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我陪着你

裴笑花了半个小时才把顾佑白的情绪安抚稳定，拉着他重新回到库房，两人就地坐下，裴笑挑挑拣拣，选了几封信，打开念给顾佑白听。

顾佑白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裴笑念完后问他：“你听出了什么？”

顾佑白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都浮起来了，就是不说话。

裴笑叹气：“你爸很爱你妈妈。”

“……我知道。”

见他总算开口了，裴笑心里一阵激动，脸上却没表现出分毫，她问：“八岁之前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

“……都记得。”

“比如？”

顾佑白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开口了：“我妈……许芸，从小我就知道她不是我爸明媒正娶的妻子，家里的佣人私底下会碎嘴，我当时还小，第一次知道‘小三’这个名词的时候还跑去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对我发了脾气。”

“八岁之前我除了去医院，没走出过庄园，我爸很宠我，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冬天下雪，我想出去玩雪，但是身体太差不能着凉，他怕我感冒，趴在雪地上给我当马骑。”

裴笑：“……”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很不合时宜的觉得有点美好。

“我妈脾气不好，整天沉着脸不说话，她凶过我几次，我每次都吓得直哭，渐渐的我爸就不让我接触她，当时我一度以为她讨厌我，她还活着的最后一年，家里来了三个医生长住，其中两个是精神科的，每次我妈大喊大叫打人的时候，他们就摁住她打针灌药。”

“那时候我身体弱，动不动就生病，只有生病的时候我妈才会对我好一点，会抱我哄我，所以我习惯性在生病的时候哭闹，每次生病一哭闹，我妈就格外有耐心。”

“我大概四岁那年，家里来了个小妹妹，只住了几天，我对她没好感，怕她抢走妈妈的，于是一看见她就哭闹，后来小妹妹被送走了，只是每次我不舒服，小妹妹都会被带回来，给我抽血。”

裴笑：“……”

她硬生生忍住想告诉顾佑白真相的冲动，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孩子也是类孟买稀有血型，她是我爸给我找来供血的人。”

“八岁那年冬天，我爸一连好几天不在家，有天深夜家里的门被撬开，几个黑衣人冲进来，射杀了家里的保镖和佣人，我妈带着我从后门逃走，跑进桦树林，夜里风雪交加，那群人穷追不舍，我妈把我藏在雪堆里，她则往反方向逃走引开那些人，后来她死了。”顾佑白抬头看着裴笑：“在我面前，被那些人射穿心脏打碎头颅。”

裴笑瞳孔微微一缩。

“你之前给我的调查资料里说，我是被我爸及时赶到救下来的，其实不是，当时我爸在出差，等他察觉不对劲，收到消息赶回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这期间我一直躺在我妈怀里，抱着她。”

裴笑：“！！！！”

“后来我发了一场高烧，时好时坏，持续了一个多月，醒来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模模糊糊，那段时间一想起那天桦树林发生的事就剧烈呕吐，头晕，渐渐的我学会刻意去遗忘，不断催眠自己忘记，时至今日，我妈和当年那些人的长相，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顾佑白的陈述到此结束，裴笑后背已经汗湿了。

她无法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在荒郊野外陪着母亲的尸体待了几十个小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当时他在想什么？害不害怕？为什么不离开？

这样一段称得上惊悚的记忆，难怪他这么努力的想要忘记，也难怪会成为他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的阴影。

裴笑觉得，自己要求他面对，真的太强人所难了。

“对不起。”裴笑喉咙发紧，她使劲儿咽了口口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真的对不起。”

顾佑白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裴笑几个深呼吸吐息，好不容易才把心头惊悚的情绪压制下去，她拉住顾佑白的手，团在掌心里握紧：“你爸……他想过要离婚，甚至为离婚做了很多努力，他想过用一半的家产换取季婉云同意离婚，他是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妈妈，想过要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家……至少他是努力过的。”

顾佑白抿了抿嘴角，却没说话，但从他略显不屑的表情里，裴笑看出来他没有接受这个说辞。

这个因为一己之私，让他成为私生子，还遭遇了噩梦一样血腥童年的男人，顾佑白无法轻易原谅他。

“还有你妈妈，她不是不爱你，她只是身不由己，在那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没办法给你太多的关爱，你别怪她，她也为你做出很多努力，比如……那个给你抽血的小妹妹。”

顾佑白一顿，不解的看着裴笑：“什么？”

裴笑松开他的手，转而拉住他的袖子，晃了一下，两下，三下：“我都帮你把风筝从树上捡下来了，糖呢？”

顾佑白瞳孔骤然一缩，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捉住裴笑的手腕，力气大得裴笑想喊疼。

“……是你？”

裴笑点头：“是我。”

“……”顾佑白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类孟买血型，现在全国登记在册的人只有三十个，在江城的只有你和我，还有一个谢佳佳，而且，我们在一起并不是偶然。”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裴笑把二十五年前那桩看似荒唐的代孕事件跟他详细复述了一遍，顾佑白听完后沉默下来。

“所以，二十年前我们就认识了。”裴笑说：“你看，你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人，你妈妈也并非全然不管你，她人是不在了，可她把我留下了，二十年后，我代替她陪着你。”

顾佑白眼圈慢慢红了，他拉过裴笑，把她拽进怀里抱紧，小声抽泣起来。

裴笑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都没推开他：“其实我该感谢你才是，如果没有你，这世上就不可能有裴笑这个人，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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