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的厮杀声依旧震天,王府内,女医按照御医说的,给谢德音施针。
她看着稳婆给这位陆夫人正胎位,何止是遭罪那么简单。
这种疼痛,但凡是经历过的,任谁想起都会变色。
而这位陆夫人嘴里紧咬着帕子,汗已浸透她的衣衫和发丝,她紧抓着被褥的手绷起了细弱的脉络血管,她都一声没吭。
稳婆也是一头大汗,待胎位正好,女医忙让人给陆夫人喂提气丸,趁机喝几口参汤。
陆夫人全程极其配合,女医和稳婆在皇室不知给多少人接生过,从未见过这般镇定忍受疼痛的产妇。
尽管如此,依旧生的艰难。
黎明时分,孩子还未出来,女医和稳婆都有些慌,从昨日午后到现在了,产程过久,怕产妇撑不下来。
女医柔声宽慰着:“夫人别怕,先闭眼歇会,蓄力,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谢德音脸色惨白,轻声的嗯了一声仍道:
“别慌,会没事的。”
女医只觉得眼眶发酸,陆夫人在守城的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全长安城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若非是她这段时间的殚精竭虑,耗费心神,又怎会有难产这一关。
如今生死关头,她还在宽慰自己。
女医出来询问太医时,长风在旁听到,低声交代着:
“王爷走时曾说,若生产有危险,保夫人。”
女医端着药进去时,让人将谢德音半扶了起来,谢德音靠在青黛的怀里,由女医喂药。
谢德音看着女医垂眸不看自己,眼睑微红,几度垂泪的模样,谢德音微怔,偏过头去没喝那碗药。
御医和稳婆都是周戈渊安排好的人,谢德音知道他是何想法,不过是生育难产时要舍弃孩子保自己。
方才女医脸色慌乱的出去,再红着眼睛端着药进来,谢德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强打起精神,盯着女医和稳婆道:
“我不管王爷走时怎么吩咐你们的,此刻你们听好了,我不仅要大人没事,我也要孩子好好的!不过是难产,再难我亦不惧,我都没放弃,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替我放弃!”
谢德音明白,哪怕是她要保小,留下孩子,强敌环绕,周戈渊若是意外身亡,谁来护她的孩子?
可是若是没了孩子,她活着只会痛不欲生。
煜儿是这日卯时出生的,还早,前世她也难产了,挨到了卯时煜儿不照样平安降生!
女医和稳婆无奈,互看了一眼后,心中也明白产妇心智坚毅,若真是她们强行保大,只怕她也绝不配合。
眼下,她们只能听从她的。
“来人,把夫人搀扶起来。”产婆心一横,只能赌了。
城外的厮杀声响彻一夜,晨光微熹时,周戈渊剿杀了城外的党项主力,命副将去追剿余下的党项军,率先回城了。
他从听闻长安生变之后,就心中隐隐不安,轻骑简装星夜兼程,才能提前三日赶回来。
他厮杀中,听长安城中守城的将领提了一句,直到昨日她还在给将士们鼓舞士气。
周戈渊一时心中豪情万丈,一时又柔情似水,只恨不得马上见到她。
刚入城,他看到长宁在指挥将士将伤者抬到伤兵营,看到周戈渊大军进城,他上前跪地行礼。
周戈渊问道:“夫人呢?可无恙?”
长宁此时满脸血污,只道:
“昨日午后,夫人听闻谢大公子负伤,受惊早产,长风去守着夫人左右了,属下未回,不知夫人此时境况。”
周戈渊一听她早产,脸色大变,策马便要去陆府,长宁微怔之后道:
“夫人在王府!”
周戈渊一刻也没有耽搁,孤身策马急急地奔回王府。
此时长安城内的军民刚经历厮杀,有靠在墙角歇息的,有受伤在街边等着军士来抬的,更有百姓纷纷从家中拿出热汤给入城军士的。
天色已经大亮,此时城东上空紫气萦绕,而正东方,赤光漫天,在一片赤光中,太阳如金色轮盘,缓缓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众人看着这异常的气象,心中极度亢奋,果然摄政王回朝,老天也降下吉兆。
长春道长昨夜趁乱在接应人的帮助下,逃出了诏狱。
皇城司所有能战的人皆被编入护城军,诏狱几无守卫,黑衣人来时,顺利的救出了他。
长春道长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准备趁乱出城时,看到了天边的异象,眼中迸发出异彩。
他测断的果然没错,那妇人便是逆天改命之人,他梦中所经历的用困龙阵,困住了真龙助他修行之举也是真的。
那妇人定是已经生了,他眼中迸发出炙热的光。
他定会想办法再困住他们!
他不敢耽搁,趁乱离开了长安。
周戈渊疾步刚进后宅时,便听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后宅,他脚步一顿,大步急行。
谢德音瘫软在床上时,青黛喜极而泣的抱着幼儿跪在她的跟前,哽咽道:
“小姐,小姐你睁眼看看...小公子平安降生了......”
谢德音艰难的睁眼,看着满身通红的小小婴儿,双眼蓄满了泪水,沿着眼角落下。
这些时日她殚精竭虑,耗费心神,孩子小小的,看着十分的孱弱。
谢德音看着孩子浑身通红,心中疼惜无比。
老天爷果然一分也不让,孩子与前世出生的时辰都一样。
“......青黛,他单名一个昱,陆昱。”
他前世遭遇火焚之苦,只盼他今生平安顺遂,再无劫难。
谢德音说完,便陷入昏沉沉的黑暗中。
青黛瞬间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这屋子里,只有自己知道这孩子是摄政王的,便是金子和元宝受小姐看重,这件事小姐也是瞒得死死。
此时,门外传来惊呼王爷的声音。
“王爷,产房不吉,您不能进去啊......”
随后便听着门被打开的声音,甲胄相撞的铮铮之音,脚步声急急而来。
一屋子稳婆丫鬟急忙跪地,周戈渊看着产床上全是血,以及产床附近的水盆里也都是红色的血,而产床上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的生死不知,如同一碰就能碎了的孱弱花儿,周戈渊只觉脑中一懵。
他脚下踉跄的扑到床前,颤着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她却无动于衷。
周戈渊怒气冲天,铮的一声,他腰间宝剑出鞘,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医和稳婆,似失了理智一般怒吼:
“本王不是让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夫人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