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聪明和魔障似的,指着最后一排极度无语的韩佑,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谁知就在这时,一只略显瘦弱手臂门外伸了进来,一把薅住了大聪明的命运之后脖颈子,直接将他拽出去了。
没过几秒,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外面传了出来。
段千峰哼笑了一声:“念文。”
监生们不敢再看向外面,老老实实跟着读书。
韩佑搓了搓牙花子,马封侯哪是来读书的,这分明是来渡劫的,刚才那手臂明显是司业温岐,至于噼里啪啦,一听就知道是戒尺与手掌亲密接触后发出的声音。
悟文堂属于是高阶进修班,讲授的学问都与科考有关。
今日讲的是明经,也就是九部经书,《礼记》、《左传》为大经,《诗经》、《周礼》为中经,小经则是《周易》、《尚书》、《公羊传》、《谷梁传》。
除此之外,明经科还要考《孝经》以及《论语》。
明经科并不难,一般都是口试,靠的就是一个死记硬背,将经文注释背下来就好。
韩佑不能说听一点都听不懂吧,只能说就能听懂一点,听懂段千峰说的话是什么字,但是这些字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就不知道了。
所有监生都摇头晃脑,韩佑也是如此,摇头晃脑打瞌睡。
科举,对他来说不存在的,只是来走个过场罢了,上几天课之后,周老板想办法让人“举荐”他,之后就可以入朝为官去户部做金牌小卧底了。
茫茫大路,很难有人披荆斩棘专挑无路之路前行,人们走在前人所踏出的道路上,即便不耻、鄙夷,也只能随波逐流。
以前韩佑对所谓的“举荐”嗤之以鼻,可现在他则是变成了享受福利的人。
举荐,荐举贤才,很多政策刚出的时候的确利国利民,之后是被后人玩坏了。
想要举荐一个人,举荐一个贤才,最注重的是才能与德行,而非家世,这种制度可以说是打破了先秦贵族血缘世袭制弊端。
一个举荐,一个征辟,不是同样的意思。
征辟最早是汉武帝时期推行的,自上而下选拔官吏,一直沿袭到了西汉时期。
皇帝特征,聘召名士大儒,为“征”,公卿郡守聘任幕僚属官为“辟”。
不用想就知道,到了后期就彻底被玩坏了,一句话来概括,花钱就能上。
不过本朝还没有哪个人是被举荐的,前朝也就是康朝的时候,举荐大行其道,科考可以舞弊,举荐人才也是毫无规矩可言。
不说别人,就说马老二吧,这家伙可谓是举荐专家,行业大拿,专门干这事的,举荐“人才”。
皇帝缺钱了,世家想当官了,找马如龙。
世家先给钱,官员后给,事成之后,马如龙与前朝昏君三七分账。
说白了,举荐这种制度直接被玩成了“买官儿”的游戏,要知道最初举荐的核心是择选良才入朝为官,初衷是想让有才学有才干但是没出身的人才入朝为官。
搞来搞去,被举荐的人又变成世家子了,还是那些人。
想要击败恶龙的武器,最后变成了恶龙的盾牌,到了前朝,不能说脱裤子放屁的多此一举吧,反正是脱高跟穿丝袜,聊胜于无。
周恪登基,到了本朝还没有过举荐的这种情况。
其实很多世家和官员早就看前朝那昏君不爽了,周恪登基后,大家的意思也很明确,周老板您可一定要做个人呐,千万不能像前朝昏君那样。
周老板也很听话,的确是做人了,登基后直接做了三百多人,全是前朝举荐上去的各道官员,查的查抓的抓,先杀后抄家。
那些暂时还没被做人的各道举荐官员们也很识趣,第一时间选择请辞,深怕被周老板做掉。
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周老板极为排斥“举荐”制度,也正是因为如此,本朝还没有哪个官员是被举荐上来的。
这也就是说,韩佑很有可能成为开朝以来第一个被举荐的人。
当然,这种事不可能天子来做,估计是让申屠罡出面。
从这也可以看出来一些端倪,申屠罡被征辟回到朝堂之中成为宰辅,二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申屠罡要做刀,做天子的刀,天子不想做的事,只能申屠罡来做,就是不知道当这把刀最后能否安然回到鞘中,还是不堪重负折断碎裂不得善终。
不能说天子不是人,只能说是周瑜解裤带,黄盖满眼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不当刀,凭什么让你当宰辅。
这些事,韩佑管不了,也不想管,都这熊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朝堂,心不由己,谁还不是菜园子里的猹,一边想吃瓜,一边还要防备闰土的叉,顾好自己得了。
一堂课,一个时辰,两个小时,韩佑昏昏欲睡直打哈欠,一堂课下来可谓是钉又钉不懂,鞋又鞋不费,难熬至极。
锣声终于响了,韩佑就如同判了十三年的吴签刑满释放后突然见到了一头双眼皮老母猪似的,撒丫子跑向了门口。
眼看着都快跨过门槛了,段千峰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这位监生留步,老夫要对你考校一番。”
韩佑生生的止住身形,转过头,一脸老头问号脸,小学那班我都没听明白,你要考我高中的题?
“先生您…学生才疏学浅,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段千峰微微一笑:“不过是考校些书中知识罢了,留下。”
韩佑叹了口气,知识我不会,姿势倒是懂的很多。
一群监生们站起身,施了礼后走出学堂,路过韩佑时不少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明显以前被“留堂”的监生们没什么好果子吃。
直到所有监生都走完后,酷的和奥特之王人间体似的段千峰,突然邪魅一笑,凑了上来。
韩佑后退一步,满面狐疑:“你要干什么?”
“韩统领。”
段千峰黝黑的老脸有种不自然的潮红,说话都带颤音了:“这几日,我等打探了一番关于韩统领之事。”
“然后呢?”韩佑紧皱眉头:“你想借钱。”
“不,不不不,听闻你那山庄有不少孩童,还令一个叫做唐镜的年轻人教授孩童识文断字?”
“是有这件事,怎么了?”
“老夫还听闻,你庄中上工百姓之子,皆可授学…”段千峰紧张了起来:“莫非韩统领,想要创办学堂?”
韩佑瞳孔一缩:“别乱说啊,开办学堂哪能招百姓之子,这不是和天下世家对着干吗,别搁这胡咧咧。”
“明白明白。”段千峰嘿嘿一笑:“法不传六耳,敢问韩统领,欲教授多少学子?”
“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假如有可能会有个人开办学堂招收百姓之子儒学,就是个假如,怎么了。”
“好,好好好,那假如韩统…假如这位敢为天下先的勇士,欲收多少学子入学?”
“几百上千吧,到时候看情况,我钱…勇士钱多就多收点,钱少就…”
话没说完,段千峰突然从怀中套出一卷竹简,双目灼灼。
“《尉缭子》手抄原文,八篇武议,九篇将理,十篇原官。”
段千峰又从袖中掏出一张五十贯银票,难言激动之色:“老朽半生积蓄赠予统领,若是韩勇士当真开办学堂有教无类传授各家学识,老朽愿脱去儒袍换上布衣,入学堂广传我兵家学识精要!”
韩佑望着那皱巴巴的五十贯银票,心中百味杂陈。
五十贯,对方的半生乃至大半生积蓄,说是养老钱也不为过,为了将兵家学识传授出去,所有的物质保障都变成了身外物,这种精神,怎能让韩佑不敬佩。
这哪是五十贯银票,这分明是老先生的命。
韩佑长叹了一声,然后一把抓过银票,转身挥了挥手:“银票我领了,心意你收回去吧,办了再通知你,不办不退款,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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