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时舟看到赵聪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即迎过去,“里正,您怎么来了?”
她在家里歇了几天,还想着抽时间去乡里走一趟,汇报下在通州的情况,没想到里正自己竟然先过来了。
“我前两天就想过来的,不过想着你刚回来,怕是一路风尘疲惫不堪就想着让你多歇两天,今日可歇过来啦?”
时舟笑道:“是我的错,我本该刚回来就去找您的,没想到还得让您来找我,实在是惭愧。”
赵里正不在意的摆摆手说:“时大夫,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你在通州参加斗医大会,实在是辛苦了,我已经听说了你在通州斗医大会的壮举。哎呀,实在让人肃然起敬啊!”
时舟:“……”
她紧锁着眉头,怀疑的看了眼赵里正身后跟着的那些热闹,他们抱着鼓、提着锣、举着唢呐支楞着二胡,这又是什么情况?
赵里正一脸欣喜地说:“时大夫,你是我们大游山的大善人,更是我们大游山的骄傲。两天大游山来了一批药材商,说是在斗医大会上看到您了,还说你身上还贴着大游山的招牌!”
“时大夫,大有山有您这样一心为咱们乡亲着想的大善人,实在是大游山的福气啊!”
时舟听完这话,眼睛一亮,“有人慕名而来?”
“正是!”
“这么说,我此次参加斗医大会,为大游山带来了益处?”
赵里正兴奋地说:“是大大的益处!”
时舟顿时高兴起来,乡里支援的五两银子不用还了!
“对了,这不是我这趟来的,关键我这趟来的关键是……”赵里正说着,回头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收拾。
顿时,半山医馆门前响起了哩哩啦啦呜呜啊啊的乐声,顿时把屋里的人都惊了出来。
除了佟老实去上学了,其他人都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赵里正带着一帮人敲锣打鼓吹唢呐,也乐声,实在是听不出是喜事,还是丧事。
佛光寺的和尚听到声音下来,本来还以为半山医馆有病患去世,打算过来超度一下,结果到了下头才发现,人家是喜事。
小和尚扼腕,“哎呀师父,不好了,半山医馆原来是喜事!”
给时大夫帮忙的机会白白错失了,可惜可惜!
不渡法师:“……”
赵里正一个收拾叫停了乐声,随即又十分高兴的说:“五日前通州那边来了人,跟乡里说了斗医大会的情况,时大夫,你是真了不起,以后都可以涨诊金了!”
“斗医大会举办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拔得头筹的女大夫,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时舟干笑,“呵呵。”
赵里正比时舟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后面两个人给时舟抬了扁,时舟一看,是斗医大会头名扁,看题字还是请的有名的书法大家写的。
旁的不说,光这扁里的字就千金难求了。
甄有福赶紧带着傻子把牌匾接过来,想着回头就要把它挂在医馆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病患进门就能瞧得见,这样的话,那以后他们医馆的名气可就大了!
赵里正又指挥着那些人进行了一番奏乐,时舟生无可恋,只觉得靴子里的脚趾头都抓了起来。
幸亏这一大早,上山下山的人不多,要不然,她都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了。
“时大夫,你这一趟出去,大大提升了咱们大游山的名气,乡里决定,给你奖十两银子,希望你再接再厉,为咱们大游山的药材推广多做贡献!”
说着,赵里正又挥挥手,二胡唢呐小锣鼓再次敲了起来。
时舟伸手捂住脸,等好不容易停了才拿下来,“既然这是乡里的决定,那时舟也就却之不恭了,今日里正辛苦了,要不到屋里喝口水?”
赵里正去摆摆手说:“唉呀,哪来得及喝水呀?还有正事忙呢。来来来,给时大夫戴上!”
他话音刚落,就从最后面上来两个丫头,两个丫头手里抱着大红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时舟身上套。
时舟:“唉唉唉,里正,您这是干什么呀?”
赵里正喜气洋洋地说:“今日逢大集,大游山出了这么大的喜事,得游街!那个花车在山脚下都给你准备好了!”
时舟震惊:“里正,这样太高调了,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有喜事就得广而告之。你不说,大游山的老百姓还以为你去通州一趟,是白去了一趟呢。回头说那五两银子让你白花了怎么办?”
赵里正兴高采烈地说:“走走走,咱就走一趟,也不多待!”
时舟原本打定主意,打死都不去的,结果赵里正最后那句话说的,让她一下动摇了。
就是!
她拿了乡里五两银子当盘缠的事,大家伙都知道,她去通州一趟,啥成绩都没出来,那些小心眼的人乡亲找事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这法子能堵住他们的嘴,那也成啊。
于是时舟在一行人半推半就的拖拉下,被带去游街了。
临走前,赵里正让人把那牌匾又抬回去,到时候放在花车上让人看啊!
时舟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那朵大红花,总觉得这是人家新娘新郎成亲时牵着手里的花。
时舟被推上马车,抱着大红花,抓着扶手,有种囚徒游街,被人扔臭鸡蛋和烂菜叶的即视感。
甄有福和五娘子眼睁睁看着时舟被人拽走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要去追,但是医馆又得有人看着呀。
最后傻子被真有福撵去追时舟,傻子抱着狗崽,跟着后面就追。
他身高腿长跑的还快,很快就追上了,“回家!”
时舟叹气让他在马车尾坐下,都这样了,她现在还回什么家啊?
集市上,正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商贩和赶集到底人,花车一出现在集市上,就引起了轰动。
朱汉一掉头,“唉哟,这不是时大夫吗?时大夫,您这是……‘斗医大会头名……’原来时大夫参加通州的斗医大会,还得了头名啊?”
朱汉顿时大声说:“时大夫不愧是救了我老朱命的神医,通州的斗医大会可是汇集举国名医的地方,时大夫以女子之身赢了一群男儿郎,这是何等的本事?”
朱汉向来知道怎么在这种场合说话,用最大的声吹最响的牛,说得大言不惭。
时舟默默低下了头,脚趾抓地,她心里琢磨着,若是脚趾能抠屋,她八成能抠出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朱汉跟周围的说完,又对时舟挥舞:“时大夫,待会儿您游完集是不是回医馆?您离开这些日子,我没偷懒,您回来了刚好给我再复个诊!”
朱汉的肚子缩了,脸上的肉也少了,整个人精神气出来不说,那颜值也是直线上升。
朱汉比袁氏耐性足,所以效果也更好,如今他一路走到佛光寺,已经是很轻松的事了。
时舟对朱汉摆摆手,脸上露着赵里正要求挂上的微笑,脸都快笑僵了。
时舟面对乡亲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一低头,看到了孙玉怀,当即精神抖擞地对孙玉怀招手:“孙大夫!孙大夫!”
孙玉怀刚刚就听到动静了,也廖远看到了时舟后面被人高高举起的牌子,那心里的滋味,这言语怕是说不出的。
他没去看热闹,就是刚好这个时间去了躺茅厕,结果回去时就听到时舟喊他的名字。
孙玉怀本打算假装没听到,一缩脖子就要回仁心堂,但周围热心的乡亲纷纷帮忙叫住孙玉怀,“孙大夫,时神医叫您呢!”
孙玉怀:“……”
去特么的孙大夫和时神医,她怎么就成了神医?
不过是侥幸得了头名罢了,他就不信,斗医大会汇集八方名医,那么多还不是一个小丫头的对手?
侥幸!肯定是侥幸!
当然,孙玉怀也承认那丫头可能有些本事,但她本事再大,也绝不可能赢那么多人!
孙玉怀耷拉着脸,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时舟竟然从车上下来,正把一团大花塞给医馆的傻子,她朝自己跑过来。
她一下车,马车和周围敲锣打鼓的人自然也跟着停下。
时舟小跑到孙玉怀面前,对他行了个礼,“孙大夫,我听里正说,我这次去通州参加斗医大会,是您和周围其他地方的大夫一起举荐的?”
孙玉怀有些心虚的摆摆手,“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那怎么行?里正跟我讲的时候,我当时就想来谢谢孙大夫呢。”时舟热情洋溢地说:“我原本一直以为孙大夫不好相与,没想到您如此平易近人,还愿意提携小辈,着实让我敬佩!”
“幸好此次参加斗医大会,没有辜负孙大夫和里正,以及诸位父老乡亲的殷切希望,小有所成,这里,再次向孙大夫郑重道谢。”
孙玉怀:“……”
他没说话,就是突然觉得喉咙口发甜,好像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胸腔压抑着一股浊气,怎么额额也散不掉。
孙玉怀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嘴里的腥甜,才说:“时大夫不必道谢,大游山也需要为外人所知,时大夫此次获得佳绩,是预料之中!”
说完,孙玉怀敷衍的抱了下拳,“时大夫是大忙人,我就不耽误时大夫游街了。我里头还有病人,先行一步。”
时舟:“……”
好不容易摆脱戴大红花游街的机会,结果孙大夫不跟她聊天,好歹是同行,交流下心得,拉近下关系,把敌对局面趁此机会转变为友好,双方合作互利,说不定自己还能把泡脚药包的配方分享给他。
但孙玉怀这态度,让她怎么乐意分享呢?
时舟很忧伤地回了花车,孙玉怀则被气的捂住了心口。
他这会儿也分不清那时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看她一脸赤诚的道谢,孙玉怀觉得饿她是无心的,但是她说出的话句句扎心,又让他觉得是有意的。
孙玉怀很闹心,原因无他,他本来是要把时舟弄出去丢丑,败兴而归的。
大游山的老百姓都没见过世面,大游山就是他们所有的田地,对他们而言,一个人外出比赛,大张旗鼓的走,悄声无息的回,这就她说明医术不精,比赛输了嘛。
比赛输了,那就是医术不精,看病不行!
但不比赛就不一样了,不比赛老百姓也不知道,就算知道,那也谈不上输赢了。
孙玉怀要是知道时舟去参加大会,不但走到了最后一轮,还赢了大会的头名,这让孙玉怀所有的算盘都落空了。
这下时舟在大游山不但不会销声匿迹,反而是名声大噪啊!
这完全起了一个反效果嘛!
孙玉怀喝了两口茶,才把心里那口气顺下去,这以后仁心堂的生意,怕是更不好做了!
“爹,半山医馆这么一闹,以后咱们仁心堂还有生意吗?”
孙权重是孙玉怀的长子,是要继承孙玉怀衣钵的,他看着外头的热闹,忧心忡忡。
最让他憋屈的是,半月前他们家误食蕈草,集体被送去半山医馆的事,也早已传遍了,虽然很多人都当成笑谈在说,但也无形中提高了半山医馆的声望。
孙玉怀看了儿子一眼,“能怎么办?等呗,等那丫头嫁了人,自然就会消停了。”
这是孙玉怀内心真实的想法,那时舟的运气一直很好,再加上她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如今还是她最得意的时候,怕是怎么着都不行。
但时舟到底是女子,女子存活于世,终归是要嫁人的,一旦她嫁了人,还能如此抛头露面的给人看诊?
这世道,女子跟男子可不同,男子要养家糊口,必须在外头,但女子一旦成了婚,就必然专心于后宅,就算时舟要看诊,恐怕也只能看些后宅女子的女科病。
孙玉怀就不信,时舟若是嫁了人,还能像先前救朱汉那样,当即在男子身上又按又摸?
如果真是那样,只怕她夫婿也饶不了她!
孙权重听了他爹的话之后,随即眼睛一亮,伸手在腿上拍了一下,“我倒把这事给忘了,咱们大游山的姑娘十三、四岁就说亲了,及笄后就能嫁人,那时舟早该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