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三人一路走一路唱,远处一乘飞骑自地平线疾驰而来。皇家猎场是不允许闲人进入的,奕琪只当是往来传信的兵卒,并未在意,待瞧清来人,立时止住了歌声,面色一阵阴一阵晴。来人赶至近前,飞身下马,连贯着单膝跪地道:“策凌请五公主安、八公主安、十四阿哥安。”
奕琪只呆站着,策凌亦保持姿势,陆维扬使了半天眼色,两人依旧无动于衷,青颜见状笑对陆维扬道:“走,十四弟,咱们遛马去。”
陆维扬会意,二人一齐上马,双腿轻夹,胯下良驹眨眼的功夫便奔出了一箭地,待再瞧不见僵在原地的二人,才停下来。大热的天,两个人挤在一副马鞍上,汗染湿了衣襟,原野上大风一吹,倒有几分凉意,好在两人熟络,这样子亲密接触也不至于尴尬。青颜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你同策凌说的?”
“嗯。我把匕首还给策凌,看他那痛苦的样子,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想想我姐也怪可怜,就撒了个谎,说是我姐想见他。”陆维扬说着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青颜点头赞同道:“这样也好,了他们彼此一厢挂念。”
陆维扬点点头,又伸出大拇指道:“青颜,老陆我今天再次对你刮目相看。”
青颜哧的笑出声道:“对我刮目相看什么?”
陆维扬严肃道:“你能那样敞开心扉的同我姐说笑,我很感动,真的。夏添那小子说着和解,其实不过就是去打个照面,也只有你有这么宽的心胸了。”
青颜摇摇头,笑容里多了几分感叹:“没你说得那么伟大,不过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其实我之前也和夏添一样,恨得牙直痒痒,甚至还比他多了些怨。直到今年年初祭祀的时候,想想那么多曾经……不说朝夕相处,也是生活在一处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了,五公主也就是今年的事,咱们能在异时空相遇相知,又好了一场,思来想去,还是不要带着隔阂遗憾分别的好。如果心真的足够宽,也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已经很了不起了。”陆维扬试探道:“你现在彻底原谅她了?”
青颜神色愈发深沉道:“老实说,如果不是日子近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的和她尽情笑闹……咱们这些年的际遇,都是按着原有的历史轨迹走的,奕琪当年虽然做了伪证,可也并非罪魁祸首,甚至连导火索都算不上。没有她的参与,事情依旧还是会发生,不过即便这样,多多少少还是免不了会怨她……”
陆维扬噗的一笑,打破方才的一本正经道:“洛青颜同学,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很会说话,来这儿‘人事魔鬼训练营’深造了十多年,越发的炉火纯青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我硬是没能听明白,你到底是还怨她不怨?”
青颜咯咯笑道:“我不是说滑头话,实在是自己也闹不明白,所以才这样语无伦次呢。”
陆维扬大声笑起来,心里却在翻腾。他本来想把话题转到皇帝大赏翁牛特部上去,另外热河那边近来流出传言,说是十三阿哥和八公主兄妹关系暧昧,不似寻常兄妹,但念及青颜自西行回来后,愈发躲着夏添,夏添也有刻意回避着和她有关的事情,如果再把这些事透露给她,她更要吃心了,想来想去,还是暂且不提的好。
“嘿!”
青颜将将要下马,陆维扬忽然大叫一声,青颜忙问怎么了,陆维扬指着前方道:“前面有条河,还挺宽的,瞧见没?北偏西23度26分。”
青颜顺着陆维扬指的方向望去,确是隐约见着草场上横梗着一条河流,转瞬又笑道:“23度26分不是黄赤交角么?”
“你还记得哈。我高中选的理科,地理的东西会考完了就原封不动的还给老师了。只是整天听人在耳边念叨这个数字,就随口说出来了。”
“地理也不是纯文。”
“好,报告洛老师,我也没有全还给老师,多少私藏了些,我还记得西北季风,只是不记得是什么季节刮的了。”
“冬天,冷空气从西伯利亚南下。”
“哦,记下了。”
二人边说着,边乘马慢慢往河边走去。忽然,陆维扬两手一掴道:“对了,又想起一件!”
“不会是洋流?那个我也不太记得了呢。”
“当然不是,我问那个做什么。我是想起大一时候考老马,我没怎么背,全指望着前后左右的兄弟江湖救急,结果一到考场我就幻灭了——左边后边是墙,右边是过道,前边是你。”
青颜笑道:“原来我在你眼里,和墙壁、过道一样啊,还好不是优乐美。”
陆维扬做出沮丧的表情道:“比墙壁、过道更让人绝望。”
“哦?怎么说?”
“墙壁和过道一次性断绝了我的念想,但是您,学委大人,您等于告诉我,正确答案就在前头,但就是不给你看啊不给你看。”
“我隐约记得我给你看了……”
“是啊,出乎意料!我当时是走投无路,冒着被你训一顿,甚至报告监考老师的风险向你求救的,万没想到你居然把整张卷子都递了给我,一反我心中的固有形象!寝室那窝没良心的家伙还乐呵呵的等着听我的阵亡讣告,我说你给我抄了他们死都不信,直到成绩单发下来才不敢相信的相信了。”
“我觉得那种死记硬背,又没什么实用价值的东西,纯属浪费时间精力,我也没怎么背来着。要是专业课什么的,我说不定一个空都不让你看呢,不过你专业课也不需要别人支援,我印象中你管理类的课从来没出过前三。”
“知我者,学委大人也。”陆维扬一捋光头道:“用VS,就是这么自信。”
两人又是一阵笑。日已西斜,青颜享受着熟稔的舒坦,如今能无拘无束相处的,只剩陆维扬一个了,更觉亲切珍惜。
行至河边,二人都有些累了,静坐在马上听河水流动的悦耳声音,太阳开始换上橘红的光芒。静默了一刻钟,陆维扬忽然问道:“青颜,你喜欢草原吗?”感到身后的人点了头,陆维扬由衷道:“青颜,我一向觉得你无论到哪儿,都会得到身边人的喜欢,你也能适应身边的一切,就算咱们以后不在一处了,我也相信你会一直好好的。”
青颜明白陆维扬这席话说的是什么,听出他的担心,微笑宽慰道:“嗯,咱们还能在一起很多年呢,你也要一直好好的。”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听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快速逼近,不等回头,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用蒙语大呼:“十四阿哥!十四阿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