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上中学后，一开始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肆意张扬的少年正值青春期，上到家世下到衣着。

谈天谈地，勾肩搭背从喜欢的少女身旁嘻嘻哈哈走过。

“福利院出身”在哪里都是一个巨大的话题。

星河冷淡地放好了书包，坐在靠窗的位置，认真地看书。

窗外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睫毛透出小小的阴影。

江川旭第一次见到星河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参与了星河未来十五年的时光。

“你真的没爸妈啊？”

不怀好意的男生嬉皮笑脸，故意问星河。

“不知道谁生的，也没人教吧？”

星河没有理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演算的笔停顿了片刻。

“他有没有爹妈我不管，我只知道你再他妈瞎说一句，你爸妈明天就没儿子。”

“你信不信我能做出这事？”

江川旭凭这一句话在学校里出了名，当然，也自认为单方面获得了星河的友谊。

“嘿，兄弟。”

突然揽住了星河的肩膀，江川旭夸张地做了个表情。

“以后我就是你的同桌了。”

“请多多关照。”

星河有些懵懵的，抬头望了望江川旭。

“你有事吗？那么重直接按下来？”

有些嫌弃地撇开他的手臂，星河皱着鼻子躲了躲。

“哇，你可真没良心。”

江川旭索性整个上身压了上去。

“才帮你说了话，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小声嘟囔了几句，江川旭看到了星河挑起的嘴角。

星河注视着江川旭，眼里好像有细碎的星光。

江川旭只觉得心头似有绒毛轻抚，然后他听到了星河的回答。

星河说，“好啊，请多关照。”

自此，单方面的友谊变为了双箭头。

晏明昭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出现在星河的视野后，奔溃地大哭，然后向晏妈妈讲述了这一切。

晏妈妈的眼神有些悲哀，甚至透出些许恐惧。

“我以为......”

她以为晏明昭只是想象力太过丰富，自己找个借口让他忽略这一切，就能让晏明昭重新回到现实生活中了。

而现在她知道了，那次之后的几年，晏明昭一直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没事的，你只是病了。”

晏妈妈带着晏明昭去了医院。

医生面容严肃，晏妈妈红着眼眶。

晏明昭一遍又一遍地讲述他们的故事。

一个约定，勾勾手指。

星河还有些肥嘟嘟的脸，来来回回的夫妻们。

以及飘落的桃花，穿透过的人影。

医生说晏明昭可能有幻想症。

最后，在妈妈祈求的注视下，晏明昭接过了医生开的药。

“原来，我真的生病了。”

晏明昭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晏明昭坐在书桌前，向窗外望去。

古树高大，枝繁叶茂，一片绿色。

“s市没有桃花。”

吃完了饭。

晏明昭数了数手里的药片，又接好一杯水。

这时，模模糊糊的景象又出现在晏明昭的眼前。

再看他一眼吧，就当做告别。

“你真的没爸妈啊？”

这是晏明昭听到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看到了星河垂下来的睫毛，也感受到了星河的落寞。

晏明昭突然想到了星河与他告别前的眼泪。

可是与眼泪不同。

江川旭大大咧咧揽住星河，凶巴巴地维护他时。

晏明昭看到了星河久违的笑容。

这个笑容，这份友谊，甚至于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

都不属于晏明昭了。

他手中的水杯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手心里的药片也松松的攥在手心。

晏明昭觉得很痛苦。

他不知道是否该听从自己的内心，还是选择服从医生的话。

这是一场幻觉，还是尚未发掘的真实？

“怎么了？把什么打碎了？”

晏妈妈担忧地推开门，看到了房间的脆片玻璃。

晏明昭的眼神还有些恍惚，但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没事的，我的手不小心打滑了。”

他慢慢地回应，主动将房间清扫干净。

“药吃了吗？”

晏妈妈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晏明昭点了点头。

“吃了。”

药片静静躺在垃圾桶里。

星河一进校门，就被早早守在门口的江川旭逮了个正着。

被圈着脖子拖着走的感觉太窒息了，星河忍不住黑了脸。

“你是狗吗？”

“还让不让人呼吸了？”

星河狠狠给江川旭来了一拳，捏着领子咳了咳，这才觉得气顺了很多。

“狗也比小鸡崽子强，你看看自己的体型，瘦不拉几的。”

“我一手都可以拎三个你。”

江川旭又笑嘻嘻地靠过来，按了按星河的头顶。

“叫大哥，哥以后罩着你。”

星河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走。

“真难伺候，脾气这么臭。”

抱怨了几句，江川旭身体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嘿，等等我！”

星河进了教室，收拾好桌子，不经意扫到了一个人。

正是昨天出言嘲讽，阴阳怪气的男生。

男生脸上带着青紫，眼睛都肿了起来，走路一瘸一拐。

星河与男生视线交织。

男生的眼神里带着畏惧和恐慌，躲躲闪闪。

星河敲了敲桌面，突然笑了笑。

江川旭咋咋呼呼地跟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喘气。

“都说了等等我，还走那么快，腿长了不起啊？”

他对上了星河的笑容，突然停下了脚步，表情扭曲。

“你干嘛？”

笑得这么温柔好看，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星河点了点头。

“谢谢。”

什么谢谢？

江川旭挠了挠头，心里不解。

但他看见了星河弯弯的眉眼，小而尖的虎牙。

此时此刻，星河的眼里满满映出了自己。

江川旭脑袋里一片浆糊。

他有些傻乎乎地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

直到坐下了，江川旭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江川旭侧过脸看了看星河，他正微皱着眉头计算着题目，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

星河脸前突然冒出了一只手，拖着几颗奶糖。

“吃吗？”

江川旭瓮声瓮气，别着脸，就是不看星河。

“不吃。”

“你打扰我学习了。”

星河是个无情的学习机器，推开了江川旭的手。

？

“不吃拉倒。”

江川旭收回了手，故意剥了一个糖，在星河面前晃悠。

星河盯着江川旭，撇了撇嘴。

江川旭张大口，慢动作将糖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星河一声冷笑。

江川旭心满意足，得意地重新剥了一颗糖，不顾星河一脸嫌弃，推到了星河的嘴里。

甜滋滋的牛奶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

星河悄悄用舌尖舔了舔。

“我都说好吃了，下次听不听哥的？”

突然一句话。

星河心里悄悄升起的快乐和满足就这样消失了。

“傻x”

对着江川旭比了个嘴型，星河挑了挑眉。

？

“怎么对大哥说话的？”

江川旭嘴巴里的糖还没化，含含糊糊地抱怨。

“算了，我才不和你计较，大人有大量。”

后来，江川旭给星河塞了很多的糖。

直到某一天轮到了草莓夹心糖。

星河第一次眯起了眼睛，耐心地一点点舔干净糖块，看向了江川旭，一言不发。

江川旭发现了新大陆。

“总算让我逮到了！”

“原来你喜欢草莓味。”

那一刻，窗外是飘落的桃花瓣，正值好时节。

晏明昭跟在男生的身后走了很久。

直到进入了一个小巷。

晏明昭能听到自己急切的呼吸和匆忙的脚步。

耳边是清风隐约的“簌簌”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过来，也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愤怒和嫉妒，晏明昭慢慢探出手，触摸到了墙壁。

不可置信地收回手指，灵巧地抓了抓，晏明昭好像模模糊糊明白了什么。

他快走了几步，伸手按在了男生的肩膀。

“你谁啊？”

男生回过头，有些不耐，语气又拽又烦躁。

晏明昭直直的站立着，突然低声笑了笑，眼里带着些血丝。

“神经病！”

丢下几句唾骂，男生转过身，准备离开。

晏明昭猛地将男生按在了墙壁上，一拳朝着脸挥了过去，他感觉不到疼痛，也不知疲倦，只知道这个人必须得到教训，要为他所说的话付出代价。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嘴巴贱，就不止是打你一顿这么简单了。”

在男生的青紫伤口上用劲一按，晏明昭盯着他的眼睛。

“懂了吗？”

“以后少碰他！”

男生有些恐惧的抖了抖，慌张地点头。

晏明昭轻轻在男生脸上拍了拍，脚下狠狠一碾。

“还真让你说对了。”

“我是有病。”

“所以你最好听话一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男生的惨叫被捂在了嘴里，晏明昭收回了手，又整理了一下衣着。

“快滚！”

晏明昭觉得有点疲倦，但他心中的愤怒和沮丧却一扫而光。

“就像是影子。”

“我还存在另一种方式可以陪伴在你的身边。”

后来。

晏明昭喜欢守在星河座位的窗外。

他看着他学习，考试。

为他受到的每一次表扬而开心。

有时星河趴在桌子上熟睡。

晏明昭会小心翼翼探手进去扯扯窗帘，遮住阳光。

他一根一根数过星河的睫毛，也知道了星河也会在课上走神，悄悄在书本上画几笔简画。

他知道了星河的名字，有时会在他的耳边低声呼唤，然后偷偷笑他懵懵的样子。

唯一令人厌烦的，大概就是星河的同桌了。

晏明昭讨厌江川旭。

讨厌他压在星河肩膀的手臂，讨厌他喂星河糖后贼兮兮的笑容，更讨厌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将手轻轻遮在星河的额头挡光。

直到终有一天。

星河趴在桌上好像沉沉地睡了，半侧脸颊还印出了书印。

晏明昭看到江川旭轻轻伸出手，慢慢搭在了星河垂落的手指上，小心抓了抓。

他像触了电一样快速收回了手，左右张望了一下，悄悄舒了口气，又耳朵红红的，害羞地挠了挠头。

星河侧躺着身，背对着江川旭，一动不动。

但晏明昭觉得浑身冰冷。

他看见星河睁开了双眼，没有反抗，也没有嫌弃。

星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