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峒内的模样,与之前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有些不同的,或许就是其间多了一些小孩子在田间嬉戏打闹,以及又多了几座茅屋、几颗随风飘荡的柳树。
袁天罡先一步带着李茂贞寻到了大峒主,再以不容商议的态度让其将后者体内的殒生蛊解决掉。
那东西是个麻烦,李璟可不想大舅子哪天突然想不开,把它按在了女帝身上。
至于其他的,或许只有让时间来弥补了。
透过木窗,李璟能看见李茂贞此时半身赤裸,胸口处缠着白色纱布,却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大峒主作为苗疆十二峒的一把手,对于巫蛊及虫术的造诣自然也是第一人。
李茂贞在修炼殒生蛊后,虽能达到一个“蛊不死,人不死”的强悍效果,但大峒主依然能完好无损的将其取出来灭杀掉,而且还能保证李茂贞不会受其干扰。
这世间超乎常理之物本就极多,但能在其中鹤立鸡群的,就当属十二峒的那些古怪巫蛊之术了……
将目光收了回来,李璟看向旁边,笑道:“若非有大峒主的超凡蛊术,朕还不知这东西有如此棘手。”
此时的大峒主已经不是那副瓜农模样。
他已然将全身都裹在了暗黑的斗篷内,全身上下唯二的颜色,便是他胸口前的彩色念珠。
隐晦的看了眼一旁负手不语的袁天罡,大峒主声音沙哑,略略欠身道:
“十二峒甘愿为天子行事。”
“甚好甚好,苗疆中原现在亲如一家,你们十二峒虽避世不出,但也算是苗疆的一部分。”
李璟哈哈一笑,继而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下了竹梯。他负手走在最前面,同时回头继续笑道:“朕在苗疆置办了一所学校,除了能修习中原的儒法之术外,还另设有蛊师班,苗疆子弟与中原百姓都可进学——”
“朕知道十二峒内的各位峒主都乃超凡蛊师,所以希望各位峒主或者峒主的弟子,能出任该校的外教,用以担任一些高级蛊术的教学人。大峒主以为如何?”
大峒主身后,便有一位身段较为玲珑的女性峒主声音清冷道:“天子方才也说了,十二峒向来是不问世事的。”
李璟有些讶然的看了过去:“哦……不知这位是——”
那因为戴有兜帽而看不清面容的女峒主欠了欠身:“在下,四峒主。”
前者便笑道:“四峒主所言有理,十二峒百年避世,朕自然不愿坏了规矩——既然不问世事,十二峒的各位先生出去授完课,再回峒便是。在此期间,朝廷并不会干涉你们,二者也互不干扰,就不算世事了吧。”
四峒主有些无语:“可……”
“何谓规矩,天子一言既可改之。十二峒百年避世,无非是不想战乱祸及。本帅以为,便是初代峒主见到今日局面,也方能更改规则,以促进两族和平共处,世代安宁——”
袁天罡将手搭在了大峒主的肩上。
“大峒主,你对此如何作想?”
李璟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实则心底暗笑。
此次回苗疆,一则是确实想带着蚩梦和女帝她们,来看望这里的虺王与大爷他们。
二则,更想借此机会加深苗疆与中原的联系,更能促进苗疆与朝廷的关系。
再来之前,一切都是和大帅谈好了的。
谁唱红脸谁唱白脸,还用说吗……
念此,他便轻笑着摆了摆手:“十二峒避世不出乃是几代峒主共同维系的法则,国师岂能强行让他们更改?朕虽慕仰十二峒之蛊术,但也不能如此强迫——几位峒主既然无此念想,就便就此作罢。”
看着李璟有些意兴阑珊的转身离去,大峒主又听见身旁袁天罡那不善的一道冷哼,便立即出声。
“天子留步!”
“在我看来,不良帅所言有理。所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能因此促使中原苗疆愈加和睦、世代安宁,十二峒愿意开此先河,遣人出峒,授传蛊术……”
李璟大喜过望,瞬间回过身。
“大峒主此言当真?”
“不敢欺君,只是——”
李璟分外大气,摆着手笑道:“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来。”
大峒主捻着珠子,沉吟道:“十二峒的人可以出峒,但外人依然不得随意入峒,还望天子谅解。”
对此李璟完全可以理解。
他转过身,负手站在了河岸边,抬目望去。
目光之中,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在其间的,不论孩童,亦或者成人男女,都只是怡然自乐。
恍如世外桃源……
说起来,倒还是他们这批外来人,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众人肃立在后,只是看着这位年轻天子眼望天际,似乎静立了许久。
良久后,才见他转过身来,然后爽朗笑道。
“当然可以。”
…………
…………
在熟悉的围栏木门前,李璟翻身下马。
站在这里,昔日的旧景便一一呈现在脑中。
来此世界二十余载,对他具有引导意义之人,一为阳叔子,其在他初来这里时,给予了一个相当于庇佑之所的地方。不但能让他得到灵魂的慰籍,并毫无保留的授予了他医术、青莲剑歌等武功。
第二个,就是大爷了。
拾麦子、搬麦子,是在考验他有没有授予指点的资格。
传授他气经,指点女帝棋术,赠予蚩梦竹笛,是为提高他的自保能力。
是因为血缘关系吗?
李璟没想明白过,也从未认真问过。
他推开了门。
“吱呀呀……”
老爷子斜靠在躺椅上,身下的椅子因前后摇动而发出了咯吱的响动声。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他取下了盖在脸上的草帽,继而眯着眼睛酌了口清茶。
李璟挂着淡笑,笑道:“大爷——”
老爷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埋怨道:“大侄子不厚道,进了峒不来找老头子我,倒先去大峒主那边转了一圈……”
李璟笑着摊开手,回头与女帝相视一笑。
他伸手要接过姬如雪怀中的儿子,同时出声道:“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大爷莫怪——”
但李偘已经起身,继而摇着头,走进了屋子里。
院子内的一众人都有些愣住。
李璟无奈的看向女帝:“难不成真生气了?”
后者弯着眸,掐了掐他的腰,小声道:“说了先来这里——”
李璟嘀咕出声:“我不是以为他会和大峒主他们在一起嘛。”
姬如雪并不知道这老爷子的身份,但能从言语间听出来这人或许与李璟二人有些渊源,于是建议道:
“要不要我去请他出来。”
李璟摆了摆手,然后笑道:“犯不着,让人把东西拿出来,去那边做一桌中原的吃食。”
后边的随行人员立即动手,从马背上取出了中原才有的名产与各种菜品,准备按照李璟的吩咐去做一桌美食。
但这会,那紧闭的房门却忽然被拉开。
李璟一乐,继而回头看过去。
但他马上愣住。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老爷子一改原有的苗疆服饰,已然着了一套大唐风格的右衽华服。
看那织造,分明是宫里的手法。
李璟有些吃惊,上前了几步:“大爷,你这是——”
老爷子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随和模样,而是一脸严肃。
他仔细整理了以木钗挽住的白发,然后摸了摸下巴上的白须,继而掀开衣摆,俯首而跪。
“臣李偘,参见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