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五章 婚礼(上)
作者:安钱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752

秦绯这边是晴转多云,夏添那边却是透光层积云。此种婚前心境,是现代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大婚就在次日,新房已经布置妥当,屋子里外俱是满洲奉为神圣的白色,又因受汉文化影响,间或点缀了本被满人视为凶残的红色。洞房花烛头几日夏添暂且住在东厢书房,晚饭过后天早已黑尽,屋中燃的蜡烛不多,光线昏黄不似气派威严的皇家,倒似寻常百姓住户。馨砚陪侍屋内,轻手轻脚的收拾着白天一众阿哥们来串门时翻腾乱了的书架,见夏添坐在临窗的炕上,手里虚捧了一本书,眼睛却瞅向院子的方向,遂停手含笑道:“爷,您隔着窗户纸瞧什么呢?”

夏添闻言转回身,莞尔道:“眼睛是瞧不见,但听着屋外的风声,倒是见着了好景致呢。”馨砚不明白,夏添招手让她在身旁坐了,解释道:“头几年跟着皇父到盛京谒陵的时候,曾听当地老人说过入关前族人的生活,现在的感觉倒很似太祖时代赫图阿拉的夜晚呢。热炕底下趴着温顺的大狗,屋外有低矮栅栏围着的院子,院子里有蜷缩在一起取暖的羊群。隔壁邻居家中有围聚在一起喝酒唱歌的男人,还有轻声哼唱着摇篮曲,哄孩子入睡的女人。”

这席话一听就不是夏添自己的语言,馨砚心中暗撇了两下嘴,面上笑容不变道:“爷,明天就是您大婚的日子了,你想这些个多不应景。向往这番景致的人就快要圆梦了,在层层的屋舍外头,还有望不到边际的辽阔草原,原野上有森林,里面长着百年的云杉冷松,奔着孢子麋鹿。”

夏添一笑了之,指着多宝阁角落里收藏着青颜每年自己生日时赠送的翡翠珠子的木匣道:“那匣子收进柜子里去。如今大了,不拾掇那些个玩意了。”

馨砚欣然领命起身,口里说着:“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今天九阿哥送的那白玉瓶子放在那儿正好呢。”

夏添苦笑道:“别在那儿摆九哥送的东西,那瓶子你若是喜欢,就拿回你屋里去。”馨砚拿起其他人送的礼物对着阁间比对了几番,都没找到合适的,夏添摆手道:“罢了,先就这么空着。”又吩咐丫鬟道:“去请卓琦格格过来。”

不多时卓琦进来,夏添一边一个执了两个侍妾的手,心中感慨万千,却没有什么言语好说。卓琦、馨砚陪自己度过了字条风波时被软禁的提心吊胆的日子,失去母妃后愧疚悲痛愤恨的时光,以及千来个平淡的日日夜夜,不论是否有情爱,彼此间已建立起家人的温存,夏添真心实意的希望她们幸福。同卓琦处的时间虽不及馨砚多,但有好物什的时候便先想着她,总不叫她委屈了。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将两碗水端平了,明天嫡福金一进门,现有格局势必得重组,要将三碗本不一样的水端平可不容易,夏添还没思量出好方案来。

皇十三子因三年母丧,屋里人少,康熙本想借着大婚,多赐他几个女人,被夏添果断拒绝了。夏添不追求三妻四妾的新鲜感,他要的仅仅是熟悉的相依相存。

第二天一早起来,夏添将“三碗水”的事情抛在脑后,尽情沉浸在当新郎的欣喜中。婚礼可以说是人生中最为隆重的礼仪,男人也时常遐想盼望。一次给好哥们当伴郎时,在哥们手捧洁白花束从婚车下来直奔新娘家楼梯的一瞬,夏添似乎与他处在同样的境况中,从短暂的错觉中醒来后,夏添开始发自心底的向往起婚姻来,不想这个梦想和实现中间竟隔了十一年之久或者说隔了不可思议的三百年

夏添和陆维扬一身吉福顶戴的同往乾清宫和宁寿宫给皇父、太后行礼,再到永和宫给德妃行礼,之后陆维扬再往延禧宫给惠妃行礼,两人再到西六宫一个告祭已故的生母,一个告祭已故养母。两人曾玩笑过以后一同举行婚礼,想不到还真应验了,不得不叹一切皆有可能啊。告祭完毕,陆维扬复又挂上笑容,拍着夏添心情爽朗道:“老夏啊,咱俩终于‘长大’要成家了。”经过翊坤宫时,见夏添脸色微变,忙又调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在这儿吼过你一次?”

“哈,记得,是挺‘小时候’的。”

陆维扬快走几步转回身指着夏添,面上含着笑模仿当年的口吻用满语道:“胤祥,绝交”

“大喜的日子说这话来玩好没意思,我宁愿绝命也不跟你绝交。”

陆维扬胸口猛的一热,真诚道:“我也是。”

两人重重一击掌,双手紧紧相握。

法海特地借故登上午门,甚自豪的看着两个的学生气宇轩昂的出了太和门,二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往新娘家而去。他毫不怀疑太子如今已势若累卵,而上天垂顾,让自己握了两张最好的牌,这近十年的培育心血没有白费。不过法海却并不希望太子倒得太快,以免被年长的皇子们抢了先去。待熬到两个学生成婚,他悬着的心才定下了大半。行完婚仪,十三、十四两位阿哥就是正经大人了。法海告诉自己,以后不单只交他们如何增长本事,还要教会他们树立远大志向,审时度势,抓住机会。

一阵清冽的风吹来,法海头脑愈发清醒,心意愈发坚决。他自问不是热衷于权力的野心家,他只是深谙被垫在权力底层、被挤在势力夹缝中的悲辛。如今自己虽得青云直上,扬眉吐气,可自己忍气吞声活了一辈子的生母,还葬在无名郊野。法海不稀罕一天能让额捏有入葬佟佳氏祖坟,他要让母亲有一座她专有的气派陵墓,风风光光的追赐,让她在九泉之下能挺直腰杆,再不矮谁一等。而自己,也再不是卑贱侍妾的儿子,他的出生将和他的姓氏同样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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