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总也许会离开MS,甚至是这个圈子。”艾玲言简意赅的先说了结论。
“为什么?”
“因为你,还有纪辰萱。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早在开庭之前,纪辰萱就接受了WF的邀请,同意在拿到自己的遗产之后全部交给他们来管理。
WF一直是我们的主要竞争对手,不论在美国还是在中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果,我们在美国的很多华裔客户也许会闻风而动转投WF,同样这个案子在国内的影响这么大,也一定会影响中国客户的选择,将导致的损失不可估量。
因此纽约那边很早就暗示过安总,不能让纪辰萱获胜,即使获胜了,也要说服她把财产留在MS,但是易律师你是清楚的,因为有你夹在中间,那简直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老板就是老板,不会管那么多,只要求安总做到,做不到就走人。”
“但是,”易凌霄忍不住问道,“这不能怪安然啊,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的,而且之前她一直那么能干那么优秀。”
“那么要怪谁呢?如果真的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总部是一定要找到一个替罪羊的,可惜不论是解雇我这样微不足道的行政人员,还是Cindy那样毫无分量的新人,都不足以够他们泄愤的,因此他们只能拿北京的负责人出气,这种时候不会有人管安总曾经多么优秀做了多么大的贡献,投行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弄不来钱,人再好也没有用。
一个员工有没有价值,就看他能为公司带来什么样的收益,如果安总在任期间无端端让公司损失了那么大一笔钱,不管是不是她造成的,由她负责那是一定的了。”
“那么如果安然辞职呢?”
“如果安总辞职的话,之后的一年不能到MS的主要竞争对手那里任职,这样剩下可以选择的只是一些中小规模的公司,同时她也不能接触MS已有的以及潜在的客户,否则就要被起诉,支付天价的违约金。想要不被这个条款约束,安总就只能等待被解雇,但是这样一来,她活活弄丢了MS大量客户和资产的流言就会在这个圈子里传开,有谁想雇用她这下也得犹豫一下了。”
易凌霄重重坐回椅子里,一言不发。许久才低声的自言自语:“难怪她那么挣扎,那么犹豫。”
艾玲不再理他,端了一杯果汁,小口小口的喝。
“那么她这次回美国是做什么,既然这个案子的结果没有给MS造成任何损失,她还会被解雇么?”易凌霄问。
“不知道。”艾玲摇摇头,“之前有谣传说纽约那边连接替安总的人都选好了,如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安总是去参加我们公司的年会,每年到这个时候MS都是论功行赏,同时公司和员工双方都在寻找机会。MS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黑马可以顶替个别思想顽固陈旧占着位置不做事光拿钱的老古董们;员工也知道年会同时在被很多其他公司关注,在这之后一般是跳槽的高峰。”
“安然会去别的公司么?安然是不是……会彻底留在美国?”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到上个月为止,安总拿到绿卡超过了半年,按照之前的协议,MS帮她申请绿卡,成功之后她要继续留在MS服务满半年才可以。这下她彻底是自由身了,想要辞职去别的公司也不会再受身份的限制了。
要是我是安总我就辞职,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换个方向,投行有那么多业务细分,有的是不用和原来那些客户打交道的工作;或者换个地方,这个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和中国以及北美没有任何交集的市场。而且你不在这一行你不了解,有些客户多么的难缠多么的二,二到不能想象,当然我不是说HCM啊,有些企业明明自己已经运行的一塌糊涂千疮百孔了,还理直气壮的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我们委婉的提出这种方式是不可行的,他们就愤怒的说你们不是号称是专业的么。真是的,再专业我们也不能去抢银行无中生有变一笔钱出来啊。
再说MS已经动了要放弃安总的念头,安总凭什么就不能反过来放弃MS,这事儿其实跟找对象一样,就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是啊,就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易凌霄苦笑一下,“可是我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就做了选择,跟你们MS一样,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后悔,还能不能把安然留下。”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到底在感慨些什么吧,但是表面看来你真是挺二的。”艾玲有点失望的耸耸肩膀,“亏我还一直觉得你是安总的小言男主来着。”
“男主。”易凌霄低声的重复,“现在我也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她的男主了,我也没有把握自己还是不是值得她深爱的男人。”
“我觉得安总会深爱的那个男人,一定要善良,真诚,勇敢,坚定,不害怕犯错误,也不害怕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任,清醒的知道并且接受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冷漠,但是心底仍然相信真挚美好的爱情,总之,她爱的人,应该就是外国人所谓的soul mate,”艾玲望着易凌霄,认真的说,“应该就是另一个自己。”
易凌霄深深震动,忍不住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机。
“没用的。”艾玲知道他想做什么,主动提醒,“她的手机全都关机了,现在没有人找得到她。”
从北京到纽约的CA981次航班,每天一班,十三个小时,走最短的航线,飞越北极。
易凌霄乘最早的一趟飞机,又一次到了的肯尼迪机场,两个多月之前,自己和安然在这里告别,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很多东西就已经悄悄改变,两人明明心思紧紧相连,却不得不越走越远。
易凌霄叫车到了安然在长岛的家,还没来得及上去按门铃,就看到微微枯黄的草坪上竖了个牌子,写着For Sale。
邻居家的女主人出门遛狗,又见到了这个英俊的东方男人,她笑一笑,主动和易凌霄打招呼,“你是来找Jane的吧,她说要搬走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您知道她去了哪里么?”
那女人摇摇头,“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告诉我说如果有一天安定下来会和我联络,告诉我她新的联系方式。”
易凌霄失望的点点头道谢,见那女人牵着狗越走越远。
他试着给安然打了电话,中国和美国的手机号都已经关机。他又按照销售牌子上面的电话打过去,是安然委托的房产经纪,他确认了安然的确是要把房子卖掉,并且近期没有在附近区域置办新房产的意图。
易凌霄怏怏的挂了电话,绕到后院,翻了栅栏进到院子里,透过落地的玻璃门朝房子里张望。
安然还没有来得及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里面的陈设和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差不多,客厅和餐厅都不算大,东西也不多,易凌霄一一看过去,贪婪而留恋。
墙上有很多照片,大部分是各个不同时期的Danny,有个别他和安然的合影,在一排照片中间有一幅画,歪歪扭扭不知道画得是些什么,易凌霄忍不住笑笑,一定是自己儿子的作品,美国人真是保护小朋友的个性,这样的东西也能叫做画,要是搁在国内,三四岁的孩子就能画像模像样的简笔画了。果然,图画的右下角签着一串蹩脚的字母,是Danny的名字——Yilang An。
美国人都把名字写在姓之前,很多时候只写名字,这么说Danny从来都是这样写自己的名字,Yilang,亦朗,易朗。
易凌霄微微笑了,他发自内心的笑,不停的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原来他的然然,他的儿子,他们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他们从来都没有不要他。
易凌霄又翻出栅栏,步行到最近的地铁站,轰隆隆的摇晃过一阵之后,他也到了百老汇大街那幢高楼下面。就是这里了,然然之前奋斗了四年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这里——是不是还等在这里。
才一进去,还没走到电梯间就被人拦下,易凌霄说自己是访客,又不知道安然的部门在哪一层,甚至连一个MS员工的名字都说不出来。那人看他实在急切,便打通了MS前台的电话,易凌霄着急的问人家安然的去向,那人客气的说对不起她已经不是我们office的员工了,你如果想要联络她我们可以给你她在中国office的联系方式,至于她的私人电话住址之类,我们要保护员工的**,不能向你透露。
那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是MS的员工?易凌霄问道。
那人说不知道,这是员工的**,不能向你透露。
她不是回美国来参加MS的年会了么?那么年会在哪里举行?易凌霄追问。
那人说年会已经结束了,那之后的安排是员工的**,不能向你透露。
易凌霄很少被这样拒绝,此刻忍着把电话摔掉的冲动,客气的道谢,然后把听筒递还回去。
离开那幢大楼,易凌霄依依不舍的回头望望,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来都没有介入过安然的生活,此刻也就不知道她纽约这个office有什么朋友,如今那里连个可以帮助自己打听安然下落的人都没用。
没有多远便是时代广场,天色渐晚,易凌霄失落的靠在街头的一个柱子上,看着周围一点点喧哗热闹起来。
找了个地方随便吃了口晚饭,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终于挨到了国内的早晨,易凌霄给安国城,卫苗苗,甚至韩飞一一打过电话,没有人知道安然的下落,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决定。
易凌霄轻叹一声,还是拨通了MS北京Office的电话。
“艾玲,”他无力的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或者帮我问一问,要到哪里可以找到安然?”
电话那边静了一静,很久之后艾玲终于低声回答,她的声音那样低那样低,却在周遭人声鼎沸的吵闹声中有着穿透心灵的力量,“我可以告诉你安总现在在哪里,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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