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左手戴的雕花银手镯还在，是李佳送给她的。

那是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暑假，李佳和她去云南旅游时在大理新华村买的。

李佳花了一千多元钱买了三个雕花银手镯，一个送给了妈妈，一个自己戴着，另外一个本来是放着备用。

李信则买了一个银碗、一双银箸、一个银勺，还说这些都是给未来的儿子准备的传家宝。之前她在七彩云南买了一个近万元的翡翠手镯，说是为未来的新妇准备的，自己先戴着，到儿子结婚时再送给新妇。但她一直舍不得戴，后来听说蒙黎明的妈妈喜欢翡翠，她虽然心痛那是两三个平方米商品房的价格，最终还是把那一直舍不得戴的翡翠手镯大方地孝敬了家婆叶采薇。

李佳知道后，就把自己一直放着的银手镯送给了她。李信也一直戴着，说是银饰可以避邪。

李信右手戴的红豆手链也在。那是由26颗鲜艳如血、红得发亮的红豆串成的。

李信告诉过她，红豆手链是蒙黎明在锦绣山上的三清观里高价为她求来的，经过大师开光，不但可以去邪避讳如心所愿，还是一豆双心心心相印，不但可以做平安符使用，更是火热爱情的象征。她深情地朗读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有一次，李信得意洋洋地举起双手，故意在李佳面前左相右看，陶醉地说：“阿姊，左手亲情，右手爱情。我什么都有了，夫复何求？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找个姐夫啊？”

李佳故意调侃她，问道：“那你是左手优先，还是右手优先？”

李信故作深沉地回答：“这个问题呢，还不是一般的问题，你让我想一想。不过呢，这个问题也难不倒我。李副主任，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在会议桌上，以左为尊；在餐桌上，以右为尊。阿姊你说说，是左手优先呢，还是右手优先呢？”

想到这些，李佳泪流满面，肝胆寸断。

从此以后，妹丁的双手再也无法举起来了，她的手中、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亲情和爱情了，再也不能抱着我的肩膀撒娇说“谁叫你是我阿姊呢”了。

紧紧地伏在李信的身上，李佳心中的疼痛无法用语言来陈述。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掉。

蒙黎明依然咬紧牙关，依然紧握拳头。

李佳摸到李信头发里和身体其他部门上的沙粒，抬头对马科长和小侯说：“我要帮我妹妹洗头洗澡。”

小侯看了马科长一眼，说：“自来水倒是方便，但是去哪里洗呢？又用什么来洗？要不然，擦洗一下可以吗？”

李佳说：“不行，我不可以让妹妹就这么走的。我一定要帮我妹妹洗头洗澡，我一定要让我妹妹穿上干净的衣服走。请你们去帮助准备足够的热水，找一个可以洗澡的地方。蒙黎明，你和我出去买一些东西。”说完，她小心地把白布盖好。

小侯说：“李老师，一定要热水吗？反正她都感觉不到的，热水冷水没有什么区别。”

李佳哭喊道：“没错，我一定要热水！也许我妹妹已经感觉不到冷暖了，可是我可以感觉得到冷暖，我可以感觉得到热水和冷水的区别。因为，我还有一颗心，我的这颗心还在跳动！”

马科长扯了扯小侯的衣袖，示意她别说话，然后小心地对李佳说：“李老师，我们一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看着蒙黎明半抱半扶着哭泣欲倒的李佳离开，小侯怨气难平地抱怨说：“这些家属真会无理取闹！”

马科长说：“话不能这么说。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们突然之间失去亲人，悲痛会令人失去理智。这两个人的表现还算是好的，所以我和你应该是比较幸运的。张科长那组、刘科长那组恐怕更难应付。说实话，殡仪馆事前应该为这三具遗体化好妆换好衣服，这样起码会让家属看起来感觉好一些，也起码显得我们云江县这个地主更有人情味。”

小侯说：“是啊，如果有人把前面的基础性工作做好了，我们也好少受些委屈。”

“我们做这个善后工作的，怎么能说委屈或者不委屈呢？人家的至亲骨肉遭遇意外事故没有了，伤心难过在所难免。我们不但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更要尽可能地缓解他们的悲痛情绪，而满足他们的合理要求就是其中的一个好办法。相心比心，小侯，我们尽力而为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