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笑了笑，来到卫宁旁边，将外衫脱下，蹲下身子给卫宁收拾书籍。
卫宁惶恐的道：“陛下，我来吧，你坐着歇息，我给你到一口水。”
汉武帝置若罔闻，抱着竹简翻阅，查看了一会儿，便整齐的摆放在柜子的阁间上。
“多看书是好事。”
汉武帝一边替卫宁收拾着书籍，一边开口，“卫青最开始也只是平阳公主的骑奴。”
“他比任何人都上进，朕很欣赏他，在朕封他大将军之前，他就如你一样开始涉猎各种书籍。”
“一个人获得财富、权贵、身份、地位，这固然很难，当然在大汉也不算难，武将立功封爵，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晋升道路了。”
“但一个人拥有财富、地位后，还刻苦读书，这就很难了。”
“如赵次公、李沮等武将，朕也给与他们封赏，可他们却厌倦看书学习，所以只能做一名冲锋陷阵的武将，永远达不到卫青的高度。”
“你呢？”
汉武帝将手中的书籍摆放好后，看着卫宁道：“你如此年轻，在拥有爵位富贵后，为什么第一时间想着看书学习？”
卫宁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一直很想看书学习，没机会。”
“在浅水村的时候太穷了，能获取的理论知识，和对事物的认知，都是来自于我母亲。”
“很多道理我都想不明白，我母亲也解释不了，所以有这个机会和财富后，才会想着填充自己。”
“当然，我母亲其实也一直希望我能多读书明事礼的，她说对不起我，没给我一个好的生长环境。”
“她说我本来可以过的更好的。”
卫宁走到一旁，蹲下身给汉武帝倒了一壶热茶，笑了笑道：“我从没怪过她，我和爱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下最伟大的爱，永远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能不疼爱我啊？我又哪里敢怪罪我母亲？”
“那时候我就偷偷的幻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建功立业，一定要成为大汉最厉害的人物，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带着我母亲来繁华的长安，带着她过好日子，找十个八个奴婢伺候她，让她安心养老。”
卫宁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向往，每每回想到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他最享受的时光。
他的母亲真的很疼爱他，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在你出任何事的时候，你的母亲一定是你最大的靠山！
当你在外彷徨无助的时候，你的母亲永远点亮着灯火，永远做好饭菜，等你归来！
天下最无私的爱，一定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没有比这更甚的！
卫宁微微红了眼眶，小声道：“我做到了，可她看不到了。”
“带着母亲的希望也好，填充我自己也罢，多看看书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看到卫宁红了眼眶，汉武帝鼻头一酸，将头颅扭过去，端着茶水喝了一口。
卫宁道：“都怪陛下你。”
啪！
汉武帝手中茶盏落地，惊愕的回头，呆呆的道：“怎……怎么？”
这声音，有些颤。
他知道什么了？
谁告诉他的？
卫青？卫青不知道我是他父亲！
汉武帝心里很乱，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卫宁。
一代天骄汉武帝，居然也有惶恐的时候。
卫宁笑了笑，道：“陛下若是能让书籍的价格降下来，能让天下所有人都读的起书，读书不再是权贵们的专利，那不就好了？”
“我早早就能读书学习了。”
“儒家说有教无类，可也有资格被教育才行呐！”
汉武帝哑然。
刚才所有心理建设都崩塌，无奈的对卫宁道：“朕何尝不想如此。”
“你真以为朕平生之志只想打匈奴啊？”
“大一统固然能体现一名天子的伟大，但真正的伟大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在饱受战争之苦，社会经济发展，文化绚烂。”
“可哪有这么容易啊？”
“就如你说的那样，书籍贵，可有贵的道理啊，丝绸黄帛撰写书籍，别说小民，权贵都没资格这么看书。”
除了他皇室人员，一般权贵还真不敢如此奢侈。
“竹简书都是大儒读书人一刀一刀刻下来的，一本书之贵可想而知，对原材料，对人工，贵有贵的道理，是市场的选择，就算朕下一道政令，这书籍也便宜不下来啊！”
汉武帝无奈的对卫宁说道。
卫宁笑道：“我知道的，我不就是随口抱怨一下么，陛下怎么还当真了。”
汉武帝笑骂道：“你这臭小子，消遣朕起来了。”
屋内忽然短暂的安静下来。
彼此双方都认为他们的对话有些暧昧了。
毕竟是君臣，哪有这么说话的。
“陛下这大半夜的，不会专门来给我收拾书籍吧？那臣可太惶恐咯！”
“御史知道了，还不杀了我啊？”
卫宁转移话题。
汉武帝瞪着眼：“敢！”
“谁敢动我大汉大庶长给朕看看！”
他想了想，道：“白天许多人来恭喜你乔迁之喜，朕不适合出面，这不大半夜睡不着，特地来恭喜你的。”
“别人感恩都来不及，怎么就你好像不欢迎朕？”
卫宁道：“我欢迎啊，当然欢迎，求之不得呢。”
汉武帝其实对他挺好的，一直都挺好。
卫宁有些唏嘘，他在北疆舍生忘死去拱卫的这个大汉帝国，他此时忽然觉得很值得。
渐渐地，他也开始读懂了这名大汉天子。
他绝不仅仅只是史书上说的穷兵黩武，一心只想对付匈奴，不过四海百姓的死活。
只是没有人帮着他让大汉的经济文化更进一步。
卫宁忽然开口道：“我有个想法，可以制造出价格低廉的纸张，用纸张撰写文字，替代篆刻竹简的传统书籍。”
汉武帝浑不在意的哦了一声，道：“什么是纸张啊？”
卫宁道：“薄弱蝉翼的那种，额，举个例子，把所有稻草全部给压平了，拼接在一起，行程一整块如动物牛皮一样的东西。”
“将文字记录在这种东西上……”
卫宁耐心的给汉武帝解释。
等他说完后，他忽然发现刚才还浑不在意的汉武帝，此时呆呆的如化石一样，眸子内的神色有些狰狞，直勾勾的望着卫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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