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风刮着斐府院外的红绸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飘飞。
站在门口的小厮拢着衣服打着哈欠,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昏昏欲睡。
夜深,斐氏内府却还是热闹的紧,上好的银丝炭烧的红彤彤的,宴厅里面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原本热闹的宴厅不知什么时候陡然安静了下来,人们齐齐看向被主人家抱在怀中的婴儿,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挥着小手,不吵不闹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围。
这便是宴会的主角,一个仅仅只有足月的小婴儿。
契约式神,那么便可在这乱世之中独得一方安隅,再也不会受到鬼怪的侵扰,除却生老病死,一生无忧。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得了天大的运气,才会在如此幼小的年纪得到这莫大的机缘。
在场的人无一不羡慕被抱在美貌妇人怀中的小孩,眼中闪过嫉妒,羡慕,最后只能不甘的收回眼神,将所有情绪都掩埋在心底。
妇人将小孩放在宴厅中央的圆桌上面,敛下的眸子带着安抚和柔意。
宴厅外价值千金的盆栽花朵在晚间的清风下摇曳不定,红色的绸缎混着粉白相间的花瓣在月光下翻飞。
这个夜晚格外的安静。
一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宴厅中央,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手里捧着巴掌大的匣子来到圆桌面前。
重头戏开场,在座的众人皆是目不转睛,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银色的匣子被六条锁链扣住,隔着锁灵匣都还能感受到里面浓厚的灵气。
稀世之物,果然不假!
“斐某在这里谢过各位荐临吾儿的满月宴,并一起见证这稀世之物的开封!”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面,平静的一番话下来,无端的让人紧张了起来。
“这锁灵匣里面的灵器是我在北海之巅遇见的机缘,雪山之巅下着弥天大雪,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雪白,我在冰火山的雪口遇见了这得天独厚的灵物。”
简单的两句话便诉说了这灵物的由来,可在场的人都知道,天地灵物,要想取得,向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四十又几的年纪,只见斐家家主鬓角的头发变得雪白,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划伤至下颚,竟是受了如此重的伤。
可斐氏向来把这些伤疤作为自己的成就与荣誉,语气温和的男人扬起笑容,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脸上带着慈和的笑意。
“便在今日诸位的见证下,将之与吾儿契约,保佑吾儿在这乱世平平安安,喜乐无忧。”
宴厅内热闹极了,在厅外,斐攸坐在轮椅上面色平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里面的中年男子扬起的浅笑,也听见了那句祝福。
晚间的冷风刺骨的寒冷,斐攸披着白色的大氅,露出来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冰凉刺骨。
斐攸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似乎受了风,他抵着唇轻咳了两声,将向里面偷看的小厮吓了一大跳,那小厮连忙转过头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到斐攸的面容,小厮恍惚了一下,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走向前来,隔着两大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小厮踌躇着不敢往上前来,只隔着远远的距离问候。
“大公子,有什么事吗?”
坐在轮椅上的斐攸朝着小侍从看去,便看见对方像是避瘟疫一般的连连后退了一步,像是很害怕斐攸靠近他。
半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僵了僵,斐攸敛下眸子,轻轻的摇了摇头。
“无事,只是看看而已…”
那句回答很轻,被晚风吹散在夜里,什么没有留下。
月光映在湖底,粼粼的闪着微光,那双浅浅淡淡的眼眸漆黑,一丝亮光都没有,淡漠的不像话。
眼前这人给小厮的感觉就像是悬浮在半山腰的云,飘飘散散,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身着白衣的斐攸推着轮椅消失在了庭院里面,唯独留下一道背影,身后的宴厅传来热闹的说话声,银丝炭燃烧的热气,即使是身在庭院外的人都能感受到。
寒风刺人,站在庭院的小厮愣愣的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只感觉那无边无际的孤寂感将他闷的喘不过气来。
清脆的银铃声传来,将还在愣神的小厮唤醒,他回了神,重新站在宴厅门外守着,时不时的偷瞟着里面的场景。
…
黑夜过分的安静,月亮被乌云挡住,莹白色的月光消失在世间,从长街一眼向前看去,只觉得街道的尽头像是一个吃人的深渊漩涡,黑的可怕。
西区的宅院不知是哪家养的狗在叫,呜呜咽咽的叫声在黑夜透着诡异,靠在一旁门柱上的侍从被吓得陡然一激灵,竟是直接醒了瞌睡。
许是晚间的温度太过于低,身后染上一股凉意,侍从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他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身体,看了看门外一群靠在马车上睡着的车夫和侍从们,走过去趁着大人们还没有出宴,便想着去套近乎闲聊一番。
斐府院墙外红色的绸缎被风卷起,在半空中乱飞,匾额下面挂着的两个红色的灯笼也在不停的乱晃。
侍从走到一辆看起来十分华贵的马车面前,脚步声没有放轻,本以为那背靠在马车上的车夫会惊醒,没想到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侍从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拍了拍靠在马车上的车夫。
“唉,这位兄弟。”
手上触碰的衣衫冰凉,随着侍从的力道,原本靠在马车上的人竟是直直的向后倒去。
已经凝固的鲜血沾染在车帘上,侍从僵硬着身体朝着地面上的人看去。
微弱的光线下,只见眼前的尸体面容模糊,左心房的地方明显空了一块。
眼前的男尸一双眼珠子剧烈的凸起,嘴巴大大的张开,仿佛生前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一张脸血肉模糊,竟是被活生生剥下了皮!!
看到这一幕的侍从被吓得直直尖叫出声,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他面色苍白,手脚僵硬,脑袋里面只有着下意识的反应,连滚带爬的朝着斐府的大门爬去。
红绸缎被寒风撕扯着,门前的红灯笼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陡然间掉在地面上。
手脚忍不住发软的侍从在梯子上攀爬着,明明斐府的大门就在眼前,他却感觉好远,远的好像,怎么都爬不到上面去。
脚腕处不知被什么东西所缠住,怎么样都挣脱不了,慌乱间,他抬头向后看去,借着灯笼最后的光,眼前的恶鬼直直的映入眼中。
脚腕处传来剧烈的撕扯感,在侍从绝望的目光中,正在进食的恶鬼似乎有所感觉,它微微抬起头,露出猩红的双眼和满嘴的尖牙,长长的头发包裹着他的身体。
是一个只有脑袋,没有身体的鬼怪…
蜡烛熄灭,最后一丝亮光在那人的眼中消失,鲜血弥漫在身下的石梯上面,那双手紧紧的攀附在最后一层阶梯上,最后又无力的松开。
…
窗外寒风呼啸,连一声虫呤都没有,似乎感受到了不对劲,斐攸推着轮椅,借着书台的力撑起身子抬手关上了窗户,可就在转身准备坐下的那一瞬间,他却陡然弯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嘴里涌上腥甜,鲜血从嘴角溢出,斐攸撑着身子慢慢的坐了下来。
手腕处的银铃无风自响,像是在暗示着什么,随着铃铛的响声,被斐攸关上的木门和窗户开始发出“嘭嘭”的砸门声,腐烂发臭的鲜血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格外的难闻。
斐攸拿出手帕,擦掉了唇角的鲜血,他神色轻浅的安抚着不断躁动的银铃,漆黑的眸子看向不断发出剧烈响声的木门,神色莫名。
…
在宴厅这边,原本打算进行契约仪式的中年男子突然停下动作,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外,久久没有动作。
在场的各位都一脸期待想看后面的重头戏,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劲,此时看见人停了下来,皆一脸不知所以。
“斐家家主,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不继续了??”
有人出声询问。
斐季捧着巴掌大的锁灵匣,神色严肃的看着门外,一旁的妇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将圆桌上的小婴儿抱起,同样向着宴厅大门的方向看去。
不断有人在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貌美的妇人一边抱着小婴儿,一边示意禁声。
她眸光沉沉,带着警告。
“嘘,不要出声…”
斐氏府邸院墙外那中低级灵器的红色绸缎被撕扯得七零八碎,黑夜之中,无数黑影从大门破门而入,进入内府里面,鲜血的气息格外的浓郁。
像是暗中有人指挥般,那些黑雾全都默契的朝着一个方向侵袭而去,剩下一小部分,则被宴厅方向活人的气息所吸引去了。
隔绝晚间冷风的木窗被窗外的东西砸的声声作响,声音很大,似乎在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屋内燃烧的蜡烛摇摆不定,烛火晃荡,像是快要熄灭的样子。
这么大的声响,惊动了那些原本还坐着闲聊的权贵们,他们全都站起身来,一脸不安的看着周围那些看起来极其不坚固的木窗。
“怎么回事?!!”
有人惊叫道。
随着人群的动乱,外围的一些人被挤在窗户上面,几乎是眨眼间,散发着恶臭的东西破窗而入,黑色的发丝紧紧缠绕在碰到窗户的那些人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在宴厅中久久回响,直让人不寒而栗
有什么东西
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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