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之后,安然回到办公桌前。那盒子其实只有小小一条,在桌面上占了小小一个角落,不知为何此刻无比的扎眼。
他选这条手链送给自己应该是上周的事情,或许是他想破镜重圆?不然为什么会有那天电影散场之后的争吵。只是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哪里那么容易复原,而且如今他们也都不再是独自一人。
安然极其罕见的心神不宁,盯着屏幕许久,眼前只剩下一片红红绿绿的颜色,脑海里一片空白。所谓听天由命,就是这个意思么,所有的行为,所有的思维,都不再是人为可以控制。
罢了,安然轻叹一声,给他打个电话,说句感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少可以换来自己一下午的效率,不会这样浑浑噩噩。
依照之前易凌霄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拨过去,一个甜美的女声说对方已关机。
安然又按照律所的座机号码打过去,一个听上去很年轻的男人接了电话,是易凌霄的助理,他问清了安然的来历,在马上要转给石兆群的时候被安然拦下,“易律师不在么?”她问。
“他生病了,今天下午都不在所里。”那男人回答,“请稍等我给你转石律师。”
“不用了,我改天再打过来,谢谢你。”
这句感谢还是没有说出口,自然的,也就没有换来一下午的冷静清醒。临近下班时分,艾玲站在面前照例汇报过去一天已经完成的工作内容以及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安然点点头,第一次觉得这个姑娘的确非常专业,难道她就没有慌乱,紧张,不知所措的时候,如同过去的这个下午的自己一样。“谢谢你,艾玲,明天早上我有些事情,大概要十点左右再来,在那之前如果有急事给我打手机。”
易凌霄之前留下的名片背面有一行手写的地址,安然默认那是他家的住址。
说不定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里,说不定他在家可是身边有人陪伴,说不定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让他的助理转告问候就好。安然想到以上这些的时候已经按照地址找进了那个安静的小区,按下了门铃。
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见安然站在门口,和善的笑笑,“安小姐,您好,快请进来。”
安然在沙发上坐下,许久都理不清头绪,金融圈也不是娱乐圈,自己什么时候就这样妇孺皆知了;或者,这中年妇人是易家的什么亲戚,可是也不记得小时候曾经见到过。
那人倒了杯茶放在安然面前,“安小姐您坐一会儿,易先生还在休息,我是他家的小时工,您叫我刘姐就好。”
“谢谢你,刘姐。”安然轻轻点头,“易律师生病了是么,很严重么?”
“我也不清楚,可能太辛苦了吧。”刘姐摇摇头,“一会儿等他醒了您亲自问问吧。”
刘姐不再多话,转身去了厨房。
安然冷眼打量这个房子。空间很大,装修简洁,风格硬朗,一尘不染,单从客厅和饭厅的风格看来没有任何女性元素。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排衬衫,应该是刚刚干洗之后送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挂回衣橱。
不多时刘姐便出来走到安然面前,满脸愧疚的开口,“安小姐,实在不好意思麻烦您,易先生之前说今天要七点吃晚饭,我已经准备好了。之前我答应女儿去接外孙,现在已经六点五十五,可是易先生还没醒,您看……”
“好的,我可以等在这里,快走吧,我会跟易律师解释的。”
“谢谢您,安小姐,您真是个好人。”刘姐忙不迭的道谢,“汤还在火上煲着,我留了一碟葱花在厨房,一会上桌之前麻烦您撒进汤里,还要几滴香油。”
“好的,我明白了。”
易凌霄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已经七点二十,心知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醒来,冥冥中觉得只要自己醒来,走出这个房间,有什么便要被立刻打破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起床走出卧室。客厅里十分安静,原本空空的餐桌上多了小小一瓶花,不是探望病人常见的剑兰,康乃馨,马蹄莲之类,而是小小一簇绿色的花,全是绿色,深深浅浅的绿色,明媚而且充满生气。
五六只大朵的绿色玫瑰,搭配含苞待放的金丝桃,四周穿插着几颗沙龙白珠和深浅不一颜色斑驳的海桐花。花枝全部剪到短的可爱,挤在一只方形的绿色敞口玻璃罐里。不热闹,不妖娆,只是安静,积极,认真的等待绽放。
沙发上放着一件女人的西装外套和一个挎包,看上去绝不可能是刘姐用的。那就一定是她,易凌霄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厨房有轻微的响动传来,易凌霄悄声走到厨房门口停下,盯着那个背影一动都不再动。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多年前这是自己眼里最美好的时光,静谧,动人,年轻的易凌霄曾经发誓愿意用自己所有的努力去换取这一时刻的天长地久,只是到底是安然错了,还是自己错了,如今早已经混乱纠缠,理不清头绪。
安然穿一件白色衬衫,黑色铅笔裙,黑色高跟鞋,鞋跟细细的一点撑在厨房的地板上。她的头发今天散下来,柔顺乖巧,像极了数年前那个温柔女孩子的身影,然而,她现在已经不是她了。
“安总这是做什么。”易凌霄清冷的开口,“是不是来通知我投资方案现状乐观,其实你完全不用亲自来,让万经理告诉我的助理就好。”
那背影有瞬间的僵硬,很快转过身来,“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安然似乎并不因为他的口气而烦恼,“倒是你,人家刘姐七点准时把晚饭准备好了也不见你起床。去坐下吧,马上就吃饭。”
易凌霄并不回答,转身离开。不一会便回来,放了一双棉布拖鞋在安然旁边。
“我来的时候,刘姐告诉我说不用换鞋……”安然低头看看,轻声开口。
“是。但是你的鞋跟那么细那么高,站这么久不累么?”
安然不再出声,从高跟鞋里出来换上了拖鞋,身高一下子矮了一截,看向他的时候要用力仰起头。
“你怎么了,生病了么,哪里不舒服?”安然看着易凌霄,语气难得的温和,他的脸色果然不好啊。
“没有,就是有点累,下午不想去了。”易凌霄回答。
“那就好。”安然见他没有多谈的**,也不再多话,转回头去盛汤。
安然的手臂一下下伸展,牵动她纤瘦的背影一下下晃动,易凌霄看着,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伸手握住了她的腰肢。
安然停下所有动作,不回头,也不说话,任凭易凌霄的双手捏在她腰两侧。他用力握了一下,也只是握了一下,便松开了她,“我出去等。”他说完便离开。
安然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也不习惯开着电视,易凌霄便陪着她,除了餐具轻轻触碰的声音之外,一片尴尬的宁静。
见安然放下筷子,易凌霄才开口,“刘姐做菜还好吧。”
“不错。”安然点点头,“就是人太老实了。我一来她就问我是不是安小姐,还放心把我留在你家,要是什么坏人顺水推舟的应了怎么办,实在是太没有警惕性了。”
“不会的。”易凌霄低声回答,直直盯着她,“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家地址的年轻女人。”
安然平静的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笑着,“谢谢你啊,还把我称作年轻女人。”
安然起身,把餐具收进厨房,一一放进洗碗机里摆好,正要推门关上,就被易凌霄拽住了手臂拉到一旁。
他卷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把餐具一一从洗碗机里拿出来,挨个放在流水下清洗。
安然呆呆站在他身后,哗哗的水声如同从前一样,这个男人的背影如同从前一样,连他的习惯也如同从前一样——从不带围裙,只是伸直手臂离得很远,几乎没有水会溅到衬衫上。
那么自己是不是还如同从前一样。安然几乎忍不住要伸手从身后抱住他,她还记得他的后背宽阔坚实,他的手臂牵动背上的肌肉一动一动蹭着自己的脸颊和身体,他扭过头来吻她追的她无处可躲。
“然然,过来。”易凌霄伸长手臂,把还在发呆的安然圈在胸前。
安然想要挣扎,突然有一丝不舍,要不然,就放纵一下,就这一会儿。她看着易凌霄紧实的小臂微微摆动,修长的手指握着碗碟在水龙头下冲洗,水花溅起,溅到自己心底,溅起一圈圈涟漪,泛起过往那么美好珍贵的回忆,一层层扩散开来。
“你明明知道的,我们都没法回到过去。”安然低声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到过去。过去你那么狠心,你那么残忍的践踏我的感情,我怎么会想要回去。”易凌霄的声音就在耳边,重重的回答,手上的清理忽然停下。
“那太好了,我也从没想过……”
话音未落,安然便被吻住,易凌霄的手臂坚实有力,牢牢的箍着她转过她的身体。
他的吻霸道而凶狠,弥漫着安然最熟悉的气息,肆意的席卷过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手臂把安然紧紧拥在胸前,火热的手掌在背上摩挲按压,弄湿她大片的衬衫。
不是不知道他受过那样刻骨铭心的伤害,因此怎么还能要求他仍旧是多年前那个温柔的少年。安然的身体渐渐柔软,温顺无力的承受。
安然悄悄睁开眼睛,明明他是在惩罚自己,为什么此刻他也闭着眼睛,而且神情那么痛苦绝望。直到被易凌霄放开,安然睁开眼睛,仰头看见他愤怒热切的面容,恍惚觉得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你明明还关心我,还惦记我。今天晚上不要走了,然然,留下来好不好?”易凌霄声音暗哑,滚烫的气息一呼一吸间喷到安然的脸上,低声问她。
“我没问题。”安然竟然痛快的答应,“只是你不怕你的那些莺莺燕燕们突然来访撞见么?”才一说完安然便倏地闭上了嘴,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并且愿意相信易凌霄之前刚刚说过的,唯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