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雷愁眉苦脸地从校长室回来,办公室的几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个头顶光环的外星人,他觉得奇怪:“怎么了,我没穿衣服吗?”
叶淼走上来,用手里的东西敲了敲了他的头说:“穿你个头呀,想不到你小子这么会装,亏我们都拿你当小弟看啊。”
董雷看到叶淼手里拿的是房产证,这才记起刚才把房产证随手丢在桌上了,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物理老师张毅彪指着董雷说:“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是个富豪,我说怎么从来不告诉我们你家住哪儿呢,原来是富人区呀。”
董雷忙说:“那不是我的,你们想想,我要有那房子还能天天骑着电动车上班吗?”
陈虎说道:“所以说你这小子会装呀,住那么大的房子还跑这儿来受魏忠贤孙子的气,我真有点服了你,你是不是有受虐狂呀?记住了,为人莫装B,装B割**。那么大的别墅呀,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参观一下?”
“参观不急,董大富豪和咱们一个办公室这么久,还从没请我们吃过大餐呢,今天请我们开个洋荤吧。”说话的是李娟。
众人齐声地应和着。
董雷心说这算什么事呀,自己活生生地“被富豪”了。他抱拳转了一圈,对大家说:“各位哥哥姐姐,吃饭不是问题,但今天不行,我这还要去位校长他们那边陪人吃饭呢?”
他说完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起看着他,心想,他到底是什么人呀?董雷知道大家误会了,忙说:“各位哥哥姐姐,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有点怕,实话给你们说,校长请一个人吃饭,而这人跟我有点交情,所以请我作陪,放心,我绝不是卧底。”说道这里心里暗骂高蹈,自己好好的日子被这老东西给搅成什么样了。
雾阳外国语学校的校长位纯亮很惊讶,他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高蹈竟然如此的平易近人,早知如此,他早就请高蹈给学校题两幅字,做个报告什么的了。其实他哪里知道高蹈屈尊和他吃饭实在是有原因的,而知道原因的董雷此刻正愁眉苦脸地坐在他的斜对面。
酒桌上的气氛还是比较好的,高蹈学识渊博侃侃而谈,时而引经据典,时而深刻分析,大家听得频频点头,就像小鸡啄米。位纯亮态度诚恳口才一流,骚主任善于调节气氛,副校长陆晓不仅酒量惊人,还装了一肚子的荤段子,不时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只有董雷似乎心事重重,位纯亮笑着说道:“董老师怎么好像有心事一样啊。”
董雷还没开口说话,高蹈就接过来说:“他就这样,在我面前放不开,平时只知道做学问,人情世故懂得不多,还请位校长多包涵呀。”董雷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像自己的老子,心里这个气呀。
饭后,高蹈欣然为雾阳外国语学校题字两幅,一幅是校名:雾阳外国语学校。原来那个校名是市里一个领导题的,后来领导因为贪污被抓了,校长赶紧找人连夜把落款给弄掉了。另一幅字是勉励学生的: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几个人都夸好字,看他们脸上的兴奋劲,好像不是喝过酒了,而是嗑过药了。看他们那样,董雷觉得这世界无比荒谬,若是他们知道高蹈竟是个小偷,不知道又该做何感想。
不过他们的表现也可以理解,高蹈的字可是出了名的难求,好多人出了天价,高蹈也不愿动笔。董雷就搞不明白,明明可以光明重大地赚钱,干嘛非要去偷,莫非这老头心理有病。
最后,位纯亮邀请高蹈有时间来给师生们做个报告,高蹈欣然答应,把学校几个头头乐得找不着东西南北了。骚主任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高蹈,高蹈摆摆手说:“纯粹是看学生的面子,你们不要客气。”几个人看董雷的目光更不一样了,骚主任回想昨天到今天董雷的表现,才知道董雷一下子牛起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若董雷知道她的心思,肯定又要晕倒。
推辞一番,高蹈最终也没有接受学校的红包,位纯亮等人更是对高蹈的高风亮节表示了由衷的敬佩,真是淡泊名利呀,真是高山仰止呀,真是那个啥呀。
走出了酒店,高蹈没有要求董雷跟他回去,这倒有点出乎预料。校长亲切地请董雷上了他的车,想起早上叶淼说的“校长的专车你也想坐”,看看身边一脸正经的骚主任,薛浩南觉得这世界的荒谬无处不在。
临下车时,位纯亮以少见的和蔼态度对董雷说:“以后要多请高老到学校来,给大家讲讲课,提升一下大家的人文素养,也提升学校的品味,放心吧,学校不会亏待你的。”
董雷满腹心事地朝办公室走去,一路上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一下子成了富翁的问题,奶奶滴,恐怕从来没有人像自己这样发财发得垂头丧气。
进了办公室,几个人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突然降临的UFO。
“我头上长角了,还是裤子拉链没拉,你们这样看着我?”董雷见众人目光怪异,一言不发,颇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李娟走上来摸了摸董雷的额头说:“我们在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病呀------这也没发烧呀。”
薛浩南把李娟的手扒拉下来说:“男女授受不亲,我白天从来都不是随便的人,这位女施主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有什么事还是晚上再说吧。”
薛浩南本想调节一下气氛,但大家都没有配合,还是愣愣地看着他,薛浩南尴尬地咳了一声,有点心虚地问:“到底怎么了,各位?”
问完又暗骂自己,老子又没做贼,心虚什么呀?
叶淼说:“我说你小子到底是有病还是受虐狂呀,他们说你是高蹈的关门弟子,高蹈的弟子呀!你竟然还在这儿受这罪,就那点破工资,一天到晚还那么多破事,就魏忠贤那不知多少辈的孙子,你想挣他的钱,他想要你的命,你还在这儿干得很热乎,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呀?再说了你跟赵本山似的,根本不差钱呀,别墅都住上了。”
“是呀,就凭高蹈这块招牌,你到哪所高校大家不都挣着要你,别说你还有点水平,就是你比咱们校长还不学无术,也有人抢着要呀,人的名树的影嘛,你没看国家电视台名家讲坛里的那个金文中,水平还没有潘长江的个子高,不就是靠着老师的名字在那儿讲吗,有谁听呀,我去讲也比他讲得利索。”张毅彪颇有点不平地说道,浑忘了自己是学物理的,《三字经》都背不全,怎么去讲呀。
“你在这儿倒好,学校现在已经有领导发出话来了,‘哼,说我们学校不好,人家高蹈的关门弟子都在这儿呆着,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找份工作不容易啊----’陈虎尖着嗓子学教导处殷主任说话,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说,“你看看,你在这儿一呆,那帮家伙一下子牛起来了,好像这儿真是一棵梧桐树,我们非他不栖一样,把我们都当讨饭的了,这样下去,你会成全民公敌的,是兄弟才提醒你的哦。”
“你是不是觉得这学校里有什么舍不得呀?是不是看上哪个女人了,不会是叶淼吧,豪放有身高,性感又风骚。”李娟笑着说。叶淼笑着打了她一拳说:“就你嘴巴多。”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董雷只能苦笑,他此刻才明白高蹈的“良苦用心”,还有这样生米做成熟饭的?他真想不顾一切揭露高蹈的真面目,但是,谁会信呢?潘金莲能成淑女吗?猪八戒能是帅哥吗?岳飞能变成秦桧吗?真要说了,也许伤不到高蹈,自己却会被当成疯子送进疯人院。再说了,俺也不是那种背后讲人闲话的人呀。
董雷想了想,才说道:“其实我是有苦衷的,这个现在真不方便给各位说,真的,你们早晚会知道的。”
几个人还不依不饶地想问个究竟,这时董雷的电话响了。董雷如蒙大赦,赶紧说道:“对不住各位,先接个电话。”
电话里是个女声,声音轻柔:“请问你是董先生吗?”
“是,我是董雷,你是?”
“我看了你房子出租的广告,想去看看那房子,你看方便吗?”
“哦,这个-----我现在不在家,大概晚上会回去,你看行吗。”
“好的,晚上你回去再打电话给我好了。”
“好的,怎么称呼你呀?”
“姓何,何青青。”
董雷晚上没有自习课,但一样要坐班,这就是雾阳外国语学校引以为豪的标准化管理。董雷想回去只能请假,请假就要扣钱。扣就扣吧,房子能早租出去一天就可以早一天见点回头钱,在这个城市里,钱就是血,没有了钱比贫血还要可怕。
骑着电动车,行走在繁华的夜色中,董雷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路边灯火闪亮,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人愿意为了路边的风景做片刻停留,也没有人在意身旁同类的喜怒哀乐,人们就这样匆匆往回赶着,其实,赶回去,又如何,有没有一盏灯为你点亮,有没有一颗心为你等待。
虽然已是深秋,但女人们依然和季节与温度较劲,恨不得不着寸缕,仿佛这样就能吸引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但男人们都瞪着血红的大眼,先盯着权和钱,有了这些,哪怕女人穿上再多的衣服,也能让你一件件脱掉。而那些两手空空的男人,脸上写满疲惫和失望,女人,管你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都行,来吧。
董雷摇了摇头,发觉自己想得有点远了,这可不好,路上车这么多,还是好好骑车吧,心不在焉会出事的,不要只想着高远,而忽视了脚下,为人类虚渺的疾苦担心,却不小心让现实的痛苦缠上了自己,那才可笑。
路上的名车叫着劲地从他身边飞驰而过,尽显骄傲,刚刚过去的BMW730,这车据说九十多万,自己不吃不喝不住,不生病不请假不被炒,大概要十一二年才能买得起这一辆车,自己大学本科,工作努力,从不迟到早退,收入在雾阳的上班族中算是高的了,依然要十一二年,而十一二年后,现在这辆车恐怕早已成了一堆废铁了吧。看来好车和其他财富一样,和学历无关,和诚实的劳动无关,那和什么有关呢?
城市的规则诡异,开名车住豪宅的人到底凭着什么?是报纸电视里宣传的勤劳和智慧,还是他们自己吹嘘的坚持和拼搏,抑或是像高蹈那样有着不为人知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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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雷像个思想家和哲人那样,为了这个城市,为了人类的规则而深刻地思索着,浑忘了他骑着电动车已经来到了十字路口,忘了眼前的红灯。
刺耳的刹车声把他惊醒时,他已经和自己的电动车一起倒在了地上。霎时间,他的脑海里不见了思想,只剩下恐惧。
(今天就这一更了,起点说书名要等两个月后才能改过来,真是无语,但更新还是要保证的。今天就这一更了,明日会有两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