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像是小孩子一样，抱着赵大妈哭了好久。

最后哭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老太太给女儿盖好棉被，对外孙女招了招手，示意她去外面。

“姥儿？”

夏初糖跟着姥姥去了厨房，笑问：“您这是要跟我说悄悄话啊？”

赵大妈把剩下的饺子全部包好，放进冰箱里面，道：“糖糖，我这次出去大概要个把月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要多关心下你妈妈。”

“姥儿，你放心啦！我一定照顾好我妈。”

夏初糖挽着姥姥的胳膊一口答应。

“你年纪小，但是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像是活过一次似的，特别通透。你妈妈和你比，反而是她更让我不放心。”

夏初糖：“……”

赵大妈轻轻理着外孙女的鬓角，满眼慈爱：“不过，你也有个不好的地方。”

“姥儿，您说。我改正。”

夏初糖依偎在老太太的肩膀上，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你啊，总是为别人打算。忘记了要为自己好好活着。”

“姥儿……”

“食品厂的事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做了这个厂子的吧？”

“姥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夏初糖惊讶的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看到外孙女这惊慌的样子，老太太笑着说道：“在西海我就知道了。有次你去厂里接我，恰好生产车间有人找我，我出去后想起来老花镜落在办公室了，结果回办公室就听到了你给小赵他们几个在开会布置任务。”

“姥儿，对不起啊。我是怕你和我妈担心，所以才一直撒谎。”

夏初糖立刻道歉，“您千万别生我的气。”

“傻孩子！我怎么会生气啊？”

老太太眼眶有些湿润，紧紧握着外孙女的小手。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自豪！要不是怕你有负担，我那天就想冲进去，告诉所有人，看！这是我的宝贝，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有本事吧？”

“姥儿——”

夏初糖抱住姥姥，只觉得心窝处暖暖的。

她突然不想老人家出远门了。

“还有啊，你和小旭的事情也是。不要总替他想。一辈子长着呢，总委屈自己啥时候是个头？”

“姥儿，你放心。要是他对我不好，那我立马转身就走。才不会委屈我自己呢。”

听到外孙女这么说，赵大妈稍稍安心了些，又嘱咐道：“还有啊，你有空就来院里帮我给那些花草浇点水。省得白瞎了你蒲爷爷劳动了一下午。”

“知道啦！”夏初糖满口答应，忍不住八卦问道：“姥儿，那你和蒲爷爷……啥时候摆酒啊？”

赵大妈一下子被问成了个大红脸，轻斥：“你这臭丫头，开始编排我这个老太婆了是不是？”

“啧啧，姥儿，看来你真是喜欢蒲爷爷啊。刚才我还是宝贝外孙女，跟蒲爷爷放一起，就成臭丫头啦？”

“你——”赵大妈被说的噎住，无奈摇摇头：“好了好了，我是说不过你。”

到底是大学生，这嘴皮子就是溜得很。

夏初糖开玩笑闹了会儿，帮着姥姥蛇把厨房收拾好。

因为这小院很久都不会有人住，俩人又在案板上盖了一层塑料布。

忙完这些，夏初糖从兜里拿出一摞钞票。

“姥儿，这是一万块钱。你带着路上花。”1996年atm机还没有普及，夏初糖手里有张卡，却不能保证老太太在异地能正常使用。

记忆中，自动取款机在97年以后才慢慢在全国推广普及。

“我不要！”

赵大妈把钱推回去，摆手：“这钱你赚的不容易。留着自己花。”

前段时间食品厂着火，都不知道外孙女怎么度过的难关。

赵大妈觉得外孙女赚钱辛苦，小小年纪又要念书又要赚钱，还要给食品厂找出路……

谁家孩子这么能干啊？

虽说是很骄傲，可赵大妈心里知道，要不是家里太穷困，夏初糖根本不必要做这些。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小时候父亲家是地主，家里有很多地，很有钱吗？”赵大妈温和问道。

夏初糖点点头，“记得。姥儿，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我家那时候雇了很多长工。长工家里的孩子也有来帮忙赚粮食的。”

赵大妈望着小院，记忆回到了童年：“我那时最喜欢跟着我父亲监工。那些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特别能干。他们能背的起比他们自己身体还重的粮食袋子，能割和大人一样多的麦子……”

“我那时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人们夸奖‘大牛家的娃儿真能干’‘李麻子的闺女真懂事’”

“而我总是捧着一盘子蜜饯啊，肉干啊，坐在摇椅上看热闹。后来听的多了，我也想被人夸，于是跟我父亲说，我也要下地干活，我也要当能干的孩子。你猜猜我父亲说什么？”

夏初糖静静听着，摇摇头，好奇：“外曾爷爷说什么了？”

“我的父亲摸着我的脑袋，笑呵呵说‘我们小云不用能干。当孩子就要有个孩子样，要那么能干做什么？’”

夏初糖心口突然有些酸楚。

“我那时不明白父亲这话的意思，闹脾气哭着喊着要干活。我父亲也是宠我，最后让我每天给他捶背。

捶几下我就能得到一块大洋呢。

于是我就跑去和长工的孩子炫耀，那时他们眼神里都是羡慕……”

无论后来赵大妈过的多苦，只要想起童年时的快乐和幸福，她都能咬牙撑下来。

赵大妈说到这里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心疼看着面前的女孩：“糖糖，你很能干，特别特别懂事。可……要是我有的选，我宁可你是个不懂事又任性的孩子。你懂吗？”

“姥儿——”

夏初糖俯身抱住了姥姥，哽咽：“呜呜呜，姥姥，谢谢你。谢谢……”

“姥儿知道你心里委屈。”

赵大妈慈爱轻抚着外孙女的后背，道：“要是人有下辈子，希望你再也不要来咱们这个穷家……”

“不要，不要！”

夏初糖拼命摇头，紧紧抱着姥姥：“下辈子，下下辈子，无论几辈子，我都要和姥姥当一家人。”

赵大妈心中感动又愧疚，连声道：“好！好孩子。姥姥听到你这话，这辈子值了。”

祖孙俩这一夜说了许多许多话。

最后夏初糖迷迷糊糊靠在姥姥怀里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赵大妈和蒲显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去机场。

夏初糖趁着赵大妈不注意时，给她随身的包里塞了两万块钱。

又私下找到蒲显给了他两万。

有了四万块钱傍身，以现在这个年代的物价，两位老人可以非常舒服地旅行一圈。

送走赵大妈和蒲显二人，回去的路上，夏初糖在自己兜里发现了一个小本。

打开一瞧，上面是赵老太太一笔一划，记录下来的这段时间研究的小吃新配方。

夏初糖鼻子一酸，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呢喃：“姥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