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启强，是个鱼贩。

我老公是警察。

我隔壁病房的病友每次听我这么说，都要扁嘴。

他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警察嘛，我也认识警察，等我大学毕业，我们也会结婚的。

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真当我记性不好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个魁梧壮硕得像个大黑熊的alpha警察来找他，他明明跟我介绍说那是他的同学呀。

我跟我老公也说了这件事。我说，曹志远这个人真是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但他心地还蛮善良的哦，护士小姐不是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们发果冻和跳跳糖嘛，他经常分给我吃。他说他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以后是要当造福万民的大官好官的，现在就先造福一下我。搞得我还蛮不好意思的。我太馋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现在这么馋，本来还想把这些零食都囤起来，等下次小兰来看望我这个病人的时候给她吃，但我不知为啥，一到半夜就饿得睡不着，爬起来就都给塞肚子里了。

我絮絮叨叨说完一大堆话，又从老公怀里爬起来，下床转了一圈给老公看，问老公我是不是胖了。

老公说没有啊，哪有，老高你现在这样刚刚好。

我又有点泄气。我说，真的吗，老公你别骗我啦，如果真的觉得我身材好，你怎么不和我做爱啊。

老公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抓得我有点痛。老公问我，是不是谁跟你说什么了。我说，医院里到处都有在放宣传片啊，我们这些omega不都是为了生宝宝才来这里住院的嘛。

我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发情期还没到，现在怀上宝宝的概率没有发情期的概率高，可不是发情期也可以做爱的吧，那个大黑熊就经常跑来隔壁病房操曹志远。宣传片里说和自己的老公做爱是很舒服的，做爱做爱，做了就能被老公爱了，所以我好想和老公做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公到底爱不爱我呢。大多数时候我觉得他是爱的。但有时候，我又有点害怕老公。

就比如现在，就是因为他抓我胳膊把我抓疼了，所以我跟他说了句，太紧了，可不可以松一点，他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好难看。

他又叫我全名了。

“高启强，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然后我的眼泪就漫上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叫我全名，我心口就好痛。我说我什么主意都没打呀，我就是想和你做爱，你是我老公，我跟你做爱违法吗。

“你在乎违法吗，高启强，你在乎违法吗？你要真在乎你会弄成现在这样吗！”

他腾地站了起来，用要喷出火一样的眼睛瞪我，明明脖子上贴了抑制贴，信息素还是迸出来了一些，弄得我一下子就腿软了。我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身子也抖个不停，干嘛对我这么凶啊，我是他老婆啊。

他看我哭了就后悔了，收起信息素抱着我哄了一会儿。其实我挺喜欢他的信息素的味道的，不像别的alpha那么有攻击性，我老公是淡淡的向日葵味，暖洋洋的，闻着就让人安心。

他看我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匀称了，才把我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其实我没睡着。我听得到他和医生在门口的谈话声。

医生对他说，“安先生，omega资源是很稀缺的，麻烦您不要浪费。如果到了发情期您还不打算使用他的话，我们这边会考虑让别的alpha来为他提供精子的。他现在三十六岁，卵巢活力预计还能维持十四年，按规定，他需要产下八到十个胎儿才可以。如果到了五十岁之后还能生，也还是要继续生下去。我们这边会提供最好的修护保养的，您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老公的声音听起来生气了，都有点发颤了。

“他犯罪归犯罪，他都已经在接受惩罚了，有必要让他像个什么怀孕机器一样，完全没有尊严地一个接一个地生吗。”

“这是规定，我们也没有办法。说实话，安队长，想给高启强提供精子的alpha很多，也是安书记给我们打了招呼，您才排到第一顺位的。”

“……嗯，我知道了。他发情期到的时候通知我，我会来的。”

说实话，我听不太懂他们前面在说什么。但我听懂老公同意来陪我度过发情期了，那就是同意和我做爱了。老公真好，最喜欢老公了。

我从床头拿起一枚糖果，剥开塞进嘴里，美滋滋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发情期还是没来。生气。

但小兰来了。我又高兴了。

小兰给我看了她拿到的证书和奖状，她说她马上就要去医院实习了，老师同学都和她处得很好，让我不要担心她。

我说，我不担心你，你从小就乖，我担心你二哥。

小兰的笑脸一下就僵了，好像冻住了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又接着忧心忡忡地说，你二哥看着老实，其实就是个大叫驴脾气，也不知道他到了国外留学能不能交到朋友。你安哥说没事，说他有朋友也在那边工作，会看着小盛的。我还是放心不下，总想着他有没有吃饭，也不知道他那边冷不冷。

小兰埋下头，摘下眼镜，肩膀一抖一抖的，手撑在额头上，不让我看她湿淋淋的脸。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小盛去国外留学是好事呀，这孩子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黏她二哥黏这么紧。

其实我也蛮想小盛的。下次得让小兰带张小盛的照片给我，曹志远这个讨厌鬼，我说什么他都要抬杠，我说我弟弟长得很帅，他非说他也有一个很帅的弟弟，虽然不懂事总闯祸，但还是蛮听他的话的。他把他弟弟的照片给我看，胡子拉碴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帅在哪里了。回头等我拿到小盛的照片，再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靓仔。

想小盛了。等我生了宝宝，还是叫小盛回来一趟吧，外甥总要见见舅舅呀。

＊＊＊

重刑犯omega监狱看起来和疗养院没什么差别，有大片大片的草坪和花圃，经常有三三两两大着肚子的omega在院子里散步，不管这个omega手里沾了几条人命，他们脸上几乎都挂着恬静温柔的微笑。

五年前通过的法案，因为人口出现了形势严峻的负增长趋势，生育能力强，质量强，容易生出高等级ao的omega性别得到了优待，可以免除死刑。

但相应的，也要付出一些比死亡更可怕的代价。

omega监狱里是不许吸烟的，因为孕妇太多。宋一锐远远站在槐树下，眯着眼睛盯着那个正坐在湖边写诗的圆润omega发愣，食指和中指因为在克制烟瘾而不自然地抖动着。

“呦，宋组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另一个alpha警察走了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高高瘦瘦，三十多岁就一头白发。

“安队长，好久不见。”他抬抬手，拍了拍来人的肩膀。

“可不是好久不见吗，几次来这都没碰上你。上一次见你，好像还是三个月前，你抓了我老婆的时候。”

安欣说得轻描淡写，宋一锐也跟着开了句玩笑。

“安队，我自己老婆我都抓了，何况你老婆。再说，你也没少出力，要不是你提供的那些材料线索，我也抓不到高启强那个老狐狸啊。”

安欣大概是不大想提这个话题，视线也移到了湖边。

“曹志远这是又有了？第几个了这是？”

宋一锐竖了两根手指。“第二个，两个月了。”

“两个月？那不是还没稳吗？那你们还能……”

安欣露出了一点又尴尬又迷惑的表情，宋一锐了然，说，“高启强告诉你的吧。我哪敢真进去啊，你没经历过不知道，孕期的omega那方面的需求大，我就只能放着信息素抱着他在外面蹭蹭，让他用腿或者手给我弄出来，他妈的憋死我了。”

“你这是甜蜜的烦恼啊，宋组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欣笑了两声，又有点笑不出来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向下垂。

“我说实话，老宋，可能也就你能理解我。说要和高启强做那事，我心里吧……总觉得有点怪。一方面，我承认，我确实喜欢他。另一方面，我有点恨他，真的。他前前后后办了多少错事，我数都数不过来。有时候他躺在我怀里睡觉，想到那些枉死的脸，我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脖子掐断。我真不如六年前就犯次错误，把他强行标记了，拖回来锁起来，大不了我警服不要了，也省得让他祸害京海。”

他咬牙切齿，胸口翻江倒海，滚烫的热气烤着他的喉咙。

宋一锐笑了笑，朝曹志远的方向点了点。

“我和他在文学社认识的。那时候我们都十几二十岁，年轻气盛，他长得漂亮，又聪明，家里也有背景，不知道多少alpha想追他，全被我揍了。他那个时候跟我说，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就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他跟个仙鹤似的，穿着白衬衣，带头收集同学的签名，举报导员在确定评优名额的时候收取了贿赂。那个时候我怎么想，我想，要能娶到他，我死了都愿意。后来……为了保他，他那个黑社会毒贩子弟弟想杀我，没杀成。”

“他弟弟判了吗。”安欣问。

“死刑。一年前执行的。他那个时候快九个月了，我没告诉他。告诉他应该也没事，他现在记忆颠三倒四的，谁说什么都信。”

“那也挺好的。起码他弟弟没的时候他已经傻了，什么都不知道。高启强也有个贩毒的弟弟，是在他眼前没的，和……”

安欣喉口堵噎，说不下去了。

和李响，他的好战友，好兄弟，一起死亡的。

这些罪大恶极的omega体内会被注入一种药剂，能消除大部分的负面回忆，同时将他们的心智降低到十二岁左右。同时也可能带来一些副作用，比如逻辑混乱，反应迟钝等，都是与子宫无关的，那就可以忽略不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启强把什么都忘了，忘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具具尸首，天真地对着alpha捧起一张圆鼓鼓的笑脸，以为他与安欣离得很近，触手可得。

十二岁智商的omega，不能理解什么是海市蜃楼。

于是痛苦的活人只剩下安欣一个。人人看着他前途无量，光芒四射，三十二岁就当上了支队长，还有两个视他如亲子的高官为他保驾护航。

谁知道这个位置坐得他如芒在背。这个位置是用什么换来的，是他出生入死的战友染血的勋章，是他深爱的omega的半段脊骨。高启盛死后，高启强再也没能像人一样站直身子，他匍匐在地，退化成了一只莽荒时期的凶兽，没有人性，没有道德，没有羞耻心，茹毛饮血，靠大口吞噬无辜的受害者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安欣不得不接下支队长的位置，学会圆滑世故，虚以委蛇。他必须爬得更高，才能将更粗的链子套上那头早已失控的omega野兽的脖颈。这是他的责任。

高启强嚣张跋扈的疯狂引来了上面的注意，宋一锐带着反黑组来了，安欣积极配合，全面布控，一年之内，强盛集团的高老板就掉入了捕兽的陷阱。

被塞进警车里之前，一瘸一拐的高启强抱着他的胳膊，对着他露出个血淋淋的笑。

“安欣，我等这一天好久了，你信不信。”

安欣的眼睛涩得发痛，他说，“我知道。”

“你真知道？”

“我知道，你从六年前就在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些法律条款，对外说得模模糊糊。那些重刑犯omega的真正下场，连安叔和孟叔都未曾对他提及。安欣一直以为，omega能用怀孕免除死刑的意思就是在终身监禁的基础上生一两个孩子。他想，我和老高都这么熟了，我帮他造个小孩，也不是不可以噢，反正我也不打算结婚了。

所以，当他听说高启强在终审判决之前试图用削尖的牙刷割腕自杀时，愤怒无比。

他想去找高启强兴师问罪，被孟钰拦住了。他的记者好友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将自己调查出来的关于重刑犯omega的骇人真相告诉了他。

那些omega会一直怀孕，生下来调养好了就要继续和认识或者不认识的alpha交配。因为这些omega的脑子都会被搞废掉，所以会被判定为无行为能力人，只要他们的监护方，也就是监狱同意，那些通过审批的alpha就可以挑选喜欢的omega操大肚子。听说，有很多高官和有钱人就喜欢玩这些犯人，觉得刺激。高启强八成就是知道了这些，所以才不想活下去的。

他不信。他说我们是法治社会，犯人也是人，omega也是人，怎么两个加在一起就不是人了呢。

他去问了安叔，得到了让他绝望的答案。

他出了办公室，就冲进了洗手间，弯腰吐了好久。

第二天，他又去了安长林的办公室。他深深鞠了一躬，无比诚恳。

他说，安叔，我求你帮我个忙。

他再一次在这所omega监狱里见到高启强时，对方已经不认识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omega柔顺的头发乖乖地垂在额头上，翘起的嘴唇上还涂着色泽粉嫩的润唇膏，穿着浅色的，方便撩起来直接性交的棉布长袍，茫然地坐在床头，抠着指甲。

见有alpha进来，他瑟缩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先，先生……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我……我得去进货了，现在好晚了，我的鱼档……”

随着alpha一步步走近，omega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alpha在他面前站定，嗓音嘶哑，像刚哭过似的。

他只能哆哆嗦嗦开了口。

“你是谁呀。”

“我是你老公。我叫安欣，我是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