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秋生比董雷大两岁,他留给董雷最深的印象,是被皮带抽打时发出的凄厉叫声。
那年马秋生上初二,因为偷看酒厂会计张淑云洗澡,被告了状,马秋生的老爸,七级车工马到鹏,把马秋生吊在他们家院子里的那棵枣树上,用牛皮武装带,抽得那叫酣畅漓淋,整个宿舍区里都回荡着马秋生哀转久绝的叫声,那时,刚上初一的董雷更是听得心惊肉跳,因为那天马秋生说要带他一起去“看风景”的,但马秋生因为看得太投入,根本没给董雷的机会,董雷愤怒地离开了,也算因祸得福,躲过一劫。
马秋生现在胖了,剃了个光头,一脸横肉,整个一屠夫的模样,但他偏偏在腋下装模作样地夹着一个小包,扮演着暴发户的角色。
他一进来也不客气,拉过一把竹椅坐在了桌边,把那个鼓囊囊的小包放在饭桌上,很放肆地说道:“雷子,回来也不找我玩,在省城混大了,看不起人是吧-----”
话没说完,看见了坐在一边的安于心,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董云龙很不高兴地咳嗽了几声,他才找回丢失的魂魄,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对着安于心说:“这位是雷子的对象吧,哈哈哈,真漂亮,时间过得真快,当初我和雷子一起偷看女会计洗澡时,谁会想到,雷子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对象呢,嗯,是吧雷子?”
董雷想直接把这畜生捏死,看来这个龟孙子就是来找茬的。
董云龙和吴彩云怒视着马秋生,这孩子怎么这么缺德呀,雷子刚领个姑娘回来,你跑这儿胡说八道,太他妈欺负人了。
董云龙说:“秋生子,有什么事咱们爷俩出来说。”
马秋生坐着不动,对董雷说道:“兄弟呀,看来你在省城混得不错,还开辆车回来,是大众的,那车要比桑塔纳好一点吧。”
董雷淡淡地说:“一般吧,有事吗?”
马秋生也不客气,拿过一块猪蹄啃了两口,抹了抹嘴角的油,说道:“还不是拆迁的事,咱们这院子里都是街坊邻居,叔叔大爷的,我不出头帮助大家谁出头呀,你回来得正好,你是省城回来的,见过大世面,好好跟大家说道说道。这都赖着不拆可不是个事啊。”
董雷淡淡地说:“拆不拆是大家的私事,你要想拆,把你们家的房子拆了不就行了吗?”
马秋生说:“我哪能这么自私啊,咱们院子里的这些人啊,就是见识短,你想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住新房子,面积大,环境又好,而且还是这些叔叔大爷还能住在一个小区离,那有多好啊。”
董云龙说:“面积是大,但那要出钱买,我们这儿房子就白给他们了?”
“董叔,我的董叔,你怎么还弄不清楚呢,哪儿是我们的,这儿全都是国家的,知道我们原来的酒厂是什么企业吗,叫国有企业,你听,国有的,连厂子都是国有的,你说这酒厂宿舍,能是谁的?现在国家要收回去了,咱们怎么能说不给,那不是蛮不讲理吗?”
安于心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没有说话,这时忍不住说道:“这位先生,你一口一个国家,我想知道,你是哪个国家的?”
马秋生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说:“美女,你真会开玩笑。”
安于心摇摇头说:“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开玩笑呢?”
马秋生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他拉下脸对董雷说:“雷子,俗话说,识时务为俊杰。这房子早扒晚扒都得扒掉,就我们院子里这些老弱病残,怎么跟人家亿万富翁斗,怎么跟政府斗?你们别拿着我的好心当驴肝肺,你也别以为自己在省城蹦?了几天就不得了了,人家富翁在联合国都有关系,至于我们的县委的李书记,那可是省里领导都看好的干部,你这次根本就不该回来,好了,我走了。”临走时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安于心。
董雷冷哼了一声,坐着没动,吴彩云骂道:“简直是败类啊,老马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孽种来。”
然后看了看安于心说:“姑娘别听他胡说,我们家雷子小时候可是好孩子,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奖状贴的满屋都是。”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安于心笑了笑没说什么,董雷在内心把马秋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自己那点未遂的丑事,他也拿出来说。
他不想在这事上纠缠,就问:“不说要站岗吗,咱们家什么时候去?”
董云龙说:“下午我站过了,下半夜还有一岗,你妈去就行了。”
董雷说:“我去好了。”
吴彩云说:“你开了一路的车,累了,晚上好好歇歇吧,对了,我给这姑娘铺床去。”说着,硬拉着董雷到了外边,笑眯眯地问道:“你们是住在一起,还是分开住。”
董雷忙说:“妈,你想哪儿去,她就是一普通朋友,看我开车不在行,送我过来的,我已经在外面给她定好酒店了。”
“那你们都在外面住吧。”吴妈妈很开放地说。
董雷哭笑不得:“我还得回来站岗呢,妈你不要乱说了。”
走回来时,董雷一脸的坏笑,安于心问:“怎么了?”
“我老妈问我,是和你一起住,还是分开住。”
安于心感觉脸上发热,他能感觉到,这儿每个人都把她当做董雷的女朋友了。
董雷说:“走吧,我送你过去,开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了。”
安于心点点头,跟董云龙和吴彩云说了再见,老两口一直把他们送上车,临走时,吴妈妈说:“不要到街上乱逛,现在外面很乱,姑娘这么漂亮,那些**流氓的还不都围上来,到了宾馆,你们就早点休息吧。”
董雷那个汗啊,老妈简直让人无语,什么叫“你们早点休息”啊?安于心也是脸上发烫,车子开出去好远,她说:“伯母好像担心你找不到女朋友啊?”
董雷哭笑不得:“可怜天下父母心,中国的老人都这样。”
安于心笑了,董雷说:“今天你真的很辛苦,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你把车开雾阳吧。”
安于心点头说:“好的,明天我上午就走了,到时候就不去给你们道别了。”
董雷说:“千万别去,要不然我老妈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来送你好了。”
“送就不必了,你自己保重吧,新闻上说,那些拆迁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你千万别跟人家硬碰。”安于心不无担心地说道。
董雷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咱们那院子人多着呢,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安于心犹豫了一下,问道:“要不要我跟姑父说一下-----”
董雷忙说:“不必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现在只是说有可能强拆,不是还没拆吗。”
他可不想动不动就去麻烦别人,即便有什么问题,他也相信自己可以解决。安于心也没有坚持。
董雷先找个加油站,给车子加满油,然后才把车子驶入度假村的院子里,董雷泊好车,对安于心说:“这次真不好意思,没机会陪你出去走走逛逛,不过静北确实也没什么太好玩的地方。”
他们俩说着下了车,董雷把车钥匙递给安于心,他们走进房间,董雷说:“静北一个小县城,这是最好的了,你将就一下吧。”
安于心说:“已经很好了。”
董雷说:“那你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安于心点点头说:“你一定要注意,遇事不要冲动。”
董雷和安于心都想起了那次从星巴克出来被打的经历,然后有默契似的相视一笑,董雷说:“我走了,你门关好。”
董雷走了,安于心从窗户望下去,董雷站在楼下,抬头看了看窗户,发了一会呆,然后才走开。
安于心斜靠着窗户,半天没动,过了一会,她才拿出手机,拨号说道:“你们住哪个房间?--------好的,你们过来一下吧,我的房间不说你们也该知道喽。”
不一会儿,两个精瘦干练的汉子走进了安于心的房间,安于心对他们说:“我爷爷还真舍得把你们派过来呀。”
走在前面一个肤色稍黑的汉子说:“首长说,保护你是我们在这儿唯一的责任。”
安于心苦笑着说:“爷爷还把我当三岁孩子呢,你们明天就回去吧,我在这儿没事的。”
那个汉子说:“你不回去,我们不敢走,不过安小姐请放心,我们不会打扰你正常生活的。”
这两个汉子都是安至信的保镖,安于心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安至信赶紧派他们过来了,这样美丽如仙子的孙女在外面跑,他可真不放心,在出高速前的那个休息区里,安于心就看到了他们,然后又看着他们一路跟踪到了华阳度假村,安于心只能徒唤奈何。
安于心说:“我在这儿没什么事的,就是想放松一下。”
那个肤色稍白的汉子说:“有没有事还不好说,因为今天我们就发现有人跟踪安小姐。”
“什么?有人跟踪我,除了你们还有人跟踪我?”安于心惊问道。
不等两个汉子回答,门铃响了,安于心以为是董雷去而复返,想走过去开门,那个黑脸的汉子已经把门打开了,进来的人让安于心大吃一惊。
这人竟然是马秋生!
马秋生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他也大吃一惊,不过他马上恢复了平静,一脸贱笑,对安于心说:“美女,咱们又见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