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话更管用?
佟穗最先想的是,当然谁有道理她才听谁的,祖孙俩都没道理,她便谁都不听。
只是眼下被萧缜这么注视着、抵迫着,意思再明显不过,佟穗怕说了实话他一不高兴会乱来。
真被谁闯过来撞见,佟穗还怎么见人?
她垂着睫毛,小声配合道:“你,你的管用。”
佟家阿满长得乖,这垂着眼红着脸轻声细语的模样更是叫人想把她欺负哭。
视线在她脸上转了又转,萧缜将人放回地上:“去挑吧。”
佟穗暗暗咬唇,当孙子的都铁了心要坏老爷子的规矩,她还犹豫什么?
佟穗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从最底下的那排开始拿,计划着从左到右,将来一层层地往上看。
萧缜将她取出来的书收到怀里,提醒逃跑般要离去的姑娘:“跟二婶交代完就回房,我把书给你。”
佟穗点点头就赶紧走了。
贺氏母女还在西院待着,中院这边静悄悄的,佟穗站在房屋阴影中,等脸上没那么烫了,去了东院。
柳初已经把马玲菜洗干净了,看到佟穗,柳初道:“我陪你一同去吧?”
这趟肯定要更得罪贺氏一层,柳初担心年轻的弟妹扛不住。
佟穗笑道:“大嫂不去才是帮我,你去了,她们又要使唤你,我还得帮忙拦着。”
柳初顿觉愧疚起来,其实弟妹可以只管自己休息的,却为了帮她接连与贺氏母女发生口角。
佟穗不想她这样:“我娘说了,妯娌处好了如同多个亲姐妹,大嫂对我颇为照顾,我当然也要护着你,咱们之间就别太客气啦。”
柳初笑了:“好,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佟穗便抱着一盆带着水珠的马玲菜往西边去了,先经过中院,见萧缜又坐到堂屋看书了,佟穗趁他抬头前加快脚步从门口一闪而过,很快就穿过两院中间的月亮门来了西院。
贺氏、萧玉蝉的声音从上房传了过来,林凝芳待着的东厢房静悄悄的,只有阿真坐在屋檐下在缝补衣裳,看那颜色样式,应该是贺氏的。
认出佟穗,阿真忙放下针线站了起来,很是熟练地行礼。
阿福就没这么多礼数,除了帮萧家做事,阿福更像一个普通村女,眉眼灵动,跟主子们有说有笑。
佟穗看看自己一身旧衣与怀里的菜盆,好笑道:“你忙,不用这样的。”
阿真拘谨地笑笑,重新坐下去,低下头,眼睛却偷瞄着二太太。
佟穗已经转向上房了,微微抬高声音:“二婶,快看看我跟大嫂挖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一听有好东西,贺氏、萧玉蝉出来的特别快,瞧见那一盆水灵灵的马玲菜,确实都很高兴。
佟穗:“刚刚祖父也瞧见了,说正好晌午蒸包子,菜我们已经洗好了,二婶你们快去发面吧,刚好来得及。”
贺氏、萧玉蝉:“……”
佟穗笑着将菜盆往萧玉蝉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萧玉蝉可气了,怎么回事,这二嫂不肯当软柿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来使唤她们?
她刚要发作,贺氏朝西墙那边看看,示意女儿小点声,免得外面的老爷子听见。
萧玉蝉跺脚:“那就这样了?”她喜欢吃包子,可她懒得自己蒸!
贺氏哼道:“蒸就蒸吧,但她也别想好过。”
娘俩一起去了中院。
贺氏知道萧缜在堂屋,却假作不知,还在月亮门这边就开始叹气:“哎,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二嫂长得乖,肯定是个温柔贤惠的性子,嫁过来咱们一家和和气气的多好,没想到她只是在你二哥面前老实,你二哥一不在,她连我都敢顶撞使唤。”
萧玉蝉配合道:“是啊,她才嫁过来几天,已经挑拨得大嫂不理咱们了,时间再长点,恐怕二哥都要被她撺掇着跟咱们一家生分,村里那些分家的,不都是媳妇闹的。”
贺氏:“得亏你大伯母走得早,不然就她那绵柔性子,也斗不过你二嫂那种绵里藏针两面三刀的。”
萧玉蝉:“不行,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的和气,我要去跟二哥告状。”
贺氏:“千万别,他们刚成亲,你二哥肯定偏着她,不会信的,咱们且忍忍吧,走,赶紧去和面。”
娘俩对个眼色,终于挪到了堂屋南门外。
贺氏走在前面,抬头瞧见坐在里面的侄子,脸色一变,从背后议论人的尴尬变成了装傻掩饰:“哎,老二你怎么在这儿看书呢,我还以为你在外头。”
萧缜看看她们,神色如常:“祖父叫我回来守着,二婶要做饭了?”
贺氏:“是啊,阿满带你大嫂去挖了马铃菜回来,累的不轻,端过来叫我们蒸包子。老二啊,你这媳妇真娶对了,又好看又勤快。”
一副为了侄子的夫妻关系努力弥补的样子。
萧缜笑笑,站起来道:“她年纪小,有不懂事的地方您多担待。”
贺氏笑眯眯:“放心吧,阿满挺好的,就是拘谨了点,跟你三弟妹似的不爱串门。”
萧缜:“那你们忙,我回去瞧瞧。”
说完,他直接从离得近的北门出去了。
萧玉蝉素来看不穿这位二哥,小声问:“娘,二哥肯定听见了吧,这什么意思啊?”
贺氏胸有成竹地笑:“男人都好面子,他就是心里偏向自家媳妇,我都那么说了,他为了做样子也得去哄他媳妇来给咱们帮忙。”
萧玉蝉:“那可未必,三哥就是有了媳妇没了娘,随你怎么挖苦讥讽他都不敢跟三嫂说半句重话。”
贺氏:“去去去,别跟我提他,懒得听!”
佟穗把菜交给贺氏就回去了,简单收拾收拾房间,再没有其他事,她就坐在炕上等萧缜的书。
盼着盼着,男人终于来了,比她预料的要慢一点,难不成他还跟贺氏母女闲谈了?
佟穗并不介意他跟自家婶母堂妹亲近,好奇的是他也会跟人聊家常。
虚掩的门被人推开,佟穗先看见了萧缜的脸,再去看他放书的胸口。
那眼巴巴的神情,萧缜第一时间把书给了她。
佟穗笑着去接,手快碰到书时想起一事,解释道:“我刚刚洗过手了。”
萧缜看向她那双小手,长在猎户家的姑娘,掌心有层薄薄的茧子,手背倒是看不出什么,白皙柔腻,十指纤长。
佟穗接过书放在腿上,想着等他走了再看。
萧缜果然走了。
佟穗牢记他的提醒,要偷偷地看,便挪到炕头,准备落下门闩。
门闩长长窄窄一条,佟穗拨动时摩擦到门板,发出一点碰撞声。
萧缜的话马上传了进来:“我没走。”
佟穗:……
她悄悄地又把门闩拨开了。
下一刻,萧缜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佟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萧缜单手抓着脸盆一侧,另一手落下门闩。
佟穗:……
萧缜没看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随手脱掉外衣、里面的单衣,转身背着她擦拭胸膛。
佟穗早转向了窗户,心想这人上午做什么出力气的事了吗,这么爱干净。
伴着他弄出来的水声,佟穗虔诚地打开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装黄金屋的书可见更为珍贵,佟穗看得十分珍惜,不再分心留意萧缜那边。
直到这人冷不丁地从后面抱过来,才用凉水洗过的肩膀竟宛如火炉。
佟穗手一抖,被喷在脖颈的温热鼻息烫得仰面倒向他怀中。
头顶就是三扇打开的大窗,窗板悬挂在钩子上,露出外面蓝汪汪的天。
佟穗很慌,试图阻止:“你别这样,可能会有村人过来串门,还有大嫂二婶她们……”
萧缜:“大嫂看见我回来了,不会再来找你,二婶她们在准备午饭,更不会来。村人有事自会去西边寻祖父。”
搪塞的借口都被他堵住,佟穗只能说实话:“我,我不想白天这样。”
除了担心被人听见,更主要的是不想被他看得那么清楚,她自己都没细细打量过。
萧缜停在她红透的耳边,声音暗哑:“在书房就想了,能忍的话我也不会如此。”
佟穗:“……”
萧缜拿走她面前的书放到窗台上,再将人转了过来,态度坚定。
佟穗做最后的努力:“把,把被子铺上。”
萧缜同意了。
整整半个多时辰,都不曾有任何人过来打扰,整个东院好像只住着他们夫妻。
但佟穗能听见西边练武场上传来的呼喝,听见有村民从萧家门前经过时的闲聊,听见鸟雀飞过屋檐时的翅膀扑棱声。
被子早就被萧缜甩开了,腕子被他扣着,佟穗掩耳盗铃地不肯睁开眼睛。
什么人啊,他就是读过再多的书,在她这里都是个粗野蛮横的武夫。
“以后多吃点,太瘦了。”
躺下来歇着时,萧缜握着她单薄的肩头道。
佟穗并不认同。不说跟家境更差的姑娘比,就是跟柳初、林凝芳比,她都算胖的了,只不如萧玉蝉圆润。
再说吃饭的事,家家户户都精打细算地下米舀面,一顿能吃七分饱就很不错了,真敞开了吃,必然有其他人要饿肚子,精明如贺氏都不敢贪食。
“快起来吧。”佟穗拨开他的手,抓起被子盖严自己。
两个孩子快从私塾回来了,演武场那边也即将结束上午的操./练,萧缜已然餍足,便不再耽搁。
等佟穗穿好衣裳,萧缜先去找老爷子了。
佟穗叠好被褥梳洗一番,照照镜子,那绯红的脸颊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只能待在屋里,一直到柳初唤她同去中院吃饭,佟穗才出了门。
她刻意不去看柳初,笑着问绵绵:“今天夫子都讲了什么?”
绵绵乖巧地答话。
柳初本来没往那上面想,瞧着佟穗这副欲盖弥彰的神态,笑了笑,只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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