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颂乃是书中之灵,因圣道而生,对于圣道上的事情,但有判断,必定精准。
但是,她还是错判了林苏。
林苏只花了三个时辰,就走完了顶级天骄七天时间才能走完的路。
文道博界,在他心头已经有了明确的坐标。
他眼睛睁开,看到了茶几上的茶,但没看到人。
随手拿起这杯茶,喝上一口,林苏甩着手中的这枝柳条踏出了雅舍。
从白蛇区域路过,他见到了白娘子,白娘子撑着雨伞站在断桥边,回头看着他,似乎颇有新奇,林苏有点害怕书中的剧情发生时空错乱,要是这白娘子将自己当成许仙,那白蛇传得改写,所以,他赶紧离开。
前面是大观园,大观园占地极广,从院墙边经过,他分明听到了里面荡秋千的声音,很真切,在自己写下的书中,跟自己笔下的人物近距离相见,是一种很诡异的事情,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事情。
林苏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白娘子慢慢修行,会不会修出自己的灵智,也化身成另外一个书山圣女?
理论上是存在可能性的。
那么,书山圣女自己呢?
她是不是也是某本书中的某个人物?
又是哪一本呢?
前面有很多人,形形色色,甚至有的根本不是人形,林苏顺着小桥流水的庄园一路行去,手指触摸四方,慢慢读懂了他们的身份,读懂了他们的喜怒哀乐。
前面有一书斋,轻风起处,竹帘轻扬,一个女子手持一根柳条,静静地坐于窗台下,遥望一条大江。
这女子的侧面很象一个人,谁呢?
毕玄机!
也许眉目不是那么相似,但她恬静得似乎融入清风明月的神态,跟第一次见到毕玄机时几乎一模一样,当然,也只是开始的时候,现在的小毕美女(确切地说,应该是小李美女)已经坠落红尘了,用谢小嫣的话说,那是被林大搅屎棍给搅了……
林苏看看自己手中甩着的柳条,觉得跟这小美女有了共同点,所以他就走了过去:嗨!
那个美女眼睛都不带眨的,手中柳条轻轻地挥一挥,以示回应。
如果她不挥这一下,林苏可能觉得自己这个现实中人,跟她这个书中人物无法沟通,但这一挥却足以表明,还是可以沟通的——前面小青不是也从书里钻出来,送了杯茶么?
“姑娘,你出自哪本书?”林苏道。
“书?”美女的眼睛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虽然落在他脸上,但林苏分明感觉她的眼神一点都没在自己这张帅得类似嫖客的脸上聚焦……
“是啊,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一个角色就是一个符号,我想知道你这本书,在哪。”
美女微微一笑:“为什么想找到这本书?”
“因为你坐在这里遥望大江的景色很美。”
“怎么个美法?”
“红亭碧柳,落日斜阳,虚实相合,动静相宜,小桥流水置于身下,大江翻涌远在天涯,何等美妙的一幅画卷。”
美女轻轻一叹:“听你所言,真的很美,真希望我也能亲眼看一看。”
林苏微微一怔:“你……”
“公子看不出来吗?我是个瞎子!”
林苏目光抬起,对着她的眼晴,真的,她眼中没有瞳仁,这双眼睛,只是一潭死水,她真的是个瞎子,就说一开始的时候,林苏为什么没能感受到她目光的聚焦,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她不是目空一切,她是实实在在的目中无人……哦,无仁!
“所以,我才想找出你这本书!”林苏道:“如果可以的话,兴许我可以在书中为你改一改结局。”
“改变这个结局?”美女轻轻一笑:“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念头?”
“可能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也可能我就是闲得慌……”
“我……我的这本书叫《天河劫》,你未必能够找到。”美女手轻轻一抬,两扇窗户无声地关上。
林苏怔怔地看着,这窗户不再打开。
他绕着这间小屋转了一圈,大脑中的叶片增加了几十枚,但是,真的没找到《天河劫》。
就在此时,空中云动,雅颂和李归涵踏空而来,一看到他,李归涵就笑了:“雅颂,还是我更了解他对吧?我就说了,你再复杂的资料交到他手里,绝对不需要七天七夜,你瞧瞧,七个时辰不到,他就到处转悠,甚至已经开始拈花惹草了……”
“哪有拈花惹草?这又不是菜园,哪来的花草?”林苏反对:“圣女,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
林苏:“《天河劫》这本书借我看下!”
“《天河劫》?”雅颂眉头皱起:“没有这本书啊。”
“没有?不会吧?”林苏回头看向那座红亭所在的位置,红亭尚在,窗户半开,但是,里面却没有人,那个美女早已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李归涵目光也投向那座红亭。
“刚才那里有个美女,眼睛看不见,但她坐在夕阳下,真的无限美感,我问她来自哪本书,她说她来自《天河劫》……”
李归涵一巴掌甩在自己额头:“我的天!你连书中的角色都不放过,你干嘛不勾一勾你亲手写下的林黛玉?”
雅颂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不是问题,问题是书山之上真没有《天河劫》这本书,而且你指的这红亭,乃是《西行记》里的红亭,红亭也根本不是美女出现的地方,只是一间书房,它在书的全过程里,都没有美女倚窗的桥段。”
林苏愣住了。
“难道……”
“别难道了!”雅颂轻轻一笑:“我知道她是谁!她不是书中人物……她说的‘天河劫’,其实不是书名,而是一段史料。”
林苏目瞪口呆……
一根柳枝轻折,送到他的手中,林苏心头更是大跳……
天河劫……
圣殿一个传奇人物的人生最大悲剧,这个人名叫命天颜,千年前惊艳整个圣殿的奇女子,身怀命瞳,观天命测人生,无一不准,但是,在她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却看错了一个人,看错了一件事,导致天河惨案的发生,数以百万计生灵因她而死。
命天颜从此改名命无颜。
她亲手摘下了自己的命瞳,留下两句诗:天河日薄水无声,明透空心问己心。
从此,她隐居无忧山,再不出世。
事实上,她也不是完全不出世的,她偶尔也会来书山,看看书。
虽然她眼睛瞎了,但是,书山里的书,是不需要用眼睛来看的,捏根柳条都是研读……
林苏微微一怔:“天河日薄水无声,明透空心问己心,这两句诗是她写的?”
“这两句诗的确很精妙,但让你这个诗道宗师如此动容,还是挺让人诧异的。”李归涵有点吃惊。
“不得不承认世间有些事情还真是奇妙!”林苏道:“知道吗?你我当日海宁难舍难分之后,我又弄了点新奇物事,准备随时带给你当礼物,这礼物跟这位前辈有几分渊源。”
“啊?”李归涵脸蛋有点小红,不知道是被林某人暧昧的词眼刺激到了,还是被他的礼品刺激到了。
“这面镜子,名‘薄日’,名字的灵感正是出自这两句诗,天河日薄水无声,明透空心问己心……世间之人,看清别人易,看清自己难,而这面明镜,就是看清自己的!”
手一伸,银光闪耀下,两面镜子递给李归涵和雅颂。
两人一接过,镜子一翻,全都惊呆,夕阳之下,李归涵的镜面之中,清晰地浮现出她的脸蛋,连柔软的汗毛都呈现出美妙的半透明。
遗憾的是,雅颂镜中却是一片虚无。
她轻轻一笑:“如此绝妙之镜,可惜我雅颂无福消受,不如林公子送点其他的吧!”
她并非真人,没有实体,所以,她照不了镜子。
林苏道:“香水你能用么?”
明镜、香水,这些东西是女人的至爱,但是雅颂还是摇头了:“我是书之灵,世俗之香可没办法让我香,如果林公子真想让我香起来,赠我几缕文墨之香即是!”
“文墨之香?那我送你一首诗吧!”林苏提笔略略沉吟:“今天是九月初三吧?”
“是!”
林苏道:“那好,一首《暮江吟》送给你!”
笔落……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笔落,七彩霞光从书山升起,雅颂如同痛饮三杯佳酿,全身散发出书香之气。
她手轻轻一挥,七彩诗稿融入这座红亭,红亭之上,出现了三个秀雅的字迹:“半江亭”。
没有人注意的是,随着她这一挥手,她掌中的那面明镜也无声无息地落在红亭之中。
李归涵吃吃地笑:“林苏你有没有注意到,雅颂变香其实对于你而言很容易,随手一弄,她就香了,要不要让她更香些?”
雅颂轻轻摇头:“归涵,莫要用人间词汇来形容我行不?”
林苏却是笑了:“懂你的意思了,该还的债始终还是得还的……当日一首《山歌好比春江水》的歌儿欠了你一年半,现在也的确到了该还债的时候!”
一首经典民歌完整地在书山唱响……
李归涵闭着眼睛站在山顶,她的心似乎在春江中一去不回头……
她的生命中原本没有那么复杂的事,她的世界原本该当是一平如镜,无风无浪……
但是遇到了他!
遇到他之后的李归涵,生命之水起了波澜,她的世界里从此就有春江……
今夜,终于知道了这首奔放无伦的春江水,荡漾到了哪一个角落……
如此的热烈,如此的让人心动,如此的放纵,偏偏又如此的美妙……
而雅颂,身上似乎也荡起了层层的波,她不是人,她没有情感思绪,但是,她是对文道最敏感的精灵,听到天音一般的美妙音符,听到这虽然通俗,但却隽永无伦的美妙歌词,她整个人不仅仅是香了,还熟了……
他们沉浸于音乐的海洋中,忽视了那座红亭。
红亭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美女,正是刚才林苏见过的那个美女……
如果说先前她没有名字,现在她有了名字,她叫命无颜!
命无颜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明镜,听着遥远风中传来的宛若天音,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痴了……
书山之上,林苏还是度过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时间里,他走遍了书山的各个角落,他大脑中的树叶增加了几十万片,纵然以他过目不忘,入脑能融的超强解读力,他依然将自己弄得头晕脑涨。
李归涵不知道他这种神奇的能力,还以为他是将书山当成了游乐场,在看一场场的书演化的戏,但雅颂却是知道的。
她是书山之灵,焉能不知道林某人在偷她?
但她由他偷!
只是在三日之后,她还是止住了,透过一则书页告诉他:过犹不及,适可而止!
于是,林苏和李归涵就此下山。
带着满脑袋的各类知识。
轻舟一荡,他们返回圣殿林府。
是的,林苏所选择的常行苑,已经挂牌了,林府。
林府的丫头们将院子整理了三天三夜,将外面的墙根都整理了,这幅认真而细致的劲头将旁边住的几个常行都刺激到了,回到院子里将自己的丫头喊过来,一顿咆哮:你们出去看看林府的丫头是怎么做事的?不会做事还不会学吗?
那些丫头战战兢兢地当面肯定啥都不说,但是,不代表着她们内心波澜不惊啊,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几个丫头私下讨论:
“我们肯跟林府的丫头学,家主为什么不跟林常行学啊?”
“我的人我来宠!敢问圣殿,除了林常行之外,还有没有第二人能说出这么暖心的话儿来?”
“不仅仅是暖心啊,还真的暖身,林府的丫头一人发了一百两银子,另外每人每个月还有十两工钱。”
“我们命苦,也不指望能拿工钱,我们只希望家主少些责罚……”
从这种迹象来看,林某人有带崩整个圣殿管理的趋势……
林苏丝毫没有搅屎棍的觉悟,夕阳下踏空而回,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架式,但一回到院子,他愣住了,我家院子怎么这么好看?
夕阳下,清香跑了过来:“家主!”
“香儿,这院子都是你们收拾的?”林苏道。
“回家主,奴婢可没这么好的眼光,这院子是一个人指点之下收拾的,这个人家主想见见吗?”
“谁?”
一个女子从侧门过来,扑嗵跪下:“恩公!”
林苏盯着她,慢慢露出了笑容:“小丫,你娘的病好了吗?”
当时他施展回春苗,为小丫的母亲治病,回春苗一施展,老妇人陷入沉睡,他就离开了。
小丫脸上热泪横流:“恩公妙手,我娘三日前就已经完全康复,救母之恩,无以为报,月儿愿为公子之奴,终生侍奉公子。”
“为奴之事就不必提了,我不太喜欢奴这个词儿,你于园林这一块眼光独到,就到我这里当个园林师吧,跟她们一样,有工钱的!”
几个丫头一齐欢呼……
“月儿,我就说了吧,家主一定会喜欢你的……来,我带你去换衣服……”
于是,林府之中,丫头有了十九个,其中一个叫月儿,她的眼光之独到,她的审美之高超,让林府之雅,冠绝常行苑。
接下来,林苏拿起了海宁的全套腐败……
何种腐败?
吃饭得吃炒的小菜,早餐蒸上了小笼包,配上了油炸花生,点心、水果四季不断,那些丫头有没有把嘴养刁且不论,李归涵绝对是养刁了,开始的时候,是早餐过来吃饭,到了后来,中午也在这里吃,三天之后,她终于突破了自己的某些不知道是不是规矩的规矩,晚上懒得回去了,在林苏客房里正式住下。
那面小明镜,代表着她与众位丫头的不同。
林苏在林府安安心心住了五天,五天时间,他湖边漫步,花园赏花,阁中撩人,但是,他的用功程度却是远远超乎众人想象。
来自书山的各类知识,在他大脑之中快速消化。
第六日,林苏作出了决定……
入凌烟阁!
凌烟阁,圣殿神圣之地,里面供奉着圣人雕像,十八圣人,十八座丰碑。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但是,只需要这十八尊雕像,就是文道的全部。
因为每个圣人,都是每一道的终结者。
十八圣人同在的圣阁,天下文道的尽头。
这是在圣殿,那么世俗间呢?
自然是更加神圣。
在林苏的过往历程中,也曾经遥望过凌烟阁的风采,何时遥望的?
那得从他会试时说起。
他会试之时有个同伴大家是否还记得?此人名李叶舟!
李叶舟是个科考奇葩,连续三次名列前茅,但他拒不接受,为何?因为他一心只取会元公,为何如此执着?因为他肩头担负着家族的使命——他的祖上是道圣,但他这一支被圣家除名,要想回归正溯,需要他李叶舟上凌烟阁给先祖上香。
而凌烟阁,非三元及第不可入!
所以,李叶舟的科考路跟别人不同,他是必须得中三元,第二名都意味着失败。
李叶舟或许是家族重压下的一个悲情人物,但从他身上,也能解读出凌烟阁的高端。
林苏就在九月初十的清晨,踏着金光大道,沿着一尘不染的朝圣之路,步步来到高耸云天的凌烟阁下。
他走在无数学子的视线之中。
林苏其人,现在真正是名满圣殿。
各种传闻其实早已满天飞,只是,林苏自己未必知道而已。
凌烟阁前,林苏有两个没想到……
第一个没想到,凌烟阁竟然人流如沸。
凌烟阁,地位高得不可想象,理论上只有三元及第可入,这样的地方,应该安静得很,因为他知道九国十三州,三元及第的人根本没几个,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而且他们还都是朝凌烟阁去的,凌烟阁上,远远看过去,也有很多人。
那些人都是三元及第?
甚至有些女子也进了阁,她们也是三元及第?她们根本没有科考资格,三元及第个蛋?
第二个没想到:他遇到了他的邻居,洛无心!
洛无心带着君悦,在凌烟阁下等他,他一走近,洛无心就笑了:“林兄当日随口一言,欲过府拜访,害得小弟这几日都不敢出门,然而林兄日程忙碌得很,竟然一直未能赴约。”
“抱歉洛兄,小弟初入圣殿,自然得先熟悉些基本情况……”林苏打量下面前的凌烟阁:“洛兄今日有兴入阁?”
“也是无聊,偶尔入阁走走。”
林苏道:“小弟在下界之时,也曾听人谈及凌烟阁,均言此阁三元及第方可入,此传言似乎并不属实。”
洛无心笑了:“三元及第方可入,特指第三层,至于下方两层,原本就是宣扬圣殿历代天骄的,又哪有什么身份限制?”
原来如此……
那么凌烟阁内有些什么?
洛无心陪着他入阁,给他作介绍……
第一层是“文名殿”,何为文名?在文道之上取得的成就就叫文名,包括开辟了一条文道新路,留下了一部惊世著作,写下了传世级别的诗词,在这里都有记载。其本质就是留名的,让你纵然身死而文名不灭,用你的文名激励一代代文道后来人,让这些人知道你曾在文道之上留下过一道不灭的印记!
听到这里,林苏有点小膨胀……
这么说,我也可以留名凌烟阁了?
洛无心目光扫过他的小眼神,轻轻一笑:“林兄可是在寻找自己的记录?”
“咳咳,主要是想看看本代之中,有哪些人可堪凌烟阁留名。”
洛无心笑道:“本代之人的名字,林兄是看不到了,你我的名字,即便能留名凌烟阁,你我自己也是看不到的……”
“哦?这又是为何?”
“因为圣殿新规!千年前,圣殿出了一条新规:凌烟阁二三层留名,需得人死灯灭,盖棺方可定论。”洛无心道:“知道为何吗?因为他!”
他的手指一抬,指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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