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苦守边境数十载,抵御外敌,守卫百姓,他是许多百姓心中的神,也是许多兵士心中最值得敬重的将领。
他被通敌叛国之名诬陷,不知有多少人为他不平,为他伤神。
一个可敬的将者,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构陷得了。
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赵臻可以将边境拱手让与敌人。
可他没有,他击退蛮夷无数次,护住了无数的百姓。
人在做,天在看。
赵臻的功绩,早就记在了他们的心里。
如今,姜恬的出现,让他们对于赵臻翻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们群情激愤,想为曾经的将军求一个公道。
边境的军队,不比其他城池驻守的兵将,在严酷的环境下,他们在相处之中少了许多的尔虞我诈,结下了深深的情谊。
元夜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这个跪在他面前的女子。
昨夜,两人还交颈而眠。
前几日他还许诺不负她。
在很久之前,他就认定她是他的人。
“因为将军在这里啊。”
“将军开心,我就开心。”
“将军,我这条命是你的,离开了你,我活不下去的。”
“将军——”
“将军——”
雨夜,马车上,她窄小的帐子里……
所有的所有——
都是假的。
都是骗局。
昔日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在他的眼前划过。
最终,一切定格在这个面色素净,神情恭顺的女子身上。
她说,她是赵臻外甥女。
原来,她是赵臻的外甥女啊——
元夜心口如同有一千把刀在翻搅。
她可真是把他骗得好惨。
元夜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太聪明了。
若是她私下里找到他,将证据送上来,元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销毁。
可如今,无数的兵士们见证了她呈上证据的情景。
她把其他的路都斩断了。
她硬生生推着他,让他走上为赵臻洗刷冤屈的那条路。
真是好算计。
元夜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痛。
黑压压的兵马,没有一个人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个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元夜伸出手,接过了姜恬呈递上来的证据。
他的声音好像一如往常,又好像无比压抑:“若是赵将军有冤情,本将自然会为他洗刷冤屈。他是一个值得敬仰的将军,不会被平白无故诬陷。这件事,定然会水落石出。”
姜恬朝着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将军为我舅舅申冤。”
其他兵士们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都在喊将军英明。
一场大战落幕了,一个案子重启了。
这个案子涉及的人从赵臻变成了全体的兵将。
他们都是见证者。
等到大军回程的那一日,看着夹道欢迎的百姓,元夜心口的热火已经彻底熄灭了,他的神色无比平静。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大军回城了,那些消息也将会传进百姓们的耳中。
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
他必定要为赵臻申冤。
除非他不想当这个将军。
他当然可以丢弃边境,回到属于自己的东宫。
可元夜不会那么做。
回到军营之后,元夜在很多人的见证下,审问了周副将。
周副将其实藏得很好,他做人一向滴水不漏,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老好人。
哪怕是个副将,可他仍旧是别人眼里值得敬重的副将。
有时候出其不意才能获得最好的效果。
周副将的真面目,只有他的小妾见证过。
当时他的原配猜出了一些原委,却被周副将给亲手掐死了。
小妾什么都不知道,她全身心地依附着自己的夫君。
正是因为她蠢笨无脑,亲人都是容易拿捏的普通老百姓,还有些姿色,在床上又有一番独到的窍门,周副将看不起她,又喜爱去她那里休息。
在她的身边,周副将会卸下所有的心防。
恰恰是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发挥出了最紧要的作用。
因为那个小妾,姜恬拿到了关键性的证据。
审问一个犯人,有的是手段。
连敌国的探子的嘴都能撬开,何况一个小小的副将。
没多久,周副将就全招了。
陈太师怕赵臻的气势越来越盛,故意设计了他。
周副将是那个被挑选出来的人。
他平庸,又有好人缘,没人会怀疑他。
就连赵臻都会对他照顾一二。
周副将想要两头吃,他一边跟陈太师保持着书信联系,一边也在暗暗地联系敌军。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太师早就跟蛮夷有关联。
陈太师作为一个文官,在朝野上纵横,可他却降不住一个小小的将军,心中的恼火不必言说。
皇帝早就沉迷于丹药不可自拔,太子虽出色,可皇帝不放权,太子也不能越过皇帝,谋朝篡位。
陈太师是皇帝最倚重的臣子,两人的关系无比密切。
陈太师有自己的野心。
为了集中皇权,也为了他的野心,戏必须要做真。
他承诺许给蛮夷一座城池,让他们做出书信,一定要最真实的书信,用以将赵臻拉下马。
蛮夷那边答应了。
周副将作为其中一颗小小的棋子,竟然意外获得了一些关键的书信——恰好证明了陈太师跟蛮夷有来往的书信。
这些书信到了他的手里,成了他攀附权贵的重要手段。
他想着拿着这些书信,去京城让陈太师给他安排一个好位置,却没想到中途被姜恬拦截了。
这些书信,成了他的催命符。
元夜将那些证据一一看过。
有了这些证据,赵臻身上最大的罪名洗清了,其他的罪,不会再致使他丢掉性命。
当天夜里他就写了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时间还来得及,赵臻还没有被杀头。
要是再晚一段时间,就回天乏术了。
元夜不得不承认,他的那个外甥女,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甚至不想再提那个名字。
元夜感受着心脏传来的隐痛,面无表情地掀开帘子。
姜恬也被抓起来了。
无论如何,她是关键人物之一,元夜不可能放任她在外面游荡。
如今真相即将大白,把她放出来,没有什么大碍了。
元夜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鼻端隐约还有一缕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了眼。
牢房内。
元夜走进去时,姜恬身着一身囚衣,正看着窗口的月亮出神。
见到元夜,她跪地行礼,表情恭顺:“拜见将军。”
不复之前上扬柔软的语调。
是冷硬的,平淡的声音。
那种针扎一般的刺痛感,又在缓慢蔓延。
元夜看着姜恬,半晌,哑声道:“孤会派人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