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岩闻言,嘴角微微抽搐,却很快掩饰过去,热络道:“魏公说的这是哪里话,魏公乃是我大乾栋梁,不论为人乃是才华,都是极好的。”
“即便同为三公,我对魏公也是敬佩得紧,如何会做这弹劾之事。”
魏青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我朝御史大夫,历来都有监察百官之职。依我看,还是莫要愧对了朝廷赋予你的权力,该查的时候,还是查上一查为好。”
“免得大家心里头,都不安生。”
段青岩闻言,讪讪一笑,便不再多说,因为实在是说不下去。
魏青何许人也?清流派系之首!
其弟子胡俨,更是如今乾都文坛扛鼎之人。
那魏青为其师,其地位在大乾文坛比之只高不低。
御史大夫虽有监察百官之职,可若是弹劾一旦不属实,他怕是要被天下读书人的口水给淹没咯。
再者说了,至少在这件事上,陛下是一定会给魏青撑腰的。
所以弹劾魏青,注定是个没结果的事。
何必枉费心神。
只是...现在就连魏青这个向来以节俭著称的清流都拿出十一万斤粮食了,他们...要如何办?
段青岩颇有些拿不住主意,便将目光投向杨槐。
只见杨槐依旧老神在在,叹息一声,道:“魏相和张太尉均是为家国计的大贤,吾羞愧,不及也!”
“不过臣这些年来,行商贾之事,倒也多少积攒了些银两。”
“此次便效仿两位,捐赠粮食十万斤!”
此言过后,整个朝堂之上,俱都鸦雀无声。
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般,气压低得叫人窒息。
有官员忍不住抬眸看向高居于龙椅之上的仁宣帝,见其依旧假寐,不曾睁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敢于抬起头来。
“杨公?此言未免有些不妥吧?”
“方才段御史也都说了,魏相是历来节俭的人,我一介残缺之人,历来是被人瞧不起的,倒也做不来许多赚钱的营生。”
“可是就连我等,都捐赠了足足十万斤粮食!”
“杨家四世三公,与我们捐的一样多,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张浪用太监特有的嗓音说道。
语调中又带着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叫人听了,难免生出肝火。
可偏偏杨槐依旧一副老僧入定模样,没有丝毫过激反应,只动了动嘴唇,道:“话不能这么说,杨家虽说是四世三公,但朝堂上下都知道,我们历来是以诗书传家。”
“又不是以钱粮传家,何故来的这么多财富?”
“四世三公,乃是祖上挣下来的名头。若是抛去这个名头,真要论起来,杨家与诸位,也差不多。”
“无非便是人多了些,可这人一多,开销便也多!”
“族中到了年纪的子弟,总归是要读书的,现在的书又那样贵,只这一处,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再加上其余方面,林林总总下来,能勉强维持府中生计,便已殊为不易,实在是没有闲钱。”
“此番拿出十万斤粮食,族中子弟,怕是少不得要挨饿一番的。”
“但为家国天下计,他们想来也是乐意的。”
“即便不乐意,这个主也由老朽做了,实在不行,便将老朽这份吃食,分给他们便是。”
“老朽年纪大了,吃多吃少无所谓,子弟们总归是要长身体的,不能缺了银两。”
杨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但大体上就一个意思:装穷!
这样的法子,莫说是清流们了,便是世家派系的官员们,都不由得有些嘴角抽搐。
这乾都五大世家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基本上整个乾都近半的财富,都落入他们五家手中了。
其余的便由大大小小的世家商贾分汤喝!
若是说他们穷,只怕整个乾都,便也没有富人了。
杨太傅这不是...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这人家哪能答应?不得跟咱们闹?
果不其然,张浪听闻此言后,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
却也没有当场发难,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以诗书传家?这么说来,杨家应当是为朝廷输送了不少人杰才是。”
“为朝廷效力,乃是我大乾子弟的本分。”杨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是嘛?只是我怎么听说,杨家子弟尽是些榨取民脂民膏的货色?”
“就比如,那位寿县县令?”
杨槐闻言,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他不恨杨家出了这等蠢货,只恨自己没能将其料理干净。
落在陛下手上,不知要留下多少把柄。
即便当初已然付出了那般多的代价,可事到如今,却依旧要被人拿出来说事。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老朽虽也想教导好族中子弟,可老朽毕竟只有一人,有些孩子,缺了教导,难免是要误入歧途的。”
“不过还请张太尉放心,杨家家法森严,若是让老朽发现,族中子弟有谁不遵大乾律法,老朽定将严惩不贷!以正乾纲!”
杨槐一席话说的言之凿凿,张浪却并未给其留下丝毫颜面,依旧冷笑着道:“杨太尉,朝廷不养闲人。”
“这钱粮和才能,势必是要沾上一样的。”
“除了赈灾粮食以外,治理沧澜流域,也是当务之急!”
轰!
此言一出,众朝臣皆是面面相觑。
有些话,张浪未必说得很明白。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心里头都门儿清。
这番话,无疑便是说,要么出钱粮赈灾,要么解决沧澜水患。
二选一!
张浪不过一太尉,虽是三公,位置极高。
可他又是如何敢与身为上公的杨槐这般说话的?
这于情于理都不合!
除非...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要动杨家了!
想到此处,众人心中纷纷一惊。
世家派系的众多官员,更是惶恐至极。
莫非杨家主猜错了?圣上现在就要除了我等?
这...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惶惶不可终日,想要妥协之际,杨槐不带丝毫波澜的声音再度响起。
“张太尉这便有些强人所难了,沧澜水患乃我大乾顽疾,数百年人,皆尽无人可解。”
“我杨家子弟,便是再有才学,面对这等百年难题,也是有力不逮。”
“杨家报效朝廷之心,毋庸置疑,天地可鉴。”
“张太尉这样质疑,怕不是要叫忠臣良将寒心。”
这番话一出,惊慌失措的世家派系反而再次镇定下来。现场气氛,又陷入了莫可名状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