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亭一回头,也是大惊:“文王殿下!”
厉啸天一步踏出:“你……你刚才真的身在老家?”
“我家西院你也不是见一次两次了,那么风雅别致的景观,你还认不出来?”林苏笑道。
厉啸天道:“就因为认得出来,所以才不敢置信,这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竟然跨越了万里之遥!”
一个时辰?!这其中还有我跟媳妇们告别的时间!!我家媳妇一大堆,而且特别粘人,告别时间有多长你知道么?哦对了,另外还加上,我在江面上跟命天颜蘑菇的时间……
林苏也不过多地刺激他:“我赶路的事儿就不必研究了,说说军情。”
“说军情咱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厉啸天目光投向城外某处庄园。
林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耳边传来厉啸天的补充:“并非只是考虑你的心意,最关键的是,玄机郡主乃是大隅那边的情报负责人,军情这一块,小弟知道的,或许还没有她多。”
林苏横他一眼:“你就说你懂我怎么地?”
厉啸天哈哈大笑:“林大才子之情怀,啸天虽然愚钝,却也略识三分,有道是:但有佳人一回眼,风情无尽向小园。”
“滚!”林苏一脚踢来,厉啸天滚了。
直接飞向零丁别院。
零丁别院,看门的侍女看到厉啸天,惊了,鞠躬:“厉帅!”
她旁边的另一个侍女看着林苏,愣了,突然跪下:“文王殿下!”
内侧小花园,坐在窗前的毕玄机手中的茶杯突然从手上滑落,眼看一杯茶就要泼上她的脚背,茶突然虚空定位,重新落在她的手中。
毕玄机深深吸口气,这口气吸的似乎是酒气,她的脸蛋上,突然有了一股子红霞……
林苏和厉啸天并肩而入。
毕玄机站起,轻轻一鞠躬:“厉帅!”
然而直起腰,看着林苏:“何时来的?”
“刚刚到达。”
厉啸天补充:“的确是刚刚到达,连茶都没喝上一杯,他就一脚将本帅踢到了这里,郡主,这位林三公子脚踢边关统帅,实不成话,你跟晋王殿下参上一本吧。”
毕玄机笑了:“他比我王兄品级还高,我王兄敢参他?所以,厉帅这一脚白挨了!幸好你中心意思我也听懂了,就是要喝茶,来啊,上我亲手做的茶!”
两个侍女进来了。
茶一上,满室飘香。
毕玄机挥挥手,让两名侍女出了屋,她的手轻轻抬起:“你们过来,我知道是为了大隅那边的军情,大隅那边最近情况相当不对……”
“说说看,哪些地方不对?”林苏也托起了茶杯。
“大隅政坛急剧变化,南北对峙的局面愈演愈烈,已经玩出了完全不同的花样……”
何谓南北对峙?
所谓南,就是昔日的旧楚、旧韩、旧吕这三国,这三国在大隅的南边,而北,是大隅吞并韩、楚、吕、晋四国之前的原有班底,这批班底核心力量,还是北部大草原为正统——李氏皇朝,脱胎于大草原上的白狼一脉,所以,草原上的十九部为最开始的皇朝班底。
大隅吞并四国之后,吸纳四国读书人入朝为官,朝堂之上,开始有了南派力量。
大隅也因为这海纳百川的气魄,而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生态。
但是,大晋重归,大隅遭遇重挫,损兵折将,李炽帝威与日俱减,尤其是去年上元之后,林苏入大隅,乱民心、毁阅兵、破文道而动其国本,李氏皇朝在这一连串重击之下风雨飘摇。
北部大草原北王残部大半被灭,但其余十七部也已经波及到,形成了李炽执政的又一场危机。
南部三国,民心浮动,李炽已经有了穷途末路的预感。
在这种情况下,朝堂开始了大清洗。
很多身上带有南部标记的朝官被清理出朝堂,新上来了一批李炽的嫡系,就是这些嫡系,让毕玄机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为什么?
因为这些新上任的大员,来历千奇百怪。
有的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官僚,有的甚至都不是本国人,有的一开始走的是修行道,突然之间,这些原本不是朝官体系的人,成了朝中大员。
而且每个人一上任都相当不简单,手腕非凡。
绝不是愣头青!
毕玄机的暗香对这些人展开了全面调查……
有些蛛丝马迹浮于水面……
这些人中,有很多人身上,或多或少带有两大禁忌势力的影子,问心阁和烟雨楼!
其中有一人,需要格外留意,此人名曲非理,乃是白鹿书院前院长曲非烟的兄弟,曾任白鹿书院致知堂长老,曲非烟身死之后,他离开白鹿书院,周游天下,也就是在那个时间里,他与问心阁主相交,成为问心阁客座顶级长老。
“曲非理?曲非烟的兄弟?竟然还与问心阁有染?”林苏微微一惊。
厉啸天也惊了,这是他没有掌握到的信息。
毕玄机道:“现在看来,人啊,还是会有血脉传承的,曲非烟一系,原本就非正路中人!哪怕伪装再精妙,总会在关键时刻露出马脚,这曲非理,比之曲非烟更胜一筹,最触动人底线的事情知道是什么吗?就是黑骨之劫!黑骨之劫,大苍文人能避则避,少有高层文人充当其走狗,但是,曲非理却是个例外,他主动靠近黑骨魔族,成为黑骨魔族队伍中少有的高层文道,定下了大量针对大苍的阴毒计策,至少百座城池因他而遭劫。黑骨魔族被你一鼓荡平之后,他逃出了大苍,潜入大隅,被李炽看中,定为帝师,他给李炽出的第一条国策,就是针对大苍之人,坚壁清野!”
“针对大苍,坚壁清野!但凡大苍之人,一律杀无赦是吗?”林苏道。
“正是!”毕玄机道:“所以,目前大苍之人,几乎进不得大隅半步,即便是正常的商人,都入不得大隅,甚至还有很多多年前已经离开大苍,进入大隅之人,也在他这条坚壁清野的国策之下,化为异域亡魂。”
厉啸天沉声道:“大隅国策之新变,我亦有所知闻,林兄当日以关税养军的策略,在这条决绝阴毒之国策下,也已名存实亡,原来是这个老贼搞的鬼。”
所谓关税养军,是林苏当日定下的基调,允许大苍“奢侈品”进大隅,允许大隅涉及国计民生的有用物资入大苍,一方面以关税养军,另一方面,也是经济战的一部分,以商业为器,加剧大隅的民生矛盾。
毕玄机点头:“千万莫要小看了这条国策,这条国策虽然决绝,但极其有效,其效果最少有四个方面的体现,其一,破坏大苍经济战;其二,在大隅形成逢‘苍’必反的效应;其三,震慑那些想离开大隅而入大苍的文道之家;其四,断绝大苍思潮生存的土壤。”
林苏点点头:“说说其他的不同寻常!”
毕玄机道:“另一个不同寻常,是真正的不同寻常!我怀疑……人海分割线,已经被突破!”
厉啸天大吃一惊。
即便林苏,也是吃了一惊……
“你们很吃惊,我也很吃惊!”毕玄机道:“暗香传来一则消息,李炽疑似已与北海龙宫达成交易,允许北海龙族登陆,这一登陆,是龙族千年来的第一回!这一登陆,进入大隅的又岂止是北海龙族?还有大量其它海族!我们甚至有理由怀疑,这批海族中,连魔族都有!”
厉啸天拍案而起:“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何刚刚跨海而击的大隅之军,简直如同龙族一般,有可能他们不是如同,他们根本就是!但是……林兄!此事乃是对圣道的突破,他们真敢行如此忤逆之事?”
毕玄机目光移向林苏:“我感觉吃惊且不敢置信,就在这里,李炽身为一代国君,该知凡事都有底线,他勾连天绝渊我能接受,但以人族帝君身份,突破圣人划下的红线,乃是真正的大忌,我一直没有告诉厉帅这条消息,就是因为,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林苏缓缓托起茶杯:“你们不敢相信,是因为你们还并不知道这其中真正的玄机!突破圣人划下的红线,当然忤逆,但忤逆可不等于取死之道!忤逆某位圣人,这位圣人当然不愿意看到,可是,如果更多的圣人愿意看到呢?他这就不是取死之道,而是向更多的圣人表忠心!他兴许还能得到圣殿的额外赏赐。”
厉啸天全身大震。
林苏话说得很隐晦,但他身为高层文人他懂。
人海分割线,是兵圣划在人间的一道红线,也是兵圣最大的民心支撑。
是他与圣殿诸圣叫板的底牌。
在九国十三州人族看来,这条线是生命之线,是守护之线。
但是,在其他圣人看来,这条线是什么?
是兵圣的民意之基。
如果有人毁了这条线,或者让这条线名存实亡,诸圣是很开心的。
这条线,没有人敢明着毁,越是圣殿高层,越是不敢。
但是,他们其实期待着人间有人去突破!
李炽做了一件诸圣希望人间帝王去做的事!
哪怕兵圣不喜欢他,但肯定有一堆的圣人喜欢。
那样一来,他纵然犯下最大的忌讳,却也曲径通幽,在三重天上找到了自己的依靠,你就说世事奇妙不奇妙吧……
人啊,所处的位置不一样,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就不同。
在诸圣眼中,人、妖、魔无甚分别。
大苍与大隅无甚分别。
世间千万人命丧黄泉于他们淡若轻烟。
唯有大道之争,才是他们的生命线。
基于大道之争,一根线有什么了不起?
涉及天地间更高层级的规则,厉啸天和毕玄机全都静音。
林苏茶杯轻轻一放:“厉兄,做好准备!”
厉啸天猛地站起:“林兄请吩咐!”
“飞龙军团,随时准备跨过零丁洋,彻底终结李氏皇朝!”
厉啸天大吃一惊:“灭国?”
“既然这个国度,已然对大苍关闭大门,既然这个国度,已然彻底走上圣道背离之路,那也就没有存在之必要!”林苏道:“这一战,我要大隅这个国名,化为历史上的一个印记,我要大苍的光辉,一直照耀到北海边!”
“是!”厉啸天沉声回应。
“灭国之战,操作亦需有学问,此为这一战的基本战略,依此而行!”林苏手一挥,一只锦囊丢给厉啸天,里面是一张纸,厉啸天展开,脸上风云变幻……
“去吧!”
“好!”厉啸天一步破空,消失。
毕玄机看着窗外的夕阳:“灭国之战,就这样不经意间展开?”
林苏点点头:“陛下那边,我已经说过,他也同意,战机的选择,开战的时机,由我而决。”
“你确定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你觉得不是?”
毕玄机道:“大道争锋的关口,一步踏错,有可能就会惹下泼天大祸,你这一步踏出去,或许也毫无来由地卷入大道之争……”
林苏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怎么?你又有了奇招,这回是打谁的主意?”毕玄机瞅着他的眼睛,多少有了点振奋,她对他也算是非常熟悉了,看到这道神秘的笑容,她还是读到了兴奋点……
“今夜星光如水,今夜美妙无双,今夜你我……入幽都!”林苏猛地伸手,一把抱住毕玄机,下一步,他落在零丁洋上,脚尖一点,越过零丁洋。
千里零丁洋,就在他一步之间。
他刚刚离开,零丁洋上水花微溅,一只小船依然从虚空而来,船上一名老渔夫盯着零丁别院里似乎来不及消散的文道之光,眼中有了几分新奇。
毕玄机心头毫无征兆地大跳……
她平生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
她的饱满都压到了他的胸前……
她刚刚有一个问题:你笑得这么不怀好意的,到底是想打谁的主意?
现在答案似乎出来了,他是在……打她的主意!
在这月夜之中,在这星光之下,他直接伸手,将她抱住,就这样横掠零丁洋。
这样的事情,放在三年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这样的事情,如果别人敢做,毕玄机是会将他剁得细沫沫的。
但是,做下如此不端之事的人是他!
毕玄机心头一股激流突然就横冲竖撞,将她的心堤瞬间冲得七零八落。
去年上元节,她和他同闻妖族“烟花”,闻到的那一刻,她心猿意马,但在最后关头,她跳进了零丁洋,在冰冷的湖水中,守住了最后的一线清明。
事后,她后悔了整整一年!
如果时光回流,她肯定不跳水!
可惜过去的时光终究不能重回!
而今日,他开窍了,他起歪心了,天啊,我的春天在这春天快过完的晚春时节,突然之间,毫无征兆之间,要来了?
毕玄机全身都热了,似乎再次闻到了烟花的滋味……
林苏手轻轻一放,毕玄机离开了他的怀抱,脚下一软,差点就没站稳,但终于还是站稳了,迷离的眼睛慢慢睁开,入目是满天星河,还有零丁洋畔的湖水,只不过,不是大晋之边的零丁洋,而是大隅那边的零丁洋。
刚才一个迷醉之间,就穿过了零丁洋吗?
为什么他松手了?
是不是要在这里放手办更深入的?
毕玄机刚刚有点清醒的意识,随着这羞羞的想法,再度步入迷离。
“别误会,刚才只是避一个人!”林苏道。
“避一个人?”毕玄机猛地吃了一惊。
林苏轻轻点头:“有个人来了,这个时候,我不想跟他见面。”
毕玄机更惊……
有人过来,她没感应到,而他感应到了,这不算太出奇的事。
但是,他话中的意思让她震惊。
以他文王之尊,不想跟某人见面,有一百种办法不见,总也不至于落荒而逃。
“何人?”
“李泽西!”林苏吐出了这三个字。
毕玄机眼睛慢慢睁大:“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他,理论上是你最愿意见的人!”
“因为我与他的路,已经分岔了,而且我还知道他的来意不善。”
毕玄机心头大跳:“他会对你来意不善,这……这怎么可能?”毕玄机曾是前任暗香的实际首领,甚至也还是如今北地暗香的实际首领,李泽西,在她的观念中,一直都是林苏的幕后靠山,甚至可以说是林苏修行道上最强有力的支撑点。
但今日,这个强有力的支撑点,突然成了林苏口中来意不善的人。
这太可怕了。
“世间没有不可能之事!”林苏道:“我与他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会让一些底牌全部撕开。”
“但是,以他的修为,你避是避不开的。”毕玄机道。
“是啊,迟早有那么一天,他会来到我的面前,只不过,我需要先给他传递一点信号,告诉他,以他目前的修为,其实已经无奈我何!唯有这重认知,才能给我们必要的体面。”
毕玄机没有了声音。
她静静地看着林苏,似乎完全不认识。
林苏轻轻一笑:“有点复杂是吗?不必在意,这趟行程走下来,大概他也就明白了,下次相见,我们的相见也会是一个比较正常的相见。”
“不是……”毕玄机轻声道:“你真的觉得以你现在的修为,他已经无奈你何?”
“不关修为,关乎文道!”林苏道:“走吧,我们进幽都!”
“进幽都……又一次进幽都!”毕玄机轻轻吐口气:“你需要知道,目前的大隅,对于大苍来人,是完全没有底线的,而你,正是所有人最恨的人,包括李炽,包括京城文道,更包括渐渐开始掌控大隅朝堂的大隅新贵,我们一入幽都,四面八方全都是死敌!有可能会无所不用其极。”
林苏轻轻一笑:“正因为大苍之人入幽都如入鬼门关的现状,我就来瞧瞧,他们面对我这个正宗的大苍人,会怎么做!走……”
林苏手一伸,再次抱起了毕玄机。
一步踏出!
他刚刚离开,一条小船又一次出现在湖边,李泽西看着前面的地平线,眼中有了凝重。
“大衍一步!竟然修到了如此境界!两次靠近而远离,有意还是无意?”
林苏三步一过,到了济州。
第四步,到了梅山。
第五步,到了东州。
第六步,到了幽都。
六步踏过,天空的星光似乎还在原地,他就已经到了幽都城,踏入幽都城,文庙之上的打更人段十七眼睛突然睁开。
他感觉到一道正宗的文道浩然气来到城中。
文道慧眼一观,他接触到一双亮如秋水的眸子。
这双眸子里带着几许讥讽,更带着几许挑衅。
段十七全身如遭雷击,呼吸都完全停止……
是他!
他又一次到了幽都!
去年上元节,他来幽都,一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操作,以他的文庙被毁为终点。
一年零三个月后,他又一次来到幽都。
而且在进城的那一刻,挑衅的眼神与他的文道慧眼对接。
这是要干嘛?
段十七第一时间与李炽取得联系。
李炽原本平和的双眼,突然之间杀气腾腾:“此贼竟敢再次前来!这是丝毫未将大隅放在眼中!”
林苏看起来也的确是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抱着毕玄机的细腰,用一种很亲昵的姿态来到醉花阁,进了阁门,目光一扫,突然笑了:“小二哥,你还在啊?”
那个店小二吃了一惊:“客官是……”
“小二哥你忘了?本人去年上元节来过你这里,我是大苍国的林苏!在你们大隅京城闹的风波也不算小了,你居然不记得……”
这声音真不小。
周围所有人全都听到了。
楼上的几间窗户都打开了。
小二的脸色风云变幻,显然也是想起来了。
毕玄机手按在额头,有点牙疼……
我的天啊,别的大苍人来到幽都,绝对不敢露出丝毫大苍人的身份特征,唯恐遭到无妄之灾,而他倒好,一来,直接亮身份,整个酒楼全都知道,而且还将去年的事情拿出来,在人家最痛最敏感的地方摩擦一把。
这个男人,幸好目前还不是自家男人,否则,自己这个做媳妇的,大概会天天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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