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纽约州的雪城到长岛，车程一共四个半小时，易凌霄按照安然之前留下的地址找到她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易凌霄走上两级台阶，按下了门铃，很久都没有人应。

他又按，还是没有反应。

还是在加班么，都不是纽约office的人了，怎么还是要这么拼命，易凌霄皱皱眉头，手上更是用力的一下一下的按着。

邻居的女主人遛狗回来，见安然门口站着一个英俊的东方男人，满脸倦容，但又是掩藏不住的期待，一下子便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客气的打了招呼，“你好，你是来找Jane的么？”

“是的，”易凌霄惊喜的回头，“您知道她去哪里了么？是不是还没有下班回来？”

“她今天已经回来过了，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在健身房。”那女人回答，“可能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才回来，要不要我把地址写给你？”

易凌霄连连道谢，钻回车里在gps输进地址，朝附近一个购物中心开去。

那家健身房就坐落在连绵成一片的建筑群中央，旁边是家牛排店，闪闪烁烁的霓虹很是诱人，易凌霄的肚子同时很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

他认真的犹豫了一下，还是锁了车，进了健身房里。

前台金发碧眼体格健壮的小伙子迎上来，问明了易凌霄的来意便放他进去找人，“只是不要影响我们的会员。”他善意的提醒。

“不会。”易凌霄回答。

健身房一共两层，易凌霄走了两个来回都没有看到安然。莫非是已经锻炼完了，易凌霄准备回头到更衣室门口去等，这时身后有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女人说话的声音，她们呼吸的声音巨大，在热烈激情的背景音乐下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我们就这么走了啊？”

“当然，今天换了新的动作，太复杂了，我做不下来。”

易凌霄转过身去，见两个胖到夸张的女人正推门出来，不由得暗暗怪自己之前粗心，看见玻璃门只当是办公室就不曾留意，其实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门楣上的一排大字——GROUP EXERCISE。

易凌霄走近了，趴在门上看了看，瑜伽课，所有人正把身体摆成一个奇怪的角度，齐齐扭过头往后看。易凌霄看过那二十多个人的脸，没有安然。

他得了教训，朝旁边一个玻璃门走去，动感单车，这个时段没有课，教室是空的。

再旁边一个教室，大概有十几个女人正在跳操，易凌霄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然然，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在一群大腹便便此刻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美国女人中间。

她穿着天蓝色的背心，黑色的五分裤，头发高高的绑了一个马尾，随着安然的每个动作调皮的摆动，凌乱的发梢一下一下扫在易凌霄的心里。

尽管背对着自己，易凌霄还是能从镜子里看到安然是快乐的，一直微微笑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教练，每个动作都做得利落而且漂亮。

可是那个教练怎么也盯着安然呢，还一直对她笑，见鬼的是女人的健身操怎么让一个男人来教，而且是个那么帅身材那么好的男人，而且还是做镜面示范。

音乐渐渐高亢急促，教练带着大家做了一串复杂的动作，转了几个圈之后，不少女人已经找不到北，只有安然一个人顺利流畅的做完了整套动作，和教练一起曲起手臂高举过头，轻轻击掌两下，那个教练见有人跟自己这样默契，忍不住朝安然笑笑。

易凌霄憋屈的等到课程结束，不少女人涌上去把那个帅哥教练团团围住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安然走到教室的一个角落拿起毛巾擦掉满脸的汗水，然后高高仰着头把瓶子里的水大口大口的灌下去。

那个教练冲破女人们的围捕，在安然马上要离开之前拦住了她，开心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轻轻拥抱，之后安然朝门口走来。

易凌霄怕她尴尬，主动躲到一旁。

安然打开门出来，另一个教练迎上来，身材相貌也是该死的好，“Jane！”他夸张的打招呼，把安然牢牢抱住，左边脸颊亲一亲，右边脸颊再亲一亲。

安然随他走到器械健身区，大臂，小臂，肩背，腹部，一个一个练习的做过去，那个教练一直陪在左右，时不时掰一掰她的肩膀，或是低声提醒她调整呼吸。安然认真的一一做到，心无旁骛，易凌霄明明站在不远的地方，就是入不了她的眼。

心里不是不憋气的，可是就是不愿意主动上去打招呼。易凌霄回到前台买了一身装备，进到更衣室换下来，再出来的时候安然已经结束了器械训练，上了跑步机。

易凌霄顺着她的视线找了个地方站下，开始夸吃夸吃的举哑铃。

安然还是不朝这个方向看，不时调整一下速度，剩下的时候都在微微低着头看电视。

半个小时之后，安然的背心湿了大片，刘海的边缘有汗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她停了机器，用毛巾草草擦了把脸，没顾上朝周围看看，就转身进了更衣室。

易凌霄也已经大汗淋漓，见安然走了一时也没了兴致，只是惯性太大，哑铃还是在空中呼呼的上下。

他进去拿了自己的衣物，想洗个澡但是又怕错过安然离开，还是急匆匆的出来，等在更衣室门口。

二十分钟之后，安然神清气爽的出现，头发吹得整齐，脸色红润，身量轻盈，她见易凌霄等在门口，笑笑 便迎了上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来了一个多小时了，一直在你周围，你就是一直都看不到。”易凌霄没好气的回答。

“那你怎么不来跟我打招呼，”安然问道。

“看你忙着跟帅哥聊天不好意思打扰啊。”

安然笑了，“你怎么这么别扭啊，跟个小孩一样，Danny都不像你这么幼稚。”见他不回答，又说：“不是说今天可能半夜才到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都顺利办完了？”

“没有。”易凌霄摇摇头，“证人突然搬走了，我明天去加州。”

“那么现在要跟我回家么？”安然问道，转身朝门外走去。

易凌霄不再多话，跟着她到了停车场。

“看着我的车啊，别跟丢了。”安然说。

“我知道你住哪里，刚才就去过了，你的邻居告诉我你在这里健身的。”易凌霄得意的笑笑，钻进了车里。

易凌霄洗完澡下楼来的时候，安然正在餐桌上摆弄餐具，“你没吃晚饭吧？”她问。

“没有。”易凌霄摇摇头，“我两点从雪城出发的，本来想和你一起吃晚饭，结果饿着肚子跑去锻炼了半个小时……”

“我刚才叫了外卖，那就快吃吧。”安然在她对面坐下。

“你呢？”

“我吃过晚饭才去健身房的。”安然说着，开了电视，客厅尽头有声音传来，整点新闻，安然把声音调的很小，听个大概，房间里一下子不那么安静。

餐桌上方的花枝吊灯没有开，楼下整整一层只开了个橘色的小小顶灯，此刻昏黄的灯光，还有乱糟糟的报道，像极了曾经无数个清华东门外小屋里的傍晚，跨过了整个太平洋，整个北美大陆，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熟悉而亲切。

“我说，”易凌霄瞬间大口咽下了几乎一半的饭菜，喝一口果汁才顾得上开口，“你们美国人的房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安然的房子不大，一层只有客厅餐厅和厨房，二层是两个卧室和卫生间，Danny的那个卧室还格外的小。“那应该是什么样子？”安然问道。

“就是外面看上去特别大，好多好多玻璃窗，其中一扇还得是通到二层那么高的，客厅特别大，大的可以踢足球，餐厅也大，摆一张长条桌子，能装十二个人一起吃饭，楼梯占了好大一片，因为要拐两次弯，楼上有四五六个卧室，在走道两边依次排开，整个家里还得有好多个厕所，房子后面有个巨大的平台，上面竖着好多把太阳伞，再往后是个游泳池，然后是好几亩的院子。”易凌霄一口气说完，又喝了一口果汁。

“易律师您看的这是三四十年之前的美国风光片吧。”安然笑笑，“而且还是在德州农场拍的，在纽约要想要这么个架势的房子，我还得努努力傍个大款才行。其实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好处，之前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等Danny睡着了加一会班，整个房子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楼上，有时候我都害怕的不敢呆下去，你看，要是换了你说的那样的房子，我不是迟早要吓出病来。再说我要那么大的房子有什么用呢，你说的那种，要子孙满堂，逢年过节家里好多大人小孩跑来跑去才好。这里只有我和Danny两个人，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没有想到后来要回国，当时我非常满意，觉得一直到Danny上大学之后都不用换了，当然了，他上大学之后就剩我自己一个人，更加不用换房子了。”

“然然，”易凌霄伸手握住安然的手，“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让你再一个人了。”

安然摇摇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内疚，只是这些都是你本来应该知道的。之前你说的对，你是Danny的爸爸，这个事实不管将来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在一起都不会改变，所以我邀请你到家里来，我愿意给你讲我们曾经在这里生活的故事，一会儿我会给你看Danny这些年来成长的点点滴滴。Danny出生的时候，还有那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曾经生活的很艰难很辛苦，但是这些我都不会避讳你，你全都会看到，可是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遗憾，也不是为了让你觉得亏欠了我们，只是曾经缺失的那些岁月，是你作为一个父亲应该了解的。我还没有想好我和Danny的将来会在什么地方，但是你有权利介入他的生活，陪伴他成长，那么曾经你错过的那些，我会帮助你了解。这场官司之后我们两人之间也会有一个结果，抛开这个不谈，Danny似乎很骄傲也很喜欢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我一直觉得很亏欠这个孩子，所以任何能让他快乐的事情，我都愿意试着去做。”

“那么，然然，”易凌霄忽然打断她，认真看着她，温和的笑着，“如果Danny希望我和你们生活在一起，这样的话他就会快乐，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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