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当天,大厅中央吟游诗人正在吟唱赞颂王国伟大与勇者事蹟的武功歌,各色美食陆续摆上长桌,凯伊坐在传闻中的勇者-谢尔顿·恩德鲁克身旁,他忽然忆起最初自己在郊外森林里向魔神大人请求指引的阵法。
回想过去数月曲折离奇的境遇,还有这个称得上是意外捷径的安排,所有事件看似毫无关联,却都以最迅捷的速度直奔目标。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魔神大人的安排指引!
凯伊心中气愤,咬牙切齿的想,这些安排让他只是日常觅食就变成帝都名妓,出於想补偿的心意却牺牲了店主人一条性命,虽是达成目标但过程可真够阴损,难怪人类不信仰这种邪灵,後果可怕啊!
凯伊偷觑身边谢尔顿,只见他莫约四十岁年纪,身材伟岸、魁梧高大,一头俐落黑色短发*,胡渣刮得乾净*,更显其五官如削如刻,气质英武刚毅。自入座後,坐姿端正如石,纹风不动,神情庄严肃穆,像一座饱经战火却屹立不摇的古神像,颇有人类王者的威武风范。
他身上披风还残留着未完全抖落的雪尘,那些在关节处隐约裸露的皮肤,透出厚重装备底下旧创未癒又叠新伤的惨烈状况,那把传说中的精铁重剑此刻正暂别在他腰际,恰好向着凯伊那边,凯伊看得有些害怕,稍微往旁边退了退。首富的仆人曾想接过重剑放置一旁,为勇者减去负担专心享宴,但他却坚持别在身侧,挥手婉拒。
吟游诗人歌唱甫毕,首富趁此起身恭维谢尔顿,并简单介绍坐在他身边的凯伊,虽说用餐时不说话不打嗝不抓痒是基础餐桌礼仪,但首富仍对二人说:「请不必拘束,尽管畅所欲言。」转头见戏剧表演人员还在布置道具,便让人先奏乐把主菜烤孔雀*端上桌。
听罢介绍,谢尔顿转头看向凯伊,一双眼睛如剑锋利,竟激起凯伊的求生本能往後瑟缩。对方似有察觉,自行收敛眼神,只朝凯伊点点头便把视线转回去,依旧端正坐姿。
凯伊气恼的想:「这像什麽话?我可是为了他才冒险过来,这个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难道就这麽龟缩着直到宴会结束?」当即打起精神、鼓足勇气,顺手把汤匙翻了个仰面朝上*,拿起面前斟满酒的酒杯,侧身对谢尔顿来一段自己最擅长的官场恭维话:「谢尔顿大人,您斩杀邪龙的威名当真如雷贯耳,我在城里这段日子常听人说起您的英勇事蹟…」
「嗯…」谢尔顿声音低沉稳重,语气平稳无波,头也不回的说:「我也常听说你的事。」
凯伊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把酒洒出来。虽然首富相互介绍时并未提及自己营生,但想自己花名在外,给对方听到的多半不是什麽好话。只得尴尬陪笑两声,啜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回原处,郁闷的撑头苦思到底该怎麽再次搭话。
口中薄酒入喉,胸中微灼,凯伊想起应该先吃些食物垫垫胃,看着眼前各色美食,从生菜盘到煮水果*、巨大肉排到厚实馅饼应有尽有,他顺手夹过好拿不沾手的馅饼掰成两半,一半放在自己盘中另一半直接吃,却见饼中内馅闪着金光,层层肉馅里居然夹杂着薄金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何故?」凯伊心中奇怪,这薄金片比金箔还厚,咬着没味道嚼着又碍事,还特别耗钱。但想想烤孔雀也不好吃,肉又酸又韧,可能都是些人类展现排场与华贵的方式,当下也没多想,努力嚼散吞下肚。
身旁谢尔顿瞥眼观察,也学凯伊拿块馅饼来吃,吃着同样神情困惑。在旁司膳仆人这才发觉两人竟拿起黄金馅饼直接啃,连忙上前解释,内馅金片得先夹出来才能食用*,这些薄金片之後做菜还能重复使用。
其时各地征战纷扰、百废待兴,即使是人类最大国度罗多利欧的贵族也很少吃到黄金馅饼这种高档食物,是以凯伊也是第一次见,谢尔顿更不必说,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但谢尔顿不愧是有王者之风的传奇勇者,即使出糗表面仍是波澜不惊,硬汉依旧,稍微侧过身,神情平静的让司膳仆人把里头金片尽数夹出,自己再食用余下的部分。
凯伊则脸红到耳後根,内心暗骂自己丢脸至极,做这什麽乡巴佬行径,当下只想说些什麽来挽回颜面,不由得眼神慌乱,东张西望找话题。
此刻戏剧表演人员终於备好上场,他们演出剧目是希腊英雄珀尔修斯出海,正前往众怪之父福耳库斯所在的岛上,船上船员合力稳住在海上行驶的船只,抵御突然出现的海妖。饰演英雄与船员的演员各个身材健壮,穿着希腊时期战袍,缘长及膝,束着腰带,而且都没穿裤子。
凯伊眼睛一亮,这可是个有趣的话题,他听智者说过,希腊文明是农耕文明的辉煌时代,简便的服装优雅轻松,不必像被他们视为「野蛮人」的游牧文明骑在马上,因此不只不穿裤子,还认为裤子这等暴露下肢形状、两腿分立的样子甚是不雅。藉此话题又能够带出希腊时代的哲学、科学成就,又能谈及史诗与戏剧结构,那是个文明兴盛的璀璨时期,可以聊的东西太多了!
凯伊再次拿起酒杯喝下半杯壮胆,拖过椅子靠近谢尔顿,倾身神神秘秘的说:「你瞧,古希腊人都没穿裤子,哈哈,穿这种战袍蛋蛋一定很冷…」
谢尔顿:「……」
「卧槽!我刚刚说了什麽!?」凯伊内心为自己的嘴笨崩溃不已:「不该是这种开头啊!我的魔神啊,我刚刚跟传奇勇者说了什麽蛋蛋?我他妈是饿昏了吗!」凯伊这次脸直接红到後颈,羞愧的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转身麻烦司膳仆人再满上,尴尬的低头猛喝。
许是有了适才黄金馅饼的共同糗事,谢尔顿见凯伊神色局促,便低头沉思数秒,缓缓回答:「如果是像这样的冬天,也许挺冷。」
「嗤…」见谢尔顿给自己台阶下,凯伊这才忍不住轻笑出声,喜逐颜开,谢尔顿也不禁勾起嘴角,举酒杯回敬凯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互动终於热络些许,凯伊心下暗忖:「机会难得,我得尽可能跟他熟悉,反正此身就是为他而造此行也是为他而来,事已至此,也没什麽好保留的。」眸中紫光闪动,当即催动媚情术法,务使谢尔顿对自己感兴趣,但又不至於当场开干,见对方刚毅寡言的样子,拿捏魅惑十人的强度试试水温。
凯伊再度让身後仆人斟满酒杯,神情诚恳的举杯对谢尔顿说:「谢尔顿大人,也许我真不算什麽正经人,但即使如此我也知道你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大英雄,让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对这里所做的一切。」说话同时在眼神与语言中的催动极强大的魅惑术,只等对方与自己对上眼。
「谢谢。」然而谢尔顿仅只是看了他一眼,举杯回敬,便若无其事的回过头,迳自从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里,往餐盘夹食物。
「咦?」丝毫不见预期效果,凯伊瞬间懵了,当即又加强到百人以上魅惑力度,谢尔顿仍是恍若未闻,只见他专心考虑到底吃什麽,想了想绕过没什麽兴趣的水煮水果,夹过厚重的酱烤肉排到盘子里,心无旁鹜的低头食用。
「这怎麽回事?」凯伊困惑不已,眼见剧目演到珀尔修斯带人斩杀妖异,历经重重关卡,终於在岛上找到共用一只眼睛与牙齿的三位格赖埃,於是藉机询问谢尔顿出外冒险是否如戏剧般旅途艰险恐怖,有没有发生过九死一生的经历?同时倾尽魔气,对话间把所有魅惑技能往对方身上丢。
谢尔顿认真回忆,不时停下刀叉,向凯伊叙述几场极端环境下惊心动魄的战役,但始终言语沉稳,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恍惚。
与店主人血气无法下沉的状况不同,谢尔顿是全然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媚情术法看上去完全不起作用,而凯伊只顾一个劲加强魔气,单体群体术法都挨个施放了遍,到後来首富家宅外头的野狗都嚎叫发情,粮仓里老鼠都不顾是否有人看顾各自成团滚动,剧目表演者各个满头大汗,下身那单薄的希腊战袍被撑得老高,人人表情奇特,空间中流淌着腥甜气味,但直到凯伊把全身魔气耗尽,谢尔顿却始终平静庄重,专心吃肉,眉头都不多皱一下。
凯伊精疲力竭,头昏脑胀,却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术法为何毫无效果,他面色潮红,呼吸微喘,乏力的撑着头,谢尔顿只当他喝醉了,还劝:「你别只顾喝酒,难受的话吃点芹菜或荸荠,有助解酒。」
「谢谢,抱歉我失陪一下…」凯伊起身放下酒杯,到里头的休息室洗脸清醒,静待复原。
凯伊走後外头表演也被迫暂停,演员与剧务人员下场,一群人正巧走进凯伊所在的休息室里。
首富见场面冷清,忙让在旁休息的吟游诗人回到厅中吟唱,宴後按照歌曲数量给赏钱。但吟游诗人此刻状态不佳,不只恍神走音,几首歌下来也恍惚唱成市井艳情歌曲,首富见场面荒腔走板、杂乱无章,扶额想:「早知道就请杂技团拉棕熊和涂满蜂蜜的人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如此想,首富自己也觉得口乾舌燥、体内躁动,他下意识看向凯伊的方向,却发现凯伊离座许久都没回来,表演者和剧务人员也都不知去向,便起身向谢尔顿致歉,自己到後头查看状况。
谢尔顿也觉气氛有异,当下放好刀叉,将腰间重剑背回身後,起身随首富到後头巡视。
二人在後头来回寻找一阵,终於在休息室里看到这样一幕。
凯伊被表演者们围在中间,仰面朝上,衣裤被扯开撕破,手腕被後面的人分别紧握,嘴被摀住,白玉般的双腿大开,中间站着饰演珀尔修斯的强壮演员,他将凯伊双腿分置腰际,正托着他的臀部按入自己下身,来回挺动。
凯伊纤细的身躯悬在半空,被来回顶着的交合处是身体唯一支撑,只能任对方动作在空中起落,毫无依靠或挣脱的施力点。
首富连忙出声喝止,但围在凯伊身边的人都像了魔,对首富的厉声喝叱置若罔闻,首富上前去拉扯推撞,但这里各个身材健壮,年近半百的首富冲撞许久,却未能动其分毫。
谢尔顿见状,一步上前抓过那些人肩头,掌中施力,一把一个将人向後丢出门外,瞬间拥挤的人群里便出现一条通道,他迳往人群中央走去,中间遇阻挡便以肩臂推撞,肘侧挥击,力气之大,被撞到的人无不仰面倒地,唉声叫疼。
谢尔顿趁一空隙抢进凯伊身侧,见凯伊神色惊惶,眼里满是求救。他便以左手托住凯伊後腰,右手把抓着他的人与珀尔修斯的饰演者一一揍倒,眼见被击倒的众人再度蜂涌上前,谢尔顿将凯伊放在地上,上身微倾抽出後背重剑,只见银光倒转、剑散寒茫,谢尔顿猛然向下施力,「匡」的一声剑身没入大理石地板三寸有余,嵌地声响震波冲撞,剑身圣光随之向外冲击,一时圣气驱散魔气,众人瞬间清醒,但都以为自己是被剑气寒光吓的,只是呆立当场,茫然不知所措。
凯伊坐在地上,心里暗道好险,幸好刚刚有人先把自己的嘴摀住了,不然按照自己的状况一定会连声叫爽,一旦双手获得自由立即开吃,要是那种状态被看见可能就连带被肃清了。
见众人眼神清醒,谢尔顿解开披风盖在凯伊身上,凯伊抓紧披风,趁机装出一副惊魂未定,受尽委屈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躲在谢尔顿脚後,轻抓裤管对谢尔顿说:「抱歉,谢尔顿大人,能请您带我离开这里吗?」
谢尔顿伸手牵起凯伊,道:「好,你跟紧我。」说完便护在他身前,领他走出休息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首富对发生的意外负疚难当,宴会自然是难以继续,只得向谢尔顿与凯伊连连道歉,并补上许多赏钱与食物,让人准备菜肉与新酒送至谢尔顿家中。首富见凯伊满面愁容,也没有要继续借住的意思,心里又愧又悔,虽万分不舍,仍是让仆人收拾凯伊行囊,补上钱财礼物,满怀歉意的送走两人。
凯伊失神的随谢尔顿走出庭院,即使走出首富家也依然紧跟其後。谢尔顿转头见凯伊眉头紧锁、魂不守舍,也不舍出言提醒,只是随处散步,让凯伊也跟着散心。
他哪里知道凯伊是在为错过一场刺激进食而惋惜,这段时间首富虽对他爱护有加,但毕竟有些年纪,对见过大场面的他来说只能算粗茶淡饭,好不容易被一群年轻力壮的健硕壮汉围着,尤其还是珀尔修斯的饰演者当头开路,那可是仙英座传奇英雄啊!人生哪有几次这种机会?不由得越想越是神伤,而在面对谢尔顿回过头的关心眼神,他也只是勉强苦笑,默不作声。
但这麽走下去真不是办法,谢尔顿先问凯伊:「我还有要去的地方,不如我先送你回家?」
凯伊这才回过神来,暗道这可不行,得尽可能拖延时间,想到城中离旅店还有段距离,可以先回旅店,路途上再作应变,於是说:「好的,麻烦您了…」谢尔顿点头,让过身等凯伊领路,却见凯伊东张西望,四顾茫然,许久才红着脸,羞赧惭愧的说:「抱歉,谢尔顿大人,我不认得这里的路…」若是首富家到城外还勉强认识,但适才谢尔顿领着他在城中信步而行,早就来到凯伊从未踏足的地方,是以他环顾四周,全然不知该如何出城。
「……」谢尔顿一时无语,问明凯伊所说旅店的位置,恰好多年前他曾为打听情报进过店,印象里那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一处,自己如非必要不会踏足。好在尚且记得路途,可以把凯伊送回去。
两人来到郊外森林,谢尔顿也对熄灯积雪的旅店感到错愕,本以为此处仍如过往呼喝嘈杂、人声鼎沸,如今却空无一人,只剩凯伊努力推去店门的积雪艰难前进,好不容易才到门口。
「呼…谢尔顿大人,我还没谢你救我脱出危难,要不要进来喝杯酒?」完成艰辛开路大业的凯伊喘着气回头邀请:「等我把衣服换好,也好把披风还给您!」
谢尔顿觉得旅店状况奇怪,正想一探究竟,便点头同意,随凯伊进店。
凯伊进门前先艰难的开雪路去後院抱几块柴火,领着谢尔顿来到店里靠近壁炉的位置。店里冷清黑暗,寂寂无声,偌大旅店只剩凯伊在炉火前摆弄柴火与打火石的声响,他先把火生好了给谢尔顿休息,又找些乾粮食物放在桌上,这才走入里屋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房间里,凯伊在门口多下了一道防护咒,便很快换好衣服,坐在床铺上神情阴暗,撑着头苦思冥想:「我该用什麽方法留在他身边?一旦分头不知道还有没有理由见面,城里我不熟,要找他太难了…」想着担心在房里待太久引起对方怀疑,短时间又想不出什麽好方法,情急之中慌不择路,心道:「不然再祈求一次魔神大人?反正不管发生什麽,我是一定要紧跟着他把情报带回去!」思念即此,马上觅了处房里没堆宝箱的空地,以炭笔画阵,并在墙间腐木中找到一只松褐色大蜈蚣,抓出来丢在阵眼弄死,随後张开双手,背对窗户阳光,对着阵法念念有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凯伊本来只是想求:「请让他把我带在身边就好…」但一想到在宴会上任何媚术都不起效果,自己绞尽脑汁只为和对方攀谈,还有种种不解风情的冷落,从他出生以来还没遇过这麽难伺候的人,不由得越想越气,当下改念:「我要他爱上我,终生痴恋於我,我要他非我不可,除我之外不可能恋上他人,就算我不在他身边,也要叫他日夜思念、魂断神销,就算他迫不得已另娶他人,也只会为我锺情痴迷、为我痛彻心扉、为我丧失心神...」
说着眼里魔气闪动,地上阵法闪现紫色萤光,他在气恼之下持续加注魔气,地上阵式竟被催出魔火,一时室内紫焰萦绕,映着他在火光中央闪动,彷佛要将他自己吞噬殆尽。
谢尔顿坐在炉火旁,眼见木柴上碳黑随火焰蔓延,不时发出劈帕声,直到吞噬整块木头。凯伊这时手拿摺好的披风,穿着厚重冬装走出,并顺手拿过两块放在角落的备用柴火,走到谢尔顿身前丢进壁炉,转头将手里披风递给对方,微笑说:「感谢您。」
都说和氏之璧不饰以五彩,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此时凯伊虽身着厚重粗服,却不掩其丰神绝世、态韵清雅,倒显得他身材纤细,如不胜衣,火光掩映之下,白肤映霞,朱唇红艳,隐隐闪耀金光,一双眼睛似水含情,粼粼凝睇,尽是对谢尔顿的感激之情。
「你平时就穿这个?」谢尔顿接过披风,奇怪的看着粗服,这件价格可能还不及那件破掉残衣百分之一。
凯伊尴尬挠头:「是啊,那件是首富大人让我穿的,为了接待谢尔顿大人您,衣着随便可不好意思。」
谢尔顿在宴会上初见凯伊,只瞧他身着华服,开口尽打官腔,以为他过去卖身是贪恋富贵,心里很是鄙视,但此时见他穿着粗服,生活熬清守淡,如同寻常孤苦无依的平民百姓,反倒觉得另有隐情。
「对了!说要请您喝酒,我这就去拿!」凯伊迳自小跑回里屋,似乎翻找一阵,又走到地窖鼓捣半晌,这才有些难为情的回到谢尔顿身边,致歉道:「抱歉谢尔顿大人,分装的酒没了,能请您帮我一起到酒窖拿酒吗?」说话时两颊翩红,对请客人帮忙这事很是不好意思。
「……」谢尔顿起身随凯伊到酒窖里,依他指示推动酒桶、击开桶盖,一同取酒上楼。过程中他发觉凯伊的力气小得可怜,寻常成人能独立完成的工作在他这似乎异常艰难,实在不知道他如何生存至今。
两人取酒回壁炉旁,凯伊备好铜盘添火温酒,先给谢尔顿斟满一杯,自己则拿着另一壶冷酒,起身说:「我先失陪一下…」便拿着酒壶迳自走向院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尔顿心下好奇,拿着酒杯跟随其後,看见凯伊转入後院,来到一座覆雪孤墓旁,伸手拨去坟上雪尘,将酒倒入坟土,随後低头闭眼,似乎在心里跟坟墓主人说话。
谢尔顿觉得奇怪,却不发问,直到凯伊与自己回到炉火旁,谢尔顿才问起凯伊近日遭遇。
凯伊这才说起自己落难至此,受店主人收留,两人相依为命、互相照顾,後提到卖身此事,只说那半是恩情半是生存,在这阴暗乱世实乃迫不得已,但上个月店主人意外去世,自己便孤苦无依,暂住首富家中,直到今天接待谢尔顿才离开。
一提到店主人,凯伊哀戚之情难掩,言语中感情真挚,不像是假。说到眼眶泛红处,便低头看着酒杯叹息:「这些酒可是他的心血,可惜不能久放,真不知道怎麽办才好…」
「……」谢尔顿听完,心中对凯伊的遭遇甚是唏嘘,此处本就远离城镇,龙蛇混杂之人时有来往,过去也是因店主人在才勉强镇住。凯伊生得迷人,留他独自在此不免危险,正好自己要回城里拜访故友,不如找个能安置他的地方,自己也好就近关心。於是说:「我正好要去城里拜访朋友,正愁没有礼物,天冷酒水必不可少,不然你分装几桶酒,跟我一起送进城里,我按壶付你酒钱。」
「真的吗!」凯伊正担心话题结束两人分道扬镳,听到可以跟对方多走一段路,便喜形於色:「感谢您,谢尔顿大人!」於是在谢尔顿帮助下,分装数桶酒水,租了马匹驼进城。
凯伊跟随谢尔顿在城里逐一拜访,从叙旧寒暄中大约推出谢尔顿的故事,他与这些居民来自二十年前一座被魔族侵略所毁的村庄,幸存村民逃到距离最近的罗多利欧主城请求庇护,随着帝都城墙逐渐往外筑,他们住在旧城墙以内的位置,外头还有两层旧墙才到现在的城墙,是城邦里商业与生活机能还算过得去的地段,谢尔顿自己则另住在城堡与教堂之间的某一区,离城邦中心较近。
据说当年来城里不久,年轻的谢尔顿就接受城里组织参加民兵团抵御魔族,不久被教会看中,从此踪迹不明,他对此也闭口不谈,只是每隔几年固定拜访城中同乡,直到最近成为知名勇者才频繁探望。
谢尔顿带着凯伊一一登门拜访、关心同乡们的身体健康、家庭成员近况,每到一处便留下部分赏钱与酒食,并帮凯伊询问适合居住的处所。
然而谢尔顿替凯伊物色的地方不是早已房屋倾颓、杂草丛生,就是环境混乱、盗贼公行,甚至还有一处发生过凶杀案,当中怨气与凯伊颈中魔石项链共振,以致灵体显形,两人忙恭敬道歉离开现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是天命指引,种种状况都使凯伊不得不随谢尔顿多走一段路,俗话说事不过三,巧合超过三次就是天意,就是不知道这背後左右的是邪祟还是神灵。谢尔顿心下思疑,也不那麽积极的替凯伊找住所,一路沉默的领着他前行,此时身上酒食钱财已少,便还了马匹,谢尔顿独自背着剩下的物品,两人扛着斜阳来到一位战友家门前。
谢尔顿这位年长战友缺了一胳膊一腿,头上已现花白,平时与小自己二十余岁的弟弟相依为命,弟弟因为工作偶尔整日不回家,他便独立照顾自己起居,见到谢尔顿来访很是高兴,连忙招呼。
从言语中隐约得知,他并非谢尔顿同乡,而是同属教会底下的圣战军团,几年前对方在战斗中因掩护谢尔顿失去一手一足,保得性命後从军团退役,谢尔顿出於感激之情最常来拜访,给他留下最多的粮酒钱财,也只有与他谈天时才真正能畅所欲言并崭露笑容,因此他们在此停留较长时间。
道别时天色已暗,街上昏暮黯淡,少数人门口点起挂灯,指引外出的人回家,天色尽暗则油尽灯熄。
谢尔顿还与站在门口的战友临别叙话,凯伊在他身後乖巧等候,此时听见後头传来脚步声,与一句呼唤:「大哥,我回来了,家里有客人?我有买燻肉要不要一起吃?」
三人同时回头看向来人,谢尔顿与战友对其很是熟悉,唯独凯伊看清他时却惊呼一声往後退,那人竟是自己初来乍到那晚遇见的治安官!
治安官看见凯伊顿时愕然:「是你?」
「不不不你认错人了!」凯伊说着拉过谢尔顿手臂撒腿往街上跑,谢尔顿不明就里,但见凯伊神色惊惶,便陪着他转身奔跑。
「等一下!」治安官把燻肉递给兄长便紧追在後,三人在昏暗的街道上奔跑追逐,到一转角,谢尔顿搂过凯伊转入小巷,藉着曲折离奇的小路与城镇密道,两人躲在一处狭小且堆着废弃物的巷尾旮旯里。
由於位置狭窄,凯伊不得不紧贴谢尔顿,上身伏在他胸前。谢尔顿则伸手将他搂近,不让他身形露出遮蔽物以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体力不怎麽样的凯伊兀自脸红轻喘,额颈冒汗,谢尔顿听外头没有治安官追来的声响,便松开手,询问道:「你为什麽躲他?」
凯伊心里纠结:「我该怎麽说?我来这座城的第一个晚上就被他强奸了?那可是他挚友的亲弟弟,他会信我说的话吗?」迟疑半晌,便简短说:「我刚流落到这座城的时候被他当成是可疑人士抓起来,我趁他不注意逃出来,之後就到了城外旅店…」
「如果是这样我替你说清楚。」谢尔顿说着要走出小巷,凯伊连忙阻挡:「不用特别跑这一趟,谢尔顿大人!您以後有机会再转告他哥哥就好…您…呃…天色不早了,您还有要去的地方吗?」凯伊说着把视线移向谢尔顿身上的钱袋行囊,看着还有不少钱粮,不知是否还有没送完的故友。
谢尔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钱袋,随後抽出道:「没有了,刚刚已经是最後一个,这些是要付你的酒钱。」说着将剩下的钱财整袋递给凯伊。
「给我的?」凯伊打开一看,这可比酒钱多出太多,忙说:「这太多了,整座酒窖的藏酒都不值这麽多!再说您其他钱财都发送完了,自己不留点在身上吗?」
「无妨,我有食物就足够过冬。」谢尔顿盘点余下食物,整理身上装备,迳自走到巷道上,随时准备离开。他转头问凯伊:「除了旅店,你还有其他去处吗?」
凯伊神色惊慌,为了不和对方分开,索性豁出去:「谢尔顿大人,我真的没有其他去处了,我见您义勇双全,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您给我的这笔钱就是买我都够,不如让我成为您的仆人,让我在身边服侍你,也好报您救我於危难我的恩情。」
「不必,我不需要仆人。」虽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但谢尔顿一口回绝,正色道:「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别把自己看得那麽低贱,能抬头挺胸生活就抬头挺胸,不要把尊严丢得那麽乾脆。」
凯伊内心暗骂脏话,但还是在脑中重新整理说词,忍着脾气言语真挚道:「谢尔顿大人,能作为像您这样英雄的仆人,怎麽能算是丢弃尊严呢?今日我在危险之中,这麽多身材高大健壮的人围住我,若没有您相救,我可能今早就被弄死在那里。在旅店里,您不因我困顿时的营生鄙视我,还仗义相助,陪我售酒、替我询问住处、带我逃离惧怕的人,最後还馈以钱财,如此高义,当世难出其右,使我心生向往,感怀至深。对我来说,您就是我流离颠沛命运里难得的港湾,是这个残酷黑暗的世界唯一闪现的光明。我相信能遇上你是神的旨意,我愿意做您忠心的仆人,为您排忧解劳、赴汤蹈火。如果我有一头长发,我愿意跪下来以香膏为您濯足,以长发为您擦拭*,成为您至死不渝的追随者…」
谢尔顿本来还想拒绝,但听到「神的旨意」时不由得心下动摇,稍早奇事确实难以解释,又想凯伊孤苦无依,生得过於漂亮却毫无反抗之力,放哪都危险,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对对方来说无异见死不救。当下思虑再三、两相权衡,又经反覆思量、斟酌定夺,最终叹气道:「好吧…只不过在我身边过得可不轻松,你要有心理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的!不管什麽困难我都接受!」凯伊激动之下张臂抱住谢尔顿,一副死不肯放的样子。谢尔顿觉得别扭,但巷道里空间狭窄,贸然推搡只怕磕碰危险,无奈之下才拍拍他背後说:「够了,天色不早,趁还看得到路赶紧回去吧。」凯伊这才听话放手,却仍满脸堆欢,止不住笑容。
两人正要出巷,一只冬季常见的魔化小黑鼠忽从两人面前跑过,来回横冲直撞,冒着微弱魔气吱吱乱窜。谢尔顿眼神一暗,像踩死害虫般看准後举脚重踩,并在地上拖行碾平,这只小黑鼠顿时肝脑涂地,五脏俱碎,全不见鼠形。
「既然你要当我仆人,首要之事你一定得记得,无论什麽物种,或大或小…」谢尔顿眼底凶光掠现,恨声说道:「魔族脏血,一滴都不能留。」
凯伊看着背脊生寒,不觉退了半步。
【第五章完】
注释
*黑发:根据当时背景下各种征服与被征服的历史关系,黑发为罗马人後代,在这块大陆上的统治者血脉相对来说最正统,因此称有「王者之气」。而正统罗马人通常看不起日耳曼民族金发碧眼,或至少发色淡,称之为蛮族,早期所统治的地方称蛮族统治。而日耳曼民族到了英国征服、驱赶原本住在当地的凯尔特人红头发。在当时整个人种歧视链就是黑发->金发->红发,这个现象一直持续到较近代。
*胡渣刮得乾净:早期基督教继承犹太教的传统,认为蓄胡子能显现阳刚之气,甚至还有女人不能碰男人胡子以免损及阳刚的规定,但在基督教成为罗马国教、历经禁慾思想之後,认为男人续胡如同女人的长发,有对异性有性挑逗的意思,因此教士等神职人员都得刮胡子,12世纪初甚至订下不刮胡子会被逐出教会的规定。东正教则认为应该跟圣人形象保持一致,提倡续胡,因此做为天主教与东正教的区别特徵。同时代民间王公贵族则倾向续胡短胡子、山羊胡,以区分男女、展现阳刚之气。
*烤孔雀:十字军东征将生姜酱传往西欧,让很多新兴料理得以出现,其中一道料理就是「烤孔雀」。这道菜在14世纪左右开始在贵族间广为流传,象徵着「声誉与美丽」,上桌时插满孔雀生前的羽毛,肉沾着生姜酱吃。但据说「肉本身具坚韧与粘性」,算不上美味享受,只是为了吃虚荣与名声而且被端上桌同时还会奏乐展现排场。但也因为实在不好吃并未流传太久,只剩一些14世纪的食谱还记载着料理方法直接引用网路书籍资料当参考:「研磨生姜、长辣椒与藏红花,加入少许丁香与醋、烤面包,一起煮沸。酱汁涂抹在孔雀全身,炭火250度,烤到孔雀内部达到190度即可。醋中加入香料与蕃红花烧开。使用打蛋器慢慢加入面包粉,直到想要的浓度。可以加少许胡椒调整风味。」
*汤匙朝向:餐桌上摆放汤匙时正面朝下以赶走恶魔是当时餐桌礼仪之一,我也不知道原因xd,文中凯伊把汤匙朝向翻回来有些拾起本性主动出击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生菜盘到煮水果:那个时代的人蔬菜都喜欢生吃,水果被认为偏寒,应该煮熟并加上香料等调味料再吃。
*黄金馅饼:中世纪後期贵族的贵重食物之一,制作馅饼时在馅里头放上金箔金片,但不是真的要吃,而是当时普遍相信黄金这类贵金属有神奇的力量,放在一起料理能让食材也附有黄金的能量,并藉由饮食摄取入人体,如其光泽神采奕奕、万年不锈青春长驻、永远健康。吃法是食用前先掰开,拿夹子夹出金箔方便下次再利用,吃剩下没有金箔的部分。
*棕熊和涂满蜂蜜的人:这是中世纪杂技团常见的表演项目,会有一位表演者全身涂满蜂蜜,再拉进一只表演用的棕熊,场面刺激。
*背剑的方式:
没在文中特别放注释,勇者这把重剑长且重,别在腰际其实战斗中很不好抽出剑鞘参考荆轲刺秦,大王负剑的典故,虽然後世对於这个「负」字的定义诸多考究,但本文里背背後跟别腰际两相权宜之下还是选择背背後,毕竟上身微倾的姿势剑鞘也能离背掀起,重剑背着也好过一侧过重不好走路,是以最後决定背背後而不随一般电影里骑士或剑客别腰际抽剑
*长发濯足:
出自圣经里抹大拉的马利亚的故事,原本是性工作者,耶稣拯救了她与她的兄弟,她便感激哭泣跪下来以香膏为耶稣洗脚,以长发为耶稣擦乾,从此便成为耶稣忠诚的门徒,也是在耶稣死後第一个冒着犯法的危险为耶稣收屍,并且第一个发现耶稣复活的人。关於她是耶稣妻子的传闻其实中世纪的部分戏剧就有,近现代文学电影也很是流行这种说法,但在此不做讨论
在中世纪晚期曾有短暂开设过以抹大拉的马利亚为主要崇拜的修女院,里头主要收留年老无依的性工作者,使他们成为修女并在宗教的庇护下安度晚年,但因为舆论压力没撑几十年就被迫关闭。
文中凯伊运用这个典故多少有点说服谢尔顿自己会就此从良的意思,毕竟圣经里的圣人都犯过这样的错却悬崖勒马,成为耶稣忠心的追随者,勇者怎麽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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