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在路上走着，一日一日。

有的人在宫中带着，一日一日。

京中，皇宫，慈安殿。

慈安殿是新修葺的，天子登基一年多，第一次光明正大花销五位数的钱财将慈安殿好好修整了一番。

慈安殿是前朝皇后居所，韩百韧夺宫后，前朝皇后知道自己活不了，放了把火，寻思人在宫在，宫没人没，结果烧了一半嫌烫，没忍住就跑出来了，让乱军给捅死了。

老八突然花钱将慈安殿修葺了一番，不由让外界猜测纷纷。

要知道新君登基后既没立太子也没立皇后，如今突然给皇后专门居住的地方修了，没准就是要立母仪天下的皇后，立了皇后，太子还远吗。

能够让历来抠抠搜搜的老八豪掷一万三千二百一十六贯的，也只有宫中为数不多的一手娘娘德妃了。

天子装修宫殿还花钱，这就是一个很古怪的事。

本来是不用花钱的，老八非贱嗖嗖的找四季山庄的施工队。

四季山庄可不惯着这个毛病，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分文不能少。

这同样是个很奇怪的事，韩佑可以不给老八面子，北门御庸、朱尚、姬鹰等人为什么也不给？

因为老八太贱了，动不动就去山庄讹诈，没事还让孙安带着户部左侍郎司徒羽去山庄查账。

按照老八的想法，他和韩佑才是好兄弟，现在他的好兄弟去南地了，好兄弟手下这群狗日的没准就敢偷摸弄虚作假搞点钱什么的。

好兄弟亏钱了，作为分红的老八自然会亏钱，然后就让堂堂的户部左侍郎司徒羽去查账。

司徒羽每次去的时候都无地自容，因为户部最新的查账方法还都是四季山庄那群老夫子和几个管事教授的。

要知道哪怕韩佑在的时候也很少查账，更不会一副防贼的模样问这个问那个。

加上北门御庸也知道老八是个什么样的嘴脸了，翻修宫殿非但没出多少人并且分文不少，还用的都是修建体育场的边角料。

即便是这样，老八还开心的不得了。

这狗日的算的很明白，他花钱装修房子，钱，是韩佑给他弄来的。

韩佑给他的钱呢，也就是装修房子的钱，又让四季山庄的施工队赚去了。

施工队呢，非但要给朝廷交税，本质上又属于四季山庄，而四季山庄又要和宫中分红。

所以说，老八近乎等于白嫖，从头嫖到尾。

嫖了一座重新装修的宫殿不说，入主慈安宫的德妃娘娘感动的稀里哗啦，又给老八伺候的稀里哗啦。

人也好，狗也罢，反正都让老八当的是明明白白。

云雨过后，老八光着大腚坐在那里，德妃温柔的为他捏着肩膀。

老八就是这样，来之前直挺挺的，和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完事了又开始往那一坐装明君了，张口闭口天下黎明百姓。

“哎，朕也是难得奢靡一次，若不是最宠爱你德妃，哪里会花销如此多的钱财修葺宫殿，你可知晓城中百姓，便是八代，十八代，八十八代也未见过万贯钱财。”

德妃气的够呛，你登基前前后后从老娘这借了多少钱心里没数啊，这都够修多少次宫殿了。

想是这么想，德妃还没法说，谁叫人家是皇帝呢，一提钱，他就提百姓，提军伍，提社稷。

德妃还真就没办法说什么，她是知情的，老八的确没怎么享过福，有点钱都送去军中了。

“对了，前些日子老二那混账书写的信件看过了吗？”

臣妾看过了。”

德妃本是绽放出了笑容，可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了口气。

“何故叹息？”

“臣妾前几日用光了那山庄的肥皂，原本山庄那边按时按晌的送来，自从要修建慈安宫后，也不知为何，山庄再没人将肥皂送入宫中。”

天子老脸一红。

是他之前让孙安和北门御庸说的，山庄不能总当冤大头，一笔笔开销都要记录在案，哪怕再小的开销也是如此，不该花销的就不要花销，尤其是“免费”的东西，统统不要再乱送，谁要是不服，就来宫中找他这皇帝说道。

德妃也没当回事，自顾自的说道：“宫中去了人，到城南时想着去车马行租用个马车…”

“哎呀罗里吧嗦，朕整日日着万姬哪里有闲工夫听你扯这琐事。”

德妃一巴掌呼在老八的后背上，继续说道：“下面的人听到了不少传言，事关韩统领。”

“传言吗。”老八波澜不惊的转过头：“什么传言，与朕说说。”

“有关山庄，有关南军，还有韩百韧韩将军的事。”

德妃略显狐疑：“陛下未听闻？”

“听闻了，只是没打听关于坊间之事。”

德妃也不隐瞒，将她了解的传闻说了一下。

先是山庄，京中不少士林文人说山庄是什么天下最下三滥的地方，礼乐崩坏道德沦丧，这个舞姬那个艺女搔首弄姿，不知消磨了多少英雄豪杰的志气，烂了大周朝的文风，还有赌档全是吸骨食髓的魔窟如何如何的。

又说南军，传言南关放进来不少番蛮异族，昔日之敌成为了今日之友，这南边难道要叛不成。

连如今胜任柱国将军执掌京卫八营的韩百韧都被喷了，滥用私刑、赏罚不明、嚣张跋扈等等等等。

德妃一股脑的说了一通，看了眼老八的脸色：“臣妾是妇道人家，江山社稷，臣妾不懂，臣妾也不敢说，臣妾只知道朝堂上可再没有韩统领这般的忠臣了，臣妾只知道陛下身边，也再没有韩统领这般益友了。”

一边说，德妃一边披上衣服，眼睛有些发红。

“统儿的信件也不知您看没看，您要是没看，臣妾就和您说，韩佑那身子骨，可是亲自带着人出了关，在暗无天日的山林之中走了几日几夜，不知冒了多少风险才将骁儿救回来，如今又是担着天大的干系…”

“够了！”

老八面色阴沉如水：“你说的事，朕统统知晓，朝堂上的事你不懂，既不懂就莫要乱嚼舌根子。”

德妃心里咯噔一声，秀眉紧皱：“陛下您这是何意，现在京中不知多少人要往韩统领身上泼脏水，臣妾是了解您的，您岂会不知外臣意图，既然知晓了，为何放任…”

“歇着吧。”

老八站起身：“朕还要批复奏…”

“周恪！”

直呼老八名讳的德妃霍然而起，指着天子的鼻子就骂。

“好你个周恪，如今当了皇帝都学会翻脸无情了，如今韩佑成为众矢之的，你明明知晓却不言不语，莫要忘了统儿的颜面是韩佑找回来的，衍儿能有如今的志向也是有赖韩佑，骁儿的命更是韩佑救回来的，当初你还与臣妾说，天家无情是笑话，你断然不会成为无情的皇帝，不说你周恪的血脉骨肉，单单说你这皇位，旁人不知道，难道你周恪不知这皇位…”

“江蓉德。”

木桌一脚被踹翻，周恪满面怒火：“莫要忘了你与谁在说话！”

德妃非但不怕，反而挺着胸膛叫道：“与你说话，与你周恪说话，怎地，有本事你砍了老娘的脑袋！”

“你…”

天子面色阴晴不定，最终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