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地之间,一片沉寂。
浓沉的夜色中,万籁俱寂,就仿佛保安室外,已经是一片死亡的绝境。
但是自模糊高远的天幕上,垂落下的冰冷月光,却如一池凝滞空明的水。
红衣女人,是滴落在这水中的,一粒殷红的血珠。
保安室内的孙思惠,当即注意到了这个女人。
只是,当孙思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
一种恐惧,自孙思惠心底油然而生。
这个女人没有影子!
什么样的存在会没有影子?
孙思惠只知道,在自己看过的那许多民间故事里,一个统一的说法是——鬼没有影子!
难道这个女人是鬼?
孙思惠本能地怯缩了,刚张开的嘴,又不由懦弱地闭上。
可是,眼看着那个女人,距离公墓的入口越来越近。
孙思惠着急了。
依照规则,进出安息公墓都必须要登记。
“这位小姐,等一下!”
孙思惠倏然想起白天的时候。
白梦露面对那对情侣,哪怕女孩的脸已经腐烂变形,白梦露也依旧克服了心理压力,女孩的脸上涂抹化妆。
孙思惠当即鼓起勇气,而且那已经走到公墓入口处的女人,喊道:“进出公墓需要登记,请来登记一下。”
红衣女人的动作停住了。
像是听进去了孙思惠的话,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只见她一身红衣,满头乌黑的发长度及腰,乱糟糟地披散着,遮挡住了她的脸。
红衣女人低垂着脑袋,朝着保安室的窗口走来。
孙思惠有些害怕,脸都白了几分,却还是强撑着没有流露出太多异色。
孙思惠将白梦露之前放在桌上的登记簿,朝着红衣女人递过去,“在这个上面写上名字就好。”
声音轻轻的,像是唯恐惊着了面前的女人。
女人的脑袋动了一下,长发起伏,似乎是点了点头。
她抬起一只手,胳膊纤细得有些过分,五根手指枯瘦,宛如鸡爪。
却不是握住了孙思惠递过来的本子和笔,而是牢牢地抓住了,孙思惠伸过来后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胳膊。
“!!!”
孙思惠一惊,下意识地就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那女人看似细瘦干瘪的手指,却稳若磐石,牢牢地桎梏着她的手腕,令她难以抽动。
孙思惠惊慌之下,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浑身肌肉绷紧,甚至连叫也叫不出声。
而此时,被王卿留在保安室里的薛瞳,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孙思惠的处境。
薛瞳坐在打开的电视机前,有双眼的脸直勾勾地对着电视。
电视屏幕里,几只黑漆漆的鼠妇似的虫子,正在活泼地乱爬。
显示出来的画面中,王卿和白梦露,在墓园中并肩走着。
孙思惠的状况越发不妙。
她只觉得,箍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冰冷刺骨。
一股森然的寒意,从与对方接触的肌肤处,渗透骨髓,朝着自己的胳膊一路往上,蔓延而来。
几乎,要冻僵自己的半边身体。
怎么办?
怎么办?
孙思惠费力的张开嘴,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与此同时,女人握着她的那只手,也从一开始的枯瘦,变得逐渐皮肉丰盈起来。
仿佛是吸收了她身体的血肉,来滋养起自身来。
孙思惠的心中涌起莫大的恐惧。
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只能随手抄起桌上乱七八糟的物件,朝着红衣女人丢去。
倏然,一沓纸散落,从里面掉出几张方方正正的纸片。
在窗口处的红衣女人,明显愣了一下。
两秒钟后,松开了握着孙思惠胳膊的手。
她垂下头,将挡在自己脸上的长发,朝着旁边拨了拨。
从发丝间,露出一只眼睛来。
盯着桌上的纸片,凝神沉思了一会儿。
“名片……工作。”
孙思惠一被松开,就惊慌失措地朝后连退了几步。
与窗口的红衣女人拉开距离,这才低下头,去检查自己刚刚被抓住的手臂。
忽而听见了窗口处女人的喃喃低语。
“嗯?”孙思惠一脸茫然。
女人低头看着散落在窗口处的名片,声音低低的:“冥日农场……同事?”
女人说完这句话,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孙思惠。
孙思惠浑身打了个哆嗦,连忙朝着旁边挪了几步,靠得离“看”电视得薛瞳近了些。
王卿刚离开保安室的时候,她还有些害怕薛瞳,和薛瞳拉开了距离。
现在遇到了别的诡异,感觉还是靠着薛瞳更安全。
在孙思惠惊恐的目光中。
女人抬起枯瘦的手指,拨弄了几下自己乱糟糟的发,从乌黑的发丝间探出一张脸来。
那张脸极为的白,白到一种不似人的感觉。
它已经超越了正常人所能表现出的那种病态的苍白,是一种死寂的、无光的惨白。
任是谁见了,都会产生一种念头——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活人。
就在这骇人的白中,女人没有颜色的嘴巴,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竟然是朝着孙思惠露出了一个笑。
“同事。”女人嘴巴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孙思惠一脸恐惧,恐惧中又透着几分茫然无措。
她只有扶着身后的支撑物,险些要摔倒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然后就看见女人重又低下了头去,拿起笔,在登记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写下了名字之后就离开了。
孙思惠目送女人进入墓园,这才颤颤巍巍走到窗口边。
只见登记簿已经被填上了。
孙思惠心稍定了定,压下恐惧,将桌上乱糟糟的东西重新摆好。
她的手腕上,方才被女人捏过的地方,此时已经留下了痕迹。
乌紫色的一圈,环在手腕上,仿佛刺青一般,渗进了皮肉里。
忽然,孙思惠目光一凝。
看见了桌上散开的几张纸片,原来是烫金的名片。
孙思惠回忆起方才,那个就女人是在看见了这几张名片之后,松开了自己。
她捡起名片查看,只见名片上印着四个字——“冥日农场。”
孙思惠记起来了。
这是今天王卿过来的时候,送给白梦露的,有好几张。
白梦露当时放在了书桌的一角。
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
孙思惠不由得猜测,或许这是一件可以克制诡异的道具?
是因为白梦露和王卿关系好,所以王卿特意将这个东西送给了白梦露。
孙思惠盯着名片看了好半天,心里说不意动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种对于诡异来说有很强的克制作用的东西,要是能放在自己身上,估计在怪谈里能减少不小的危险。
但是孙思惠很清楚,这是王卿送给白梦露的,虽然不止一张,但也不代表自己就可以随便拿取。
孙思惠在犹豫了半天之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名片。
只是很快,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今天,王卿也给了我一张名片。”
孙思慧想起来,之前白天她去墓园巡逻的时候,从地上捡到了一张白色的名片。
王卿说不需要,就干脆让她拿着了。
孙思惠连忙从口袋里将那张白色的名片掏出来。
举到面前,与这些黑色的名片做对比。
两者大小差不多,厚度也差不多。
只不过一张写着“冥日农场”,一张写着“天宫收容医疗中心”。
听上去像是隶属于两个不同的组织。
“不过……”
孙思惠盯着手里那张白色的名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小声嘀咕着,
“既然黑色的这张有用,白色的这张,应该也有着差不多的效用吧?”
孙思惠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一试。
如果确认有用,对自己而言,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后半辈子,都不要有这种尝试的机会。
此时,墓园内。
王卿和白梦露并肩走着,王卿的手里牵着遛“狗”的绳。
月光明亮,倒是显得白梦露出门的时候,特意带着的手电,像是没什么用了。
“狗”在前面走着、跑着。
身上的几只粉色蝴蝶结,欢快地飞舞。
王卿同白梦露搭着话,旁敲侧击:“这份工作你想干下去吗?”
白梦露摇的摇头,“实习期只有一天,明天我就可以离开了。”
她是疯了、傻了,才会选择留在怪谈里工作。
王卿听到白梦露不愿意留在墓地这儿当保安,有些高兴。
这岂不是意味着,让白梦露去冥日农场上班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
王卿的语气更加温和了些,继续问她:“离开了这里之后,你做什么工作?”
白梦露只以为王卿是在打听,她在现实中是做什么工作的。
回忆起自己在娱乐圈沉浮这几年,中间也不是没有小火过,到头来又是过气又是黑料缠身。
白梦露有一丝怅然与伤感,却还是低声答道:“演艺圈的。”
“?”王卿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白梦露不做保安之后,居然想往演艺圈发展。
这职业跳度也太大了!
但是一转头,看到白梦露那张格外漂亮的脸,在月光之下更美得仿佛毫无瑕疵。
王卿又忽然觉得可以理解了。
也是,长的这么好看,不去演艺圈发展,岂不是可惜?
不过,王卿自认为自己与白梦露已经很熟了。
作为熟人,王卿还是好心地对白梦露说了句:“演艺圈腌臜事多,你要是不适应,还可以再来找我。”
白梦露闻言倏然抬头,眼瞳因错愕微微增大了些许,倒映出王卿沉静的面容。
“大、王卿,你的意思……?”
难道王卿已经知道了,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说这番话的意思,是在暗示,如果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可以给她撑腰?
王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这挖墙脚的意图,未免太明显了些。
“总之,我相信你。”王卿沉声道,“我们合作过,我知道你的人品与实力,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总之,我这儿,会留给你一个落脚地。”
白梦露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温暖熨帖来。
大佬居然如此相信她!
在她已经遭受过千夫所指、全网黑料、奚落嘲讽之后,依旧有一个人,愿意撑开臂膀,作为她的避风港。
白梦露这时候心中产生了一丝冲动。
如果这一次,她能活着离开这个怪谈,就去把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件事解决了!
虽然大佬说,遇到困难可以向她求助。
但是白梦露此时有信心,靠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解决的!
只要想起,自己的身后有着王卿这样的后盾,无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都不会害怕了!
“王、王卿……”
白梦露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忽然王卿看向了远处,提高声音问了句:“什么人?”
白梦露一惊,扭头去看,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夜色中,时隐时现。
那么晚了,谁还会在墓园里闲逛?
王卿忽然面露恍然,莫非是白天那个老人?
王卿一扯“狗”绳,“我们追上去。”
还没等白梦露反应过来,“狗”和王卿就离弦之箭一般冲过去了。
白梦露愣愣地在原地呆着两秒,心里感动之情还没有来得及溢出胸腔,就给冲没了。
“老爷子、老爷子,你跑什么呀?”
王卿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时隐时现的背影,心头一阵无奈。
这老爷子没事跑什么呀?
这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了,怎么还跑得这么快?
王卿看了一眼被自己牵在手上的狗,一咬牙,干脆松开了缰绳。
对着狗喊了句:“你先追上去把他拦住,别让他跑了。”
狗当即得令,拖着飞舞的蝴蝶结,就朝着前面加快速度猛冲。
只听见,静谧夜色中一声犬吠,划破了寂静的墓园。
两三分钟后,那个身影终于被赶上来的狗扑倒。
“呼哧呼哧”,王卿喘着粗气走上前,脸因为剧烈运动,跑得红扑扑的。
“老爷子,您说您跑什么呀?可累死我了。”王卿喘匀了气,忍不住低声埋怨。
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能跑,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可是,低头一看这人的脸,王卿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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