫？”

老史官点点头，道：“的确，下面这上千字，便是记载着天头巫。不过，这其中多有生僻字，我却不能全部认得。”

秦峰急忙道：“无妨。你将你认得的写出来便是了。不认得字，且先留着，我日后再找他人去问。”

老史官当即按着秦峰的意思，将那一千多字全都译成了大晋文字。其中不懂的字，他便原原本本地写入译文之中。他译一句，秦峰便记一句，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才将老史官所译的部分都背了下来。

这天头巫不但是一套高深练气术的名字，也是这一套练气术的最高境界。起初看时，秦峰以为这天头巫必定是按着巨头巫族而设定的，想来是用来强化修炼者的头颅的。可看了几行之后，他赫然发现，天头巫的其实就是一门强悍的攻击之术。不同于一般的努物之术，它的要义就在于：不断地强化身体的某个部位，以最为直接的方式攻击。

巨头巫族身上最大最强的东西便是他们的头颅，所以自然是修炼头颅。秦峰是正常人，手脚都可以修炼。

虽然有些字老史官并没有译出来，可秦峰按着上面记载的运气之法试了几次之后，基本上已经可以修炼。毕竟，他跟几个月前的菜鸟秦峰不一样了，无论如何，他现在是一个聚灵上境的练气士。只要方法正确，触类旁通，很快就可以将新的练气术融会贯通。

“老师，我有一事相求。此事切不可向人提及。”

“大将军放心去吧。”

眼看天已经大亮，薄皮上的秘密他也知晓，是该去办正事的时候了。秦峰吩咐了那老史官几句，又向他要了一套衣服换上，便急急忙忙地向车丘城赶去。

他刚走到门口，身后的老史官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居然自尽而死。

秦峰方才的确在犹豫是不是要杀他灭口。毕竟，他看了薄皮，也知道了衍化诀，天头巫，如果被其他人逼问出来，无异于多树强敌。可转念一想，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曾经是自己的老师，杀之良心难安。

却不曾想，这老史官会如此绝决。

“老师好走。”

秦峰心中一动，单膝跪地，扯过一块大布将老史官盖上。片刻之后，他一跃而起，猛的一拳，直接将老史官的府邸击塌，算是将他埋葬。等众人明白过来，秦峰已经到了神弓城外。

这一刻，他眼中的杀意与恨意交织，连春日的阳光也失色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