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神明与黑暗同罪
慕以在做了那个梦之后,就一直盯着坐在轮椅上的斐攸发呆,在对方发现之后,又慌乱的躲开视线。
天气回暖,梨树枝干上的嫩芽开始舒展绿叶,长出花骨朵。
梨园院如其名,周围都种满了梨树,在春季百花齐放的日子里面,缀满枝头的梨花就会变得像是白雪一般,白的透亮,阳光洒在花瓣上,为“白雪”染上温度,刺眼而夺目,格外的好看。
温度回升了起来,慕以总是喜欢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晒着太阳,发着呆。
在寂静的清晨,慕以喝着杯中的冰糖雪梨茶,眼中闪着浅浅的亮光,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温度刚刚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坐在慕以身边的斐攸浅笑着,只是目光浅浅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慕以,眼中带着看不懂的情绪。
寂静之中,只听见墙头那边传来一道哀嚎声,一个圆圆的脑袋冒了出来,元衡睁着大大的眼睛,从墙头探出头来,看见院子里面的斐攸之后,兴奋的挥着手。
“表哥!!”
院子里面只有两个石凳,元衡坐在矮上一截的木凳子上面,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慕以看。
慕以端着手中泛着热气的水,眨了眨眼睛,同着元衡大眼瞪小眼。
似乎是闻到了茶水中的梨香,元衡眨了眨眼睛,对着慕以说道。
“是冰糖梨水!”
元衡眼中闪着亮光,随后一溜烟的跑进了竹屋里面的小厨房里面,拿了一个大碗出来。
咚咚咚的灌下一大碗甜水,元衡趴在石桌上面,满足的眯起眼睛晒着太阳。
春日的清风袭来,将慕以的白发吹散在半空中飘荡,白色的发梢被微微扯住,便见元衡趴在桌子上面,扯着自己的发梢,一脸惊奇。
“刚才没反映过来,这头发是白色的!好神奇!!”
元衡的眼中闪着好奇的光,当慕以将那双银色的眼眸看过去时,便见小少年更兴奋了。
“我好像见过你!你就是那天晚上将表哥救下的那位大人!!”
小少年抱着手中的大碗,面带憧憬:“我也想成为像大人一样厉害的人!那样就可以保护表哥了。”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然后保护表哥,这样表哥就可以不用一直呆在这个屋子里面了,这里太安静了,而且只有表哥一个人住在这里。”
风起,似乎有些冷,斐攸进了屋子里面去加衣服去了,此时只有元衡和慕以坐在石凳上。
慕以的手顿在半空中,他看着少年的希翼的眸子,问道:“为什么这么想保护阿斐?”
元衡抬起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静静的看着上方枝头上的花骨朵,喃喃道:“若不是表哥,可能我早就死了。”
“所以我要保护表哥!”
少年扬起灿烂的笑容,那笑容荡进慕以的眼中,恍惚中,一道轻浅的声音传入脑海之中。
“我要保护先生…”
似乎也是这样阳光浅浅的天气,少年的笑容惊艳了阳光和春风,片片梨花洒落下来,落在慕以眼中。
“一直都是先生保护我,我也想保护先生。”
少年斐攸如此说道。
…
命运捉弄人,总是让人在最不堪的时候,遇见自己最喜欢的人。
幸运不会按时降临,可是灾祸总在不经意之间降临在身上。
…
慕以第一次遇见斐攸,是在一个深秋的下雨天。
天空黑漆漆的,淋漓的雨打在落叶上面,发出唰唰的响声。
空荡的街头,一个打着苍色雨伞的人行走在其中,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偌大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就连路边的大黄狗都奄奄的趴在自己的狗窝里面,叫都不叫一声。
万物寂静…
晚间寒风呼啸而过,卷起路边黑漆漆的草堆,离得近了,才看清那不是草堆,而是团成一团像头发一样的东西。
慕以走在雨里面,脚下的积水在底下积成冰块,长靴干净,丝毫没有沾染上地面的污水。
白发银眸的人像是误入人间的神明,与着黑暗肮脏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黑漆漆的团成一团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了有活人的气息经过,慢慢的滚到慕以脚边,就在那带满污水的头发快要触碰上脚踝时,还没来得及反应,断头鬼就被冻成了一团冰块,随后冰块炸裂开,竟是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鬼怪遇上神明,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双眸浅淡的神明行走在黑暗之中,突然间,不知听见了什么声音一般,他停下脚步,朝着左前方废弃的茅草房里面看去。
茅草房破旧不堪,看起来像是要坍塌了一般,在堆满杂草的角落,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孩蜷缩在那里,一张小脸烧的通红,此时正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
小孩印堂发黑,嘴唇泛着紫色,浑身散发着死气,他浑身湿淋淋的,额前打湿的碎发散在脸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要…”
在小孩的一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白衣鬼怪趴在他的身边,目光贪婪的看着小孩的那副躯体,明显是在这里等着对方咽气。
鬼怪占据凡人躯体,这是在这个世界上常有的事情,往往在家里面的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身旁的人就换了一个芯子,性情也大变,直到几天之后自己反应过来,可能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就会看见自己身边躺着一具早就腐烂掉了的尸体。
还有着执念的鬼怪会用着自己夺走的躯体,去弥补自己生前所留下的遗憾,而在执念消散后,这具躯体便会显现出腐烂的模样,格外吓人。
显然,面前这只水鬼就是在等眼前的小孩咽气,并试图侵占他的躯体。
似乎是感受到了慕以的目光,躺在角落的小孩微微睁开眼睛朝着慕以的方向看来。
干裂的嘴唇微抿着,小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眸向着慕以看来。
只此一眼,站在那里的慕以身形微顿。
白发式神低头呆呆的与小孩对视着,意料之中,带着寒气的剑刃划出,恶鬼的尖叫声在半空中响起,路边的大黄狗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发出呜咽的叫声。
稻草干裂刺人,小孩的脸上被划出了好几道伤口,嘴唇干裂苍白。
他被白发银眸的神明抱了起来,脸上的脏污蹭在那件玄衣上,原本不染一尘的白衣上面染上灰尘,格外的刺目。
慕以将小孩抱在怀中,朝着街头尽头走去,他手上撑着一把苍伞,将天空中落下的雨滴尽数挡在外面。
小孩将脑袋搭在慕以的肩膀上,呼出的气息温热,发烫的额头蹭着对方颈间微凉的皮肤,缩在慕以颈窝处随后一动不动。
一夜寂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今晚过后,街尾的梨河多了一户人家,是一位教书的先生,说话呆呆的,就连人也是呆呆的,免费教书还不收学费。
梨河的两旁种着许多梨树,每到春天的时候,就会长满梨花,白白的,像雪花一样漂亮,风一吹就飘进了河里。
这样美丽的地方本该有着很多人居住在这里,可是自从这个河里面有人溺水死亡过后,后面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一些极其奇怪的事情之后,渐渐地,住在这里的人全都搬走了。
慕以请来镇上的木匠在河边修了两间木屋,镇上的孩子总是很喜欢偷偷跑到这里来,偷看院子里面长得一位很好看的先生。
先生身旁还有一个很好看的哥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说话温温柔柔的,可是在先生和他们说话时,总是一脸低落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闲来无事,慕以就在院子里面种了一点菜,还去街上买了一些课本回来,打算教教每天扒在自己门口的那些小孩识字。
最开始的学生只有小斐攸一个,慕以在小黑板上写上生字,对方便在手下的纸上照着誉写。
幼时的斐攸还长着婴儿肥的脸蛋,严肃着一张脸认真的时候,两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格外的可爱。
到后来,镇上的人知道的多了,知道梨河这边有一位先生教小孩启蒙,还不收取学费,一个一个全都排着队将孩子往这边送。
新来的小学生们格外喜欢教书先生,不为什么,因为先生长得真的很好看,好看的就连城西那边最喜欢吃糖的妞妞看见了先生,糖也不吃了,一天到晚便盯着先生发呆。
先生家里面的菜很好吃,用白梨泡的甜水很好喝,就是先生家里面的小哥哥奇奇怪怪的,总是让小学生们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摸不着头脑呢?
一天到晚盯着先生发呆的妞妞看着站在最外面的小斐攸,一脸奇怪的盯着他,她用力的钻出包围圈,站在小斐攸身边,看着被小孩密不透风包裹的先生,问道:“为什么不进去跟先生说话啊?”
小妞妞抱着自己的水壶,咚咚咚的灌了一大口甜水,看着旁边发呆的小哥哥,只见小斐攸只是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人发着呆,什么话都没说。
“呀,我知道了!”
小女孩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你这是害羞了,不敢和先生说话。”
小斐攸微微低下头,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害羞。”
小妞妞一脸奇怪的盯着面前的小哥哥,突然间拍了拍手,打了个奶嗝。
“我我我我,我知道了!小哥哥这是喜欢先生,看见这么多人将先生围住了,就吃醋了!!”
咚的一下,心脏猛地一跳,小斐攸站在原地,慢慢的红了脸。
第32章神明与黑暗同罪
小斐攸红着脸低下头,既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
小妞妞感觉眼前的小哥哥奇奇怪怪的,明明刚才都跟她一样,看先生都看呆了,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小孩总是耐不住性子,在馋完梨水过后,就吵吵闹闹的跑去后院玩去了。
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小孩就只剩下了斐攸一个人。
慕以看着独自站在那里的小斐攸,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手中一个加了糖的装着白梨的罐子被递在手上,慕以摸了摸小斐攸毛茸茸的脑袋。
“白糖梨水可以止咳。”
将自己的白发银眸隐藏起来的慕以身穿着一身苍色玄衣,长及腰间的头发被束成高马尾的样式,黑色的发梢荡在半空中,就连镇上那些没识过多少字的百姓们都是咧着嘴笑着直说道:梨河街尾那边的先生,可真是长得标致嘞!!
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身为灵体的斐攸自小便极为容易招惹一些脏东西,鬼气侵体,便落下一个体弱咳嗽的毛病,慕以向着街上的老百姓打听有没有什么止咳的方子,便得来了这个。
梨水清甜可口,没有中药的刺鼻难闻,想来小孩子会喜欢的。
小斐攸抱着手中的罐子,抬起头看着高高的先生,他扬起浅浅的笑容,圆圆的瞳眸中盛着春日的暖意。
“嗯!多谢先生!!”
平淡的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了好几个月,直到斐府来人,斐攸的父亲出现之后,自那之后,慕以便好久都没在见过斐攸。
直到八年后。
时光匆匆,原本乖巧可爱的小团子长成了少年模样,本该是长街探马的年纪,此时却坐在轮椅上面,身体病弱,被“锁”在那个小院子里面,关在了囚笼之中。
鬼怪肆虐人间,天下大乱,恶灵侵扰着本就脆弱的国家,瘟疫,天灾、还有战争,每一样都在将这个国家逼向绝境。
斐氏将为祸元国的恶灵封印在了深渊之中,而作为代价,自己的儿子却成为了阵法的阵眼,深受地狱恶灵的诅咒,身体也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
因着是阵眼,周围鬼气弥漫,旁人接触便会倒霉流血,不断受伤,久而久之,那位温润如玉的小公子便再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
梨园寂静,可也太过于安静…
慕以再次见到少年斐攸时,是在一个春季,一个梨花盛开的季节。
梨园别致,到处都种满了梨树,若是在春季,便可看见风一吹,硕硕的白花像雪花一样飘下,夏季一到,满园的白梨香便飘满院子的每个角落,隔着老远,就连在外面的庭院都可以闻见这清香。
诅咒日益加重,住在梨园那位小公子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半夜,慕以受到指引来到斐府,隔着灵气屏障,他清楚的感受到在府中角落的一处弥漫着浓郁的鬼气。
他踩着园中满地的花瓣,在微弱的烛光下看见半躺在床上的少年一脸痛苦的模样。
深受诅咒,五脏六腑衰竭,骤然,里面的小公子猛地一咳嗽,鲜血溢出唇边,沾染在白衣上格外的刺眼。
可能是鲜血刺激了空气中的弥漫着的鬼气,那黑雾渐渐形成了一道人影,那人影掐着斐攸的脖子,带着浓重的戾气。
苍色的灵气形成一把虚剑,直直刺向那团黑雾,那黑雾被刺中,重伤之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房间里面。
窗外月光浅浅,照进屋内,屋内烛光暗淡,斐攸半躺在床上,他浅笑着,似乎盯着窗外的那人看了好久。
半晌,一道轻轻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斐攸笑着对慕以道:“好久不见,先生…”
好久不见
我依旧还是以这幅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神明与黑暗同罪
天气回暖了起来,树上的花都开放了,城中都开始准备起来了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放花灯,祈福,还有男女之间互相折花枝表明心意,所以在这个节日里面,就算是鬼怪肆虐的时代,也格外的热闹。
皇室每到这天都会派出护卫在大街上巡逻,避免发生意外事件。
每年的这个时候,斐攸总是会一个人在院中坐很久,向着院墙外看去,今年慕以陪着斐攸坐在院子里面,迎着月色,看着院中的梨花慢慢的飘落。
似乎是迎着浅白的月光,连斐攸那双黑眸之中都染上了亮意。
“今年的花灯节似乎格外的热闹。”
那语气带着浅浅的叹息,坐在慕以身边的斐攸浅笑道:“在幼时,我总是幻想着同先生一同去瞧瞧,看是否同小厮们口中所说的一样,热闹至极。”
“这样想来,在梨河的那几月,反倒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酸酸涩涩的感觉弥漫开来,坐在梨花树下的少年像极了一块暗淡的白玉,在时间的磨合下,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慕以抿了抿唇,站起身,他将缠在手中的白纱布蒙在慕以眼上,推着他身下的轮椅出了梨园。
搭在轮椅上的手顿了顿,被蒙住眼睛的白衣少年歪着头疑惑的问道:“先生这是要带我去哪?”
慕以没有说话,稳稳的推着手中的轮椅前行。
天空中绽开烟火,空气中弥漫着梨花的清香,斐攸坐在轮椅上,没有再说话。
不知在青石小路上走了好久,慢慢的,周围传来水流的声音,暖黄的光线透过薄薄的一层薄纱投影到斐攸眼中。
蒙在眼睛处的薄纱被拿了下来,河岸边的花灯摇摇晃晃的撞进斐攸眼中,一盏梨花形状的花灯被放在斐攸怀中。
少年呆愣在轮椅上。
梨花花灯被捧在斐攸手中,慕以看着形状奇怪,泛着暖黄色的花灯,笨拙的将放花灯用的手提盏放在斐攸手中。
“我不会做这个,所以有点丑。”
微风轻起,吹得湖里面的水泛起微微涟漪,水中的花灯互相碰撞,一片梨花不偏不倚的擦着斐攸的唇角掠过,泛起清香。
抱着花灯的人眉眼灼灼,浅笑道:“多谢先生,很好看!”
在这个清香飘香的夜晚,这此短短的一生当中,唯一的一盏花灯,是他幼时先生所送。
斐氏斐攸,曾是惊才绝艳的斐氏公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因生未逢时,被诅咒所困,一生被病痛所折磨。
元国国师曾言,此子一生,短短数十载,会病痛缠身,会不良于行,会孤苦一生,最后会在一个大雪天长眠于世。
唏嘘哀叹,斐氏斐攸的一生便只这短短几句话,似冬日飘零的雪花般,落在地面上,便瞬间化掉。
…
指尖滚烫,原是水杯中换上滚烫的热水,甜梨水泛着清香,将慕以的思绪唤回。
眼前喝着甜梨水的小少年已经不见了身影,太阳照在身上,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到了下午时分。
水杯中的热水有些烫人,慕以不自觉的缩了缩被烫红的指尖,借着斑驳的阳光看着眼前这人。
慕以只迷迷糊糊的记起了一些短暂模糊的片段,他看着眼前的斐攸,只觉得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他一样。
银铃声渐响,银白色的银铃发出铃铃脆响声。
鼻尖是熟悉的梨花清香。
午后宁静,偏僻的梨园更甚,慕以借着阳光,看向斐攸。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对面的斐攸只是浅浅的淡笑着,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盛开的梨花,眼中盛着日光。
“先生,花灯节就要到了…”
一道浅浅的叹息散在半空中,对面的白衣公子眼眸中带着欢喜,他坐在梨花树下,浑身透着安宁与祥和。
·
元国的花灯节是国俗节日,大街上便是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元国守护式神的问题解决,灵障恢复,渐渐的,周围的鬼怪都少了起来。
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意,日子好了起来,也有了盼头。
在这个欢庆的日子里面,斐府也是早早的准备了起来,府内上下一片喜庆。
这天晚上,斐季走进了这个自己很少踏足的院子里面,坐在房门前的人眸子浅浅淡淡,似乎对他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又或者是…不在乎他到底会来不来。
恶灵的封印处理好了,斐季在花灯节的前一天便赶着回来了,已步入中年的斐季手里提着一盏莲花花灯,他没有走到斐攸面前,只是将那盏花灯向着桌子上一放,便转身,重新走到梨园门前。
小少年已经长大,眼眸中的目光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暗淡,斐季转身,借着屋内的灯光向着坐在轮椅上的人看去,也看见了站在斐攸旁边的式神。
在院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斐季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一般。
“今天是花灯节,提着花灯,去街上逛逛再回来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梨园,大门敞开着,夜风将院落地面上的花瓣吹到了外面的青石板上面,有一些飘飘荡荡,被风吹的老远,落在了不知哪一处的湖面上,荡起一片片涟漪
花灯节格外热闹,人们折下树上开得最漂亮的一支花枝带在身上,穿上漂亮的衣服,来到街上放花灯,如果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便可以将手中的花枝递给对方,互相表达心意。
所以,在这一天送上花枝的意思,便意为喜欢倾心之意。
街上热闹极了,吵吵嚷嚷的,卖东西的小贩从街头摆到结尾,各式各样漂亮的花灯被放在河里面,随着荡漾的湖水飘到远方去。
慕以和斐攸来到街上,可谓是吸引了好大一波女子的注意力,两人身上不约而同的都沾染上了好些梨花桃花花瓣,慕以将斐攸推到有些角落的地方,这才稍微清净了些。
湖边的小摊卖着许多的花灯,琳琅满目,格外漂亮,斐攸抱着手中的莲花花灯,转头对着身后的慕以道:“先生,可以将我推到河边去吗?”
花灯被点上蜡烛,泛着烛光,斐攸撑起身子,将花灯放在湖水当中,看着它慢慢朝着远方飘去。
“不许愿吗?”
慕以盯着坐在轮椅上愣神的斐攸,问道。
只见坐在那里的白衣公子将双手放在腿上,他向着那已经飘得远远的花灯看了一眼,又朝着慕以的方向看去。
黑色的眼眸浅浅,白衣公子唇边挂着浅笑,他看着慕以,轻声对他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笑着眯了眯眼:“而且我心之所愿,皆已实现…”
我之所愿,一愿先生常在身侧,二愿先生平安喜乐。
所幸的是,这些愿望都已经实现,或者是,都在慢慢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神明与黑暗同罪
斐攸此生所愿,只不过想长伴先生左右,春日一起赏梨花,冬日一起看飞雪,浮生一世,便已是心满意足
日子越发的冷了起来,树叶枯黄,风一吹,满地的落叶被风卷起又飘散开来。
虽说天气冷了起来,可是梨园那位公子的病从开春以来,便一直渐渐有着好转,如今,竟好到可以离开轮椅走路的程度。
斐家公子自小被鬼气缠身,身体虚弱,一直都要靠着轮椅代替步行,这些年一直病弱,几次三番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本以为会熬不过上一个冬天,却不想对方却渐渐好了起来。
斐氏小公子如今也才是孩童,不知怎么的,被斐家家主严加训练,天气冷起来了也不得松懈。
经过畔桥,走过青石板小路,来到梨园,便看见大门敞开着。因为此处很少有人来往,无人瞧见里面一位白发银眸的式神在里面打扫着庭院。
从小屋门口走出来了一位身形单薄的白衣公子,正在扫地的慕以看着斐攸走了出来,他走上前去,将披在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看着眼前面色微微红润的人。
“身体好些了也要多加注意,入夜天凉,阿斐要多穿点!”
斐攸埋在颈间的围脖上,只觉得身上的披风满满沾着先生身上的清香,好闻极了。
晚霞挂在天边,从院子大敞着的房门向外看去,刚好可以看见天空烧红的云彩,梨树光秃秃的,院子里面开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
斐攸慢悠悠的走下石梯,视线落在打扫院子的先生身上。
正在将落叶扫成一堆状的慕以便看见眼前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动作。
“先生!”
在慕以顿住的身形下,斐攸慢慢靠近,最后伸手拿下一片落在慕以肩上的落叶,黑色的发丝与白色的发丝相交缠绵,随即又随着斐攸的动作分离开。
“有东西落在先生身上了。”
像是解释,又或者是对方才的动作觉得有些失礼,斐攸的脸上带着一些歉意的微笑,在晚霞的倒映下,格外的柔和。
…
冷风幽幽,经过花园假山发出“呜呜”的风声。
今年的寒冬,似乎来的格外的快…
像是回光返照,又或者是诅咒加重,原本身体渐渐好起来的斐攸吐了一场血过后,便开始缠绵于病榻,身体也像是被抽空了般,开始快速的瘦了下来。
只剩下那一双眼睛依旧带着浅浅的光。
据说斐氏斐季去请过太医过来瞧看,最后只是一脸暗淡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意思都表达了出来。
慕以端来药,走到床榻前,他看着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斐攸,将手中的药放在身旁的桌子上,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已经不烧了。”
斐攸的额头有些冰凉,此时骤然触碰上一片温热,他不自觉的蹭了蹭,满足的眯起眼睛。
“劳先生挂心了。”
面前的少年身形瘦削,白色的大氅盖在身上,莫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端过放在身旁的药碗,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在闻到里面浅浅的血腥味的时候,他端着腕的手微微一顿。
其实这个血腥味,早在好久之前,他就开始在难喝的药汁里面闻见了。
式神的血液,可腐蚀鬼怪,亦可驱散鬼气,式神本体难见,血液更是百年难见的机缘,慕以以鲜血为引,驱散斐攸身上的鬼气,可斐攸的身体早在最初的时候已经被掏空了,现在剩下的,唯独只是一具空壳子。
无论取多少鲜血,都填不满这具像无底洞一样的身体。
瓷碗有些烫,烫的斐攸的指尖缩了缩,他垂眸看着碗里面黑乎乎的药汁,什么都没说,面色如旧的将它一口灌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布满整个口腔里面,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苦味,只是微微皱眉,他抿过粘在唇边的药汁,等着这股苦意慢慢消散。
可还未等味道消散,在斐攸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瞬间,嘴里面便被塞上了一个甜甜的东西。
甜味冲散了中药的苦味,带着清香,是梨干!
慕以将蜜饯放在一旁,看着斐攸单薄的背脊,浅浅的眸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慕以慢慢靠近,将脑袋靠在斐攸的颈窝处,手穿过被子抱住了坐在床上的少年。
这是十几年来,除了幼时被先生所救的那次,便再没了其他过线的举动,这是少年时期第一次,离得先生这么近。
“阿斐,快点好起来吧…”
那句叹息混着窗外的寒风呼呼声,飘进斐攸的耳中,颈脖处被温热的气息喷洒而过,慢慢泛起绯红。
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都被打乱,变成一团乱麻的线,窗外的风声渐渐消失,唯独只剩下了颈脖处酥麻的感觉。
斐攸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赶不上变化,老寒腿犯了(摊平),所以今天的小蜗牛依旧是短小一章(捂脸)。
第35章神明与黑暗同罪
寒冬腊月,在第一场初雪过后,天气越发寒冷了,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大,白雪压垮了脆弱的茅草屋,街上被冻死了人不在少数。
因为去年的旱灾水涝,又因边关战事不断,国库亏损,当今皇帝拨下灾款,灾银被一层一层的官员贪分下来,拨到灾员身上就已经所剩无几。
杯水车薪!
斐府因着家中还有余粮,便在外面赈灾,搭了一个赈灾篷,煮上白粥、蒸上馒头,专为那些被压垮房屋的无家百姓所提供。
只见满大街积雪路滑,一个小小的蓬子下面白气腾腾,不知有多少人排着队,他们衣衫破损,浑身生满冻疮,这正是被大雪压垮了房屋而无家可归的百姓。
斐攸站在斐府大门前,看着外面长长的人群发着呆,天冷大寒,不过是站了一会,他便开始抵着唇轻咳。
一旁的下人看到斐攸的身影站在府门前,连忙走上前来,擦着额角泛出的冷汗。
“大公子,你还是回屋去吧,老爷吩咐过不许你出门,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不好做啊。”
小厮脸上带着笑容,只不过弧度僵硬,像是硬生生扯出来似的,整个人离得斐攸远远的,像是很怕靠近他。
斐攸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名小厮,体力不支的走了两步,坐在一旁的轮椅上。
他只坐在门檐处,不向前,也不往后退,只是静静的看着外面的白雪和不远处的人群。
一旁一个穿着破衣服,咬着白馒头的小孩好奇的朝着斐攸看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斐攸看。
“公子是着斐府上的人吗?”
小孩满脸脏兮兮的,一双手长满了冻疮,他看着斐攸身上的白色大氅带着渴望,咬着馒头含糊不清的说道。
斐攸盯着小孩的眼睛,浅笑着“嗯”了一声,他看着对方一直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便想着叫一旁的小厮去拿些厚实的衣物给小孩。
下人穿的灰布棉袄,虽然颜色不好看,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可是还未等话说出口,一块石头便向着斐攸砸过来。
没有想到上一秒安安静静的小孩子会拿着石头攥在手里,更没有想到,他会拿着石头向自己扔过来,斐攸坐在轮椅上来不及躲开,石头锋利的棱角从脸颊划过,带着火辣辣的疼。
小孩攥着石头再次朝着斐攸扔过来,那双澄澈漆黑的眼睛带着怨恨,毫不掩饰的瞪着斐攸。
“斐家的人是怪物,灾难都是里面的怪物引来的!!”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慕以伸手挡住再次朝着斐攸扔过来的石头,那一双银色的眼眸冷冷的看着小男孩。
小孩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咬着口中的白馒头一溜烟的跑掉了,站在一旁的小厮不敢靠近为斐攸挡住石头,又怕被这位大公子所责罚,只能咬着牙朝着小男孩追去。
手腕被石头划出一道红血痕,慕以没有在意,而是朝着坐在轮椅上的斐攸看去。
苍白的脸颊被划伤,丝丝鲜血渗了出来,白色和极致的红相碰撞,格外的刺眼。
慕以蹲了下来,指尖蹭去那渗出的鲜血。
“为什么不躲开?”
坐在那里的人眉眼淡淡,浅浅的笑意消失在唇边,他朝着慕以看来,冰凉的指尖握住慕以的手腕。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脸乖巧的小孩会陡然向他扔石头,为什么会用装满恶意的眸子向自己看过来。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
身在府中的斐攸不知道,他已经尽量避免与其他人靠近,不让自己身上的鬼气影响到别人,可是因为之前那些莫名的传言,再加上大雪肆虐,鬼怪纷扰,这传言便越来越离谱,甚至传出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斐府那位身负诅咒的斐家公子引起。
他被关在院落那小小的一角,身受恶鬼诅咒的折磨,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于流言的中心。
就像一个笑话一样,他所遭受的这一些,都是笑话…
斐攸什么话都没有说,冰凉的双手紧紧捉住慕以的手腕,怎么都没有放开。
本以为流言会因为时间的推移便渐渐消散,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城中却出现了一些黑雾,弥漫在整个京城的上方。
黑雾所弥漫,作恶人间的鬼怪便愈发的多了,原本脆弱的护国屏障彻底破碎掉,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些百姓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知了斐氏大公子为封印阵眼的消息,恐慌的百姓们到皇宫门前磕头请求皇帝,赐死斐氏一人,保全全城百姓,有的人甚至还跑到斐府面前来哭诉。
“天气严寒,恶鬼肆虐,还望斐氏家主给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们一条生路吧!!”
府外哭喊声、恳求声一片,声音传得老远,就算是身在梨园中的斐攸都能听得见。
院落堆满积雪,他就静静的坐在院落中间,不知道再想什么。
慕以走了过去,蹲下身,伸出手将那些声音都拦在了耳朵外,只见斐攸笑着将慕以放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拿了下来,指尖触碰,转瞬即逝。
“先生不用太担心。”
说完,斐攸淡着眸子朝着慕以笑了笑:“其实他们说的也并没有错,用我这一将死之人的一条命换他们的命,没有什么划不算的。”
那笑像是带着自嘲,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带上。
慕以抿了抿唇,银色的眼眸看着斐攸,带着满满的心疼。
“不许说这些胡话。”
斐攸又笑了笑,他朝着慕以看过来,一双柔和漆黑的眼睛中藏着慕以看不懂的情绪。
斐攸抬手,伸手扯了扯慕以的衣袖。
“先生可以靠近一点吗?”
斐攸坐在轮椅上,他眉眼弯弯,朝着慕以问道。
就在慕以朝着斐攸靠近的那一瞬间,一双手将他轻轻抱住,极轻,仿佛只要他稍稍用一点力,便可以轻易的挣脱掉那双手。
雪花飘落,落在慕以的白睫上,带着冰冰凉凉的感觉。
恍惚间,似乎有人浅浅叹息了一声,叹息声随着白色的雪花落地,随后融化。
面前的人克制有礼的虚虚抱了一下慕以,随后又直起身来。雪白的发扫过指尖,带着微痒的感觉。
“若是从未遇见过先生,这具残破的身体对于我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死不算什么,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
只不过万分庆幸的是,斐攸遇见了他的先生!
从此,灰暗的世界染上光明,腐烂生臭的淤泥里面染上梨香,斐氏斐攸的命运,在幼时遇见那位先生之后,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现在我想活着。”
茫茫白雪中,他道:“我还有一执念,在这世上…”
…
第36章神明与黑暗同罪
恶鬼的封印阵法处于悬崖深渊中,深渊长年被黑雾所浸染,透不进光明,从断崖处往下看去,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黑暗。
断崖边镇压着一把早已经生锈了的剑,戾气从那把剑里面传出来,还透着森森的血腥气,凡是这崖所经之处,百米开外的地方,皆是寸草不生荒无人烟。
也因此,这山也被当地百姓和居民视为不详,深深忌惮着,不敢靠近!
走上山时,会途径一片枯树林和沼泽地,枯树林是黑鸦长年的居住之所,最喜腐肉,看见活人经过时,便会用那双渗人漆黑的眼睛盯着来往的人。
斐季经过沼泽地和枯树林,便来到了山顶上,山顶本是连着对面那座山,不知为何,从中间被斩断了一半,便形成了断崖状,从断崖上看下去,山底被一片黑雾所弥漫,看不到尽头。
随行而来的,除了皇室中人,还有一位白衣公子坐在轮椅上面,正是斐府大公子斐攸。
当今皇帝曾与斐氏是同门师兄弟,此时为恶鬼封印之事忙的焦头烂额,在事件僵持严重的情况下,斐氏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便特意将身为阵眼的斐攸带上,一同前往恶鬼的封印之所,随行的那些皇室中人,自然也是为了保护而来的。
恶鬼封印之地,自然不止一位恶鬼被封印在这里,只是稍稍靠近那断崖口,铺天盖地的鬼气便扑面而来,不比出现在京城当中的那些鬼怪,这里封印的东西,都是满身嗜血之气的大怪,随便放出来一个为祸人间,便可轻易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因为封印有损,周围的鬼气都要比平时浓上好几倍,黑暗中,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盯着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像是想挣脱囚笼的怪兽,紧紧盯着途经自己领地的猎物。
被选作为封印阵眼的斐攸身上带着浓郁的鬼气,格外吸引里面东西的注意。
斐攸将轮椅往前移了移,他看着黑雾缭绕的山峰,对着身旁的斐季淡声道:“阵法封印减弱,除非是再去寻找一个灵体,否则压抑不住里面的恶鬼,还是说,父亲是打算将我一同封印在这里面,以决后患呢…”
身为封印阵眼,斐攸从遭到诅咒的那一刻,便知晓自己同着里面的恶鬼有了一层不可分割的联系。
“所谓两全其美,其实根本没有那样的办法,阵眼与里面的恶鬼相联系,若是阵眼殒命,那么,里面的恶鬼便会元气大伤。”
“届时,等阵法破碎的同时,再布下另一个封印阵法,趁着恶鬼元气大伤的这些年,去寻找下一个灵体。”
坐在轮椅上的人眉眼淡淡,一双漆黑的眼眸仿若没有焦距般,望着虚空处,说出的话像是与自己无关紧要般。
“又或者是,将作为初始阵眼的我封印在里面,填补缺损的封印,换得百年安宁。”
站在崖边的斐季身形一顿,随后便听身后的人说道:“左右这两种方法,那么,父亲会如何选择呢…”
那双浅淡的眸子看向中年男子,一双眼眸淡漠到了极致。
斐季突然害怕了起来,他不敢回头对着身后之人的神色,垂在身旁的手青筋暴起。
“我不知道…”
正如斐攸所说,没有万全之策,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他翻阅群书万册,他绞尽脑汁,便也只想出了斐攸口中的那两个办法。
可不论是哪一种,都是以付出性命为代价…
他这一世,欠身后这孩子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而现在,竟连对方仅剩的生命也要夺去!
眼中红血丝暴起,斐季无奈的垂下头。
身后的几位侍卫蠢蠢欲动,城中的百姓知晓这次的行动,全都围在山下。
这是一场死局,无可解…
斐攸将轮椅往前面推了推,和斐季并排着看向前方的山峰。
山上冷风呼呼,还下着雪,呼啸的山风将斐攸的衣袍吹起,冷冷的往里面灌,冷风入骨,斐攸抵着唇咳嗽了几声,苍白脆弱的手腕露了出来,一个苍色的银铃现了出来。
他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垂下手,视线落在那柄生锈的铁剑上。
铁剑锈迹斑斑,满带着恶鬼的血腥之气。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满带着暗光,看着那柄剑,浅浅铃声响在山间,谁都没有听见。
自那日之后,斐氏公子不见踪迹,有传闻说,他是死在了那座鬼山之上,成为了一个恶鬼,还有人说,他是失足落在崖底,就此一命呜呼。
还有传闻,听闻那天山下的人看见天生异象,满天的黑气围绕天空,似有恶鬼咆哮之声。
但不管真相如何,在斐家大公子失踪之后,京都便开始平静了下来。
就这样,一直平静了三年…
直至三年后的一个下雪天,封印破裂,漫天血气围绕整座枯山,白雪被戾气化开,融化的血水化进河里面,原本封印中的鬼怪全都变成了枯骨白灰。
天生异象,连着下了大雪半月。
从此,这世间便多了一位无名无姓的式神,他手中残剑戾气冲天,身着一身白衣,露出的手腕系着一只苍色的银铃。
那银铃声声作响,声音清脆悠长,凡是铃声所经之处,鬼怪皆化为乌有,只是奇怪的是,那式神浑身泛着鬼气,一双眼眸看过来时,无明无神,像是行尸走肉的木偶,怎么都不像是天地灵气所汇聚而成的灵物。
斐攸斩碎封印,一身白衣被鲜血所染红,他黑沉着眸子,浑身弥漫着鬼气,走在茫茫白雪之中。
前方是一片白茫茫,似乎看不到尽头,耳边铃声清脆,斐攸恍惚了一瞬,才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白衣被染红,一双眼眸黑漆漆的,像是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泛不起丝毫波澜,白雪落在长睫上,落在发丝上,似乎在某一瞬间,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无人知晓,他被封印在阵法里面的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鲜血沾染在了白雪上,斐攸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手中拖着一把残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被冰雪覆盖住的河边,一间小小的屋子伫立在那里,像是荒废了许久都没有人居住,河面结上了厚厚的冰,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梨树光秃着枝丫,垫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他在河边站了许久许久,久到,似乎以为他已经僵在了那里,没有知觉。
雪还在下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叫声,像是一个小少年,声音格外的稚嫩。
斐攸黯淡无光的眼眸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白雪之中,一个十岁左右、衣着不似平常人家的小少年气息微弱的躺在河边,河水冰凉,淹没了他半个身子,在他身后,面色惨白,浑身散发着鬼气的溺死鬼死死的扯住那少年的衣角,随着鬼怪的动作,那小少年抓着的枯草骤然间崩断,整个人都落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想是哪家的小公子贪玩,来到河边不小心落水,被溺死鬼拖进河中,成为替死鬼。
斐攸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没有任何波动,他直直呆呆的站在那里,像是失了魂般。
小孩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斐攸手中的银铃无风自响,一念之间,在河水即将淹没过头顶的时候,斐时被拉了起来。
不远处有着呼喊声,斐攸垂着眸,没有再管在猛烈咳嗽着的人。
…
斐时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哥哥,这位哥哥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那时途经街尾处,看见一个被废弃的小屋子很是奇怪,却不想被周围的鬼怪拖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自从被救起来,生了一场风寒之后,斐时便很喜欢跑到街尾的梨河边,躲在梨树后看着一身白衣的斐攸。
自那日后,废弃的小屋有了人居住,腐朽的木门被重新修好,一位白衣公子住在了里面。
里面的人总是喜欢将院门大敞开,站在门边看着光秃秃的梨树枝丫发呆,不知道再想什么。
斐时很喜欢这位哥哥,说不上的有一股亲近感,他总会趁着闲暇时跑到这里来,他年纪还小,看不懂对方眼中的情绪,只觉得那时那人眼睛黑漆漆的,连天边的亮光都透不进去。
斐时有一次挪着身子坐到了斐攸旁边,随着他一同盯着那河边的梨树发呆。
“梨花,要等来年五月才能开呢!”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离梨花开放的季节还早得很。
那时的斐时看着对方垂着眸子,走进了那间小屋里面,背影萧瑟孤独。
那背影他一直记了好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斐时才明白,那背影中带着的,是无边无际的孤寂。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人…
残剑嗡呤,十几年,二十几年,岁月匆匆略过,那时的斐时已是中年模样,父亲斐季已风烛残年,奄奄一息,在弥留之际,他叹着气,神色悲痛的向着街尾的方向看去。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个凡胎□□之身,是不可能从那地狱之中活着走出来的。”
“这一世,我不负天,不负地,不负黎明百姓,唯独将自己的孩子逼进了地狱。”
他仰着头,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掉了下来。
“若是有下一世,我愿舍弃全身命数,只为换的那孩子…一生顺遂吧…”
…
住在街尾的斐攸,依旧是少年的样子,一身白衣,温雅如玉,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依旧还在等着,等着冰雪散尽,梨花盛开,故人归来。
可是他知晓,他的先生,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相信我,我是甜文作者!
第37章神明与黑暗同罪
雨水顺着窗沿打在长廊上,飘飘洒洒的雨滴飘了进来,打湿了桌案上的白纸。
一位身形单薄的男子坐在轮椅上,在窗前的桌案上浅睡着,雨水滴溅在白纸上,有一些则飘洒在男子苍白的脸颊上,沾在眼角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天空阴雨绵绵,可以从半开的木窗看见外面梨树上碧绿的叶子,还有小小的青梨满满当当的挂满枝头。
晚春的雨水格外的绵绵不断,冷风混着泥土的味道在空气中,说不上的好闻。
慕以走进木屋里面,盯着案桌上的人,久久的不曾移开视线,他走近了些,将散落在一旁的披风搭在斐攸身上。
白纸上,浅浅勾勒出的梨花被雨水沾湿,淡粉色的墨水弥漫开来,将斐攸的指尖染上一抹粉红。
手下触感冰凉,沾着凉凉的雨水,慕以俯身将轮椅上的人抱起,准备将怀中的人放在床上去睡觉,可是还未等离开案桌前,怀中的人骤然睁开眼睛。
那一双眼眸黑漆漆的,斐攸下意识的朝着慕以看去,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般,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慕以的手腕,没有焦距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
“先生?”
斐攸歪了歪头,在慕以怀中撑着身子,猛地凑近,似乎想要看清他的面容。
呼吸交融,原本沾染在斐攸脸颊旁边的雨滴砸在慕以手上,比手腕上的那双手还要显得冰凉。
窗外还在下雨,淋漓的雨声传进屋里,慕以将斐攸放在案桌上,微微俯身系了系对方颈脖间的披风,温热修长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在那锁骨处,被斐攸猛的攥住。
“先生…”
那双眼睛黑的透不进一点光,手腕间的银铃随着对方的动作滑下,传出清脆的响声。
“先生,回来了吗?”
被攥住的手微微一顿,慕以垂下眸看着双眼呆滞空洞的斐攸。
“抱歉。”
他声音极轻,像是怕惊到了面前的人一般,白睫垂着,带着柔和的弧度。
坐在案桌上的人极其不安,他摇了摇头,紧紧抓着慕以的手,手腕青筋暴起。
“先生,窗外下雪了,梨花又开了…”
“可是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他埋首,呆滞着双眼,身后的雨水滴滴洒洒落在外面的走廊处,传来声音,斐攸眼神无助,带着恐慌。
如今已过五月,窗外的梨花早已经凋谢,结出果子,何来的白雪,也没有盛开的梨花。
斐攸陷在心魔当中,手指冰凉无比,他抵着唇轻咳,整个人透着浓浓的孤寂感,亦如被埋藏的记忆之中,少年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上,空洞着眸子,瞧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心脏的地方生疼,慕以看着眼前的斐攸,突然浅浅叹了口气,抬手将之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冰凉的额间,稍纵即逝,却骤然像是打破了什么屏障一般,慕以被斐攸扯下身子,冰凉与温热相触碰。
双腿酸软无力,斐攸黑着眸子坐在案桌上,仰着头亲吻着眼前白发银眸的先生。
窗外雨声淋漓,所有一切的不如意都会在雨里面被冲刷干净,等到翌日太阳初升,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
天气慢慢回暖了起来,梨树上坠满白梨,泛着清香,看起来可口极了。
元衡悄咪咪的在墙角处摘了一个,在衣袖上擦了擦,抬手就咬了一口。
姑父不允许他来打扰表哥养病,他只能悄悄的站在墙角的大石头上朝着院内看去。
院内,青绿色的叶子遮挡住里面满满当当的白梨,阳光透过梨树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
从元衡的方向,只能看见那粗壮的梨树后面,一白衣角懒懒的搭在树干上,像是坐在了那上面,白衣角所缠上的,是与其颜色有些相似的苍色玄衣。
元衡歪着头看了两眼,没有看清楚,听闻天气回暖表哥的身体有好转,又不敢贸然去打扰表哥养病,只能作罢,在身旁的梨树枝丫上摘下了两个白梨便转身离去了。
…
唇边是温热的触感,带着果脯蜜饯的香甜,掩去舌尖苦药的味道。
斐攸呼吸不顺的微微错开,只不过只是稍稍错开一点,便被那温热的唇瓣追赶上来,他坐在树干上,身后是一片悬空,退无可退,只能愈发靠近面前的人。
“先生…”
带着微微的喘息,斐攸红着眼尾躲开眼前人的亲吻,他将手抵在唇上,红着耳根道:“已经不苦了,先生…”
结果还未等到回答,斐攸挡在唇边的手就被轻微移开了,修长白皙的手指挤进斐攸的十指,紧紧扣在一旁。
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埋在斐攸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锁骨处,染上一片好看的绯红。
“可是我苦,阿斐。”
那一声阿斐声音极轻,传进斐攸的耳朵里,莫名让人软下了身子,只觉得心脏的地方酥麻麻的,颈脖处也是一片滚烫。
已是九月,梨花已经凋谢完,周围的梨花香变成了一片白梨的清香,格外的好闻,那味道在这梨树下更胜。
慕以紧扣着斐攸的双手,另一只手牢牢的将对方稳在梨树的枝丫上面,仰着头,小心亲了亲对方的唇角,他动作小心翼翼,白睫微垂,后颈脖的对方滚烫得很。
斐攸被对方轻浅的吻亲的呼吸一滞,下意识不敢看先生的脸,他微微垂眸,红着耳根微微偏过头,可是下一瞬间又被慕以转了回来。
耳边呼吸浅浅,唇边带着温热的触感,斐攸的耳边响起了慕以的声音。
慕以道:“我喜欢你呀,阿斐…”
此话一落,坐在树干上的那个人整个懵在了原地,只是呆呆的看着慕以。
阳光洒在眼前人的眼中,似乎好像,在弥留的记忆之中,斐攸也好像看见过这一幕——先生身后是刺眼的阳光和白雪,先生的眼里有光!
像是梦一般…
斐攸笑着,抬手间,手腕上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斐攸身后是满园的梨树,身前是白发银眸的式神,他跳下梨树树干,被面前的人满满当当的接在了怀里。
清风徐徐,带着那人满怀的欢喜,冲向了慕以。
“好巧呀,我也喜欢先生…”
是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已经喜欢上先生了…
“嘀,反派黑化值下降20,当前黑化值为:0!”
“当前反派黑化值清零,恭喜宿主完成目标任务!”
时至今日今时,那一直都未曾动过的黑化值,到现在才清了零。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番外。
第38章神明与黑暗同罪
或许是在初见时,先生一袭白衣,伸出手将他从深渊之中拉出,又或者是冬日下雪天,那柄偏向他,为他挡着白雪的伞,亦或者,是那罐塞了格外多糖的白梨。
太多太多,多得数不清,亦多得,让他对先生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自那幻境之后,回到家的斐攸总是会做一个梦,梦中的先生身穿一袭白衣,白发银眸,措不及防闯入他的记忆当中。
所有未曾经历过的事情,都以梦境的方式呈现,他梦见自己在大雨天被先生救起,梦见自己偷偷亲吻先生,梦见最后自己被锁在恶鬼封印之中,先生散尽灵力保护他,最后化为一银铃,缠在他手腕上。
最后他梦见自己死在一个大雪天里面,带着执念闭上了眼睛。
从梦中醒来的斐攸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他下意识的去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银铃,在触碰到那物什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这银铃,是他出生时便所佩戴着的物件,却从没有有想过,这会是一个式神的本体。
腰间的那双手紧紧的将斐攸的腰抱住,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的后颈处,带着微痒的感觉。
斐攸在慕以的怀中转过身,借着窗外的雪光看着躺在身旁的人。
他记得上一世,好像就是在这个冬天,他被封印在恶鬼阵法里面,也就是从那天起,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所幸的是,这一世,恶鬼封印不曾有问题,所爱之人还在身边。
亦或者,从未离开过。
斐攸伸出手,在慕以的白睫上碰了碰,又在眼角的地方停留了一瞬,最后视线停留在那张带着浅红的薄唇上。
黑夜中的慕以睡得很熟,双手紧紧的缠在斐攸的腰上,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的抱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
往日红着眼尾被人亲的喘不过气的人此时仰着头,轻轻的触碰着眼前人的唇,发出一声喟叹。
他不敢有太过分的动作,怕吵醒睡梦中的人,只是将微凉的唇瓣贴在上面,停留几秒又慢慢分开。
“我总会是以为在做梦,梦一醒,先生便不在了…”
然后回归冰冷而又苍白的现实。
前世和今生的记忆混在一起,斐攸总是会恍惚,怕眼前这一幕只是他梦境之中的幻想,现实面临的,还是无尽的等待。
慕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躺在斐攸身边,伸手牵住了斐攸的手,在对方的颈脖上蹭了蹭。
熟悉的气息和耳鬓厮磨的亲昵感让斐攸有些呼吸困难,他不禁往后退了退,却半分动弹不得。
耳边是先生轻浅的声音:“不是梦,不会不在的!”
窗外是下得硕硕作响的白雪,屋内温暖如春。
每到冬日,斐攸的体寒之症就会发作,此时被慕以抱在怀中,全身上下都是暖呼呼的。
“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着记忆的?”
斐攸浅笑着,蹭着慕以白色的发丝,问出了自己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
将斐攸抱着的人微微红着颈脖,他发丝微乱,抬起头,用那双银眸看着斐攸。
“一直都有记忆,只是很模糊,剩下的都是在靠近阿斐之后,那些模糊的记忆才慢慢恢复了。”
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系统发布任务的时候,慕以就觉得斐攸有着莫名的熟悉感,看着对方的单薄的背影,总是忍不住的心疼。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上一世的慕以化作银铃陪伴在斐攸的身边,这一世的银铃依旧从小就缠在幼时的斐攸身上。
这一世的慕以,是为了斐攸而来,也只为了阿斐。细细想来,若是如元国国师所说的样子,这一世包括上一世如若没有慕以的存在,斐氏长子早就死在冬日的下雪天里,或许等不到恶鬼封印有损,就已经因为身体折损而死,而后化为厉鬼,带着执念游荡在这人世间。
所幸的是,时光正好,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什么也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那年大雪纷飞,弥留之际,斐攸坐在院中的轮椅上,任由漫天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
恍惚中,一个人走到自己面前,亦如当年一般,俯身将他抱住。
白伞遮挡,斐攸身上没有披散着雪花,因为他们尽数都沾染在了慕以身上。
斐攸看着漫天的雪花,浅笑着,克制隐忍的抱住了眼前的人,道:“小气的先生,这么多年来,一次都没来过我的梦里。”
手指开始没有了感觉,飘飞的雪花落在斐攸的眼眸处,最后又化开,眼前模模糊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可斐攸依旧还是浅浅笑着,他轻叹着,最后用力将手抬起,抚在面前人的脸上,最后在那微凉的嘴唇上轻轻一碰,仅是一瞬,又不舍的离开。
“会做梦,也是好的…”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大,河里面的水都被冻上了,地面上到处堆满了雪。
斐攸抬起头看着天空纷纷扬扬的大雪。
“蜉蝣一世,若是能化成一片雪,落在先生的肩上就好了。”
他道:“这一世,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唯一的执念就是还未等到先生,若是有下一世,先生早些来寻我,可好?”
白雪中已经斐攸看不见,俯身半蹲在他面前白发银眸的式神眼角清泪划过,在一片雪色之中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上一世的承诺,全都在这一世得以兑现,所有的遗憾一一被弥补,融化在了白雪里面。
命运的齿轮转动,银铃声渐响,身着白伞的神明映入小孩的眼底,将他拉出深渊。
恶鬼在咆哮,灵魂在战栗,名为悸动的种子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身陷囹圄的人侵染了他的神明,直至最后,彻底占为己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再靠近一点(1)
天上人间是市区最高的消费场所,起着一个文雅的名字,内里是专供上层人士消费休遣用的地方。
在装修低调修雅的包厢里面,昏黄色的灯光轻洒下来,在秋季添上好几分暖意,坐在一旁角落的西装革履的男子半靠在身后的沙发上,眼眸微闭,手指撑在菱角分明的下颚上,浑身透着清冷疏离的气息。
坐在一旁的几位中年男人带着讨好的笑容,桌子上摆着好几份文件。
就他们刚才才说了投资的项目,眼前这位主就闭上了眼睛假寐,也不知道心下到底属意谁。
对于这位金主,这些人可谓是百般讨好,就盼那份项目计划被眼前这人看上了,大赚一笔。
王氏集团老总搓了搓自己的手,慢慢的靠近沙发上那人,坐在他身边不远处。
“慕总?”
声音传来,半靠在沙发上的人睁开眼睛,轻浅的眸光向着身旁之人看去,神色淡淡,满目疏离。
毫无疑问,眼前这二十三四左右的新秀ceo长得极其好看,若是在鼻梁上架上一个金丝眼镜,妥妥的禁欲款,让人眼馋得很。
可人长得再好看,王氏也不敢多看一眼,虽说是新上任不久的总裁,可手段却不比那些上任几十年的老总低,仅仅在上位两年后,就将慕氏发展到如今这无人能及的地步,着实让人惊叹,也让人不敢小觑。
与此同时,在慕以这边
“嘀,新位面开启,目标锁定中…”
头有些晕,想来是喝了点酒,慕以坐在座位上缓神,身边的程总被瞥得浑身冒着冷汗,还以为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被发现了。
他坐回原位置,浑身冒着冷汗,老实的一动不动。
脑袋还是很晕,包厢里面开着空调,闷热得很,慕以起身,没有管座位上有些焦急的几个人,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挂着一脸笑容的秘书习惯性的收拾眼前的残局,将他们手中的企划案全都拿到了自己手里。
“总裁有些醉酒,出去透透风,还请几位老总等待一下,等总裁回来,会一一过目这些项目的。”
秘书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几个人,全都心急如焚的朝着门口望去。
贴满白玉瓷砖的走廊外面格外安静,每个包厢都隔着厚厚的墙壁,一点声音都透不出来,房门紧关着,什么也看不见。
来往的侍应生端着手中昂贵的名酒,纷纷不经意的朝着身旁这位微醺的男子看去,脸上沾染上一抹薄红,却怎么也不敢靠近一步。
在天上人间来消遣的顾客,不是自家开公司的,就是家里面极其有钱的,在外面,全停着的都是一等一的豪车。
毫无疑问,来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上层人士,若是好运吊到了一个,就算是对方图的一时新鲜,被玩上几天,那也会有一笔不菲的分手费。
可是眼前没有人敢靠近这位满身都是疏离气息的人。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小巧别致的望风台,从这里向外面看去,可以看见外面灯火阑珊的城市,还有那些来往的车辆,是一个极好的看夜景的地方。
秋季的冷风吹在身上,将那份微弱的酒气吹散,脑袋清醒了不少,慕以转身打算回到包厢,身旁隔间突然出现一个身型单薄的少年朝着他撞过来。
“嘀,锁定目标人物——顾安,当前黑化值40。”
“嘀,黑化值+20,当前反派黑化值60!”
系统的机械声才响起,紧接着便传来了黑化值升高的提示音。
隔间不避音,门大敞着,这一般都是放杂物用的地方,里面一片昏黄的灯光,什么都看不清。
只听见“嘭嗒”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在地一般。
“他妈的,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给我站住!!”
从昏暗的隔间里面跑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他涨红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伸手攥住了靠在栏杆上缓慢行走的少年。
“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别忘了你那得了恶病的老母亲,只有跟着我的主意走,才可以赚到救命钱。”
那中年男子身穿一身廉价的皮衣,浑浊着双眼,满是恶心的欲望,被他攥住的少年,身上一身简简单单的黑白色校服,眉眼狭长,很是好看。
只是那人呼吸急促,眼尾泛红,显然被人下了药。
这幅场面在这天上人间也是长见,在这隐蔽的角落,没有人能注意到这里,就算是注意到了,也许也没有人会特别在意,注目几眼便就匆匆离去了。
在这利益驱使的年代,自己尚且都是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别人的烂摊子。
只见那中年人攥着少年的手腕,压低着声音胡乱骂着,又边使劲拉着人再次朝着隔间走去。
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
慕以皱着眉走了过去可是还未等他出手,异象横生,原本攥着少年手腕的中年男人被那看着营养不良的少年掐着脖子撞在一旁的栏杆上。
栏杆外面是悬空的,三层楼高,掉下去不死也要成残废,中年男人被吓得浑身冒汗,全然不见刚才的神色。
后背撞得生疼,他慌乱的挣扎着双手,对着掐着他脖子的人威胁道:“我…我给你说,顾家小子!!我可是你的远方表亲,你快点给我松开,若是伤到了我,你看我到你那病恹恹的妈那里去怎么说!”
顾安死死的盯着男人,手上紧紧用力,在对方咳嗽喘不过气的同时,又猛地松开,他皱着眉头,黑沉着眼眸喘着粗气,将人甩在一旁,扶着冰凉的栏杆缓慢的往着前方走去,只是没有走几步便停了下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喘气。
“嘀,反派黑化值+10,当前反派黑化值70!”
那中年男人缓过神来,颤抖着双腿就要去拉扯靠在墙壁上的人。
“狗崽子活腻了。”
那一巴掌还未落下去,男人的手便被身后的人抓住,长年被烟酒掏空的身子被对方的力道顺着甩出去,撞在一旁的房门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慕以垂下眼眸,浅茶色的眼眸冷冷的看向躺在地面上痛苦哀嚎的男人。
“你这是在干什么…”
慕以浅笑时,脸部线条会变得柔和,硬生生将那五分疏离中和掉,看起来极其温和好说话,可是不笑时,周围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气息,浅色的眼眸冷冷的,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危险不好惹…
此时的顾中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观察到对方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一身气质更是清冷疏离,便知道自己这是碰见了贵人。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连忙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顾中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看向顾安时,那一双浑浊的眼睛装着满满的算计。
“抱歉抱歉,是我们冲撞了贵人。”
顾中指了指半靠在地面上的人,搓了搓手说道:“这是我的远房亲戚,家中有急事便来找我借钱,冲撞了贵人实在是抱歉。”
顾中边笑着,边朝着喘着粗气的少年低吼道:“顾安,还不快起来道歉!”
那双掩在碎发下的眼睛漆黑无比,像是一潭幽幽的水,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海底漩涡,藏着无尽的危险。
只是只顾着讨好贵人的顾中没有看见。
慕以俯身将虚脱的少年拉起,对方半靠在墙壁上,挣脱开了他的手,狭长的眼眸被碎发遮住,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谢谢。”
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挣脱了慕以之后,顾安便扶着墙壁继续朝着前方走,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刚才被顾中撞到的那扇门里面走出了几个人,正是王氏等人,李秘书站在旁边,手里还拿着几分计划书,此时看见慕以站在外面,便走到慕以身边问道:
“怎么了,总裁?”
慕以没有回答,倒是对面的顾中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惊喜的喊道:“王总!”
“王总,你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快点把筹码给我吧!!”
未想到在这里还可以碰见熟人,顾中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王总,他捂着疼痛的胸口跑到王氏身边,带着一脸讨好的笑。
王氏背后冷汗直冒,陡然间对上慕以冰凉的眸子,心里便更慌了。
他伸出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对顾中使着眼神,叫他赶紧闭嘴,却不想对方会错了意。
顾中学着王氏抽搐似的眨了两下眼睛,一头雾水道:“王总,你是眼睛不舒服吗?”
这个蠢货!
王氏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了两眼,随着便朝着慕以看去,却不想对方瞥了一眼他后,直接朝着前方体力不支,滑倒在地面上的少年走去。
王氏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的金主抱着那个少年消失在自己眼前,心里面只有三个字:他完了!
…
出了天上人间的大门,李秘书走到前面开车,慕以将顾安抱进车里面,将对方放在一旁的靠椅上,抬起头朝着坐在前方的李秘书道:“去市中心医院。”
车平缓的在路上行驶着,顾安红着眼尾,体内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冲的他神志模糊不清。
模模糊糊中,他只感受到自己被人抱起来,被放在了一辆车子上。
紧攥在一旁发白的手没有松开力道,掌心的刺痛保持着仅剩的清醒,直到一股好闻的冷香靠近,额间陡然一阵清凉,顾安那根绷在心底的弦骤然断开。
有人将他额前的碎发撩了上去,冰凉的触感短暂缓解了灼热,就像是烈火灼烧中陡然出现的一股清泉。
只是那股清泉只待了半刻便又离去了,得到片刻缓解,无异于是雪上加霜,更勾得那处于“烈火”中的人难耐不已。
借着模糊的视线,顾安猛地抓住那只意图缩回去的手,十指紧紧相扣,不允许对方有丝毫的机会逃脱。
灼热的气息扑洒在慕以的唇上,两张唇瓣仅隔着几厘米。
慕以呆坐在座位上,看着陡然靠近的人,一时间直直愣在那里没有反应。
过长的碎发将黑漆漆的眼睛给遮住了,带着少年干净的气息向着慕以扑面而来。
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响起。
“再…近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天凉王破
后面会保持日更的,我尽量在阳间时间更新(﹏)
第40章再靠近一点(2)
骤然被人一靠近,慕以手足无措的僵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淡漠的气息随着浅浅的冷香散发出来,更勾得人忍不住靠近。
前方的李秘书在后视镜里面看着自家总裁红着耳根,一脸茫然的呆在原地的模样,差点将刹车踩成了油门,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低调的黑色豪车只是颠簸了一下便又开始平缓的行驶着。
鉴于害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李秘书平淡着脸将车里面的挡板慢慢升起,而后继续架着方向盘朝着前方驶去。
挡板后的慕以此时红着颈脖,另一只手被扣住,他只得稍稍往一旁移了移,离得远了些。
顾安不满眼前的人离得这么远,皱着眉头靠近,干脆一把坐在了慕以的腿上,黑白色的校服微微松垮下来,那双黑眸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人,无端的有些惑人。
慕以:!!!
浅薄的唇落在慕以的喉结处,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本想继续摄取凉意,却不想下一瞬间便被人捂住了眼睛。
慕以红着耳朵,颤抖着手将少年一把抱起,放在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上,自己则坐的远远的。
慌乱中,慕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瓶没有开封过的矿泉水塞到了顾安的手中,那紧扣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只是慕以没有放下遮住顾安眼睛上的手。
如果此时将手放下,顾安就会看见,眼前这位原本矜贵清冷的总裁先生此时正红着耳根,手足无措的坐在自己身旁的样子。
颈脖处的温热久久挥之不去,慕以将身旁的车窗打开,刺人的秋风打在身上,将顾安的神志唤醒。
“很热的话就喝口水,医院快到了。”
被夜风吹得恢复神志的顾安靠在车椅上,眼前一片漆黑,覆在眼睛上的指尖温热微凉,还带着淡淡的冷香。
他一只手拿着手中的矿泉水,另一只手攥着身旁的扶手忍着体内的热涌。
不知过了好久,沙沙的声音顺着秋风传进慕以的耳朵里面。
“谢谢。”
又是一声道谢。
一路无言,到了市中心医院,值班医生为顾安洗了胃,打上了点滴,就出去了。
李秘书走了出去,将病房门关上,此时的单人病房只有顾安和慕以两个人。
顾安是喝了一种促使人体激素上升,致使兴奋的药剂,换句话来说,就是中了春.药,想也不用想,是刚才在天上人间自称是顾氏远房亲戚的那位搞得鬼。
现在洗了胃,打着点滴,只待着后劲缓过去,身体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明天就可以出院。
单人病房很安静,天蓝色的窗帘在夜风的吹拂下飘荡,泛着暖黄色灯光下的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顾安半躺在床上,身上依旧是那身黑白色的校服,他半敛着眸子,借着灯光打量着眼前这位青年。
“谢谢,该怎么称呼你?”
第三遍了,慕以如此想着。
他微垂着眸子遮住眼眸中的光,两只手相扣放在双腿上面,西装革履,满是疏离的气息。
“慕以。”
这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这是慕以给顾安的第一印象。
还不知道在对方心中留下不好接近的印象,慕以向着对方敛下的黑眸看去。
“药性已经基本消退了,好好休息一晚就可以恢复了,只不过…”
“刚才医生检查了一下,你有很严重的胃病。”
坐在病床上的少年身形单薄消瘦,长长的碎发散落下来,衬的整个人显得阴郁无比。
“我知道。”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顾安其实早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现了自己有着严重的胃病,包括自己尚在医院的母亲也是一样,胃病因为长年不在意而恶化成了恶性肿瘤。
当地的县镇医院对这个病没有办法,转到了z市的医院,而在这繁荣城市当中的所面临的,便是天价的医药费。
一百万,对于一个小资家庭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对于顾安的家庭而言,家里面只靠着自家面馆生存的贫穷家庭,就算是卖一辈子的面条,都卖不了那么多的钱。
情急之下找周围的亲戚借钱,好不容易有一个答应借钱的远房亲戚,却不想抱着这些肮脏的想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安那双没有任何焦距的黑眸闪过一道寒光,在灯光的掩饰下一闪而过。
“感谢慕先生伸出援手,住院费后续我会还给你的。”
顾安从小生活在经济并不发达的小镇上,家庭贫穷的家境让他从小看清楚很多东西,更多的,还有人性。
他明白,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人会无端的对自己散发善意,除非是有所图谋。
阴郁的少年满身的利刺,不论是话语间还是行为里面,满带着疏远的气息,不想任何人靠近他。
慕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面对着少年的疏离微愣了一下,随即他像是没有体会那话中的意思一般,站起身朝着顾安走过去,在对方微愣的表情下,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
温热的触感传来,顾安还来不及躲开,猝不及防的愣在原地,借着头顶的灯光,对方颈脖上面一个浅浅的牙印映入自己眼中。
这个牙印?
零星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顾安半靠在床上出神,丝毫没有发觉对方的手已经撤开。
慕以退后了几步,恢复了正常的距离,表情看起来依旧淡淡的。
“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好好休息。”
说完,慕以就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丝丝冷香还萦绕在原地。
房间里安静的让人不适,顾安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他半靠在床上,脑袋当中一闪而过那道牙印还有温热的手掌。
碎发下的黑眸在漆黑的夜里眨了两下,半晌,顾安才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额前的皮肤有些发烫,顾安极力想忽略慕以留下来的触感,却发现自己越想忽略,那感觉越是明显。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心脏的地方会有酥酥麻麻的感觉…
顾安吐出一口浊气,微微皱了皱眉,胃隐隐作疼,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
窗户开着通风的小口,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唰唰的打在窗户上。
顾安转过头看向窗户那边,听着淋漓的雨声,望向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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