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偘在自家院子里吃美了。
不但有好大一桌中原的美食,还有各种各样的中原茶品与多地的佳酿,一并都收入了他的库藏中。
待到傍晚,有一头羊子被他用气经褪了毛,拿去给众人做成了烤全羊。
至于最后他与李璟在屋子里谈了些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但总之,李偘拒绝返回中原。
翌日,李璟领着所有人辞别。
院子重新回归了安静,唯独四面还未完全成熟的麦田,在随风摇晃。
李偘把玩着紫砂小壶,望着李璟骑马的身影愈来愈远。
这小子,长得比他老子高大多了。
在他身后,袁天罡负手走了出来。
两人沉默许久。
最终,李偘笑了出声:“还好当年没听你的——”
“真坐上那个位子,倒不合我心意。”
袁天罡仰起头,看着晴空万里的天空,沙哑道:“世间万物,又有何事是琢磨得透的。”
李偘随和的酌了口清茶,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后传来了他笑呵呵的声音。
“他能是个圣君——”
“值得你等这三百年。”
袁天罡摊开手掌看了看,继而轻笑了一声,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院子内,李偘舒服的靠在了躺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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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千乌的时候,降臣很是满意。
如今旱魃娶妻生子,莹勾跟在她身旁打酱油,就剩一个侯卿成天像个算卦似的神神叨叨的。
若是能给他找个老婆,倒是合适。
巴戈和耶律质舞如今关系处的不错,不知是不是都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原因,有些地方莫名就能产生共鸣。
李璟从十二峒出来的时候,她们也刚刚游遍了大半个苗疆。
蚩梦这些天都缠在鲜参身旁,好生体验了把未曾有过的母爱。
至于虺王——
苗疆经过毒公折腾了近十年,正值百废待兴的时候,加之如今有朝廷的介入,一应建设以及人员调动都需要他进行安排。
他现在忙得很,成天都看不见人影。
之前计划到中原养老的事情,也就此作罢了。
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李璟让大峒主解开了龙泉宝盒上的蛊虫,然后让他把那个负责指引李唐后人寻到宝藏的苗疆小娃娃带回了十二峒。
李茂贞对李璟的怨气还是很大,但他已经不再适合待在十二峒,便被带在了袁天罡身边,打算让他真正认清了天下局势,见到了天下百姓对天子的拥护,再放他自由身。
苗疆一行,就此结束。
…………
“关于来此地的官员,现在主要是推行学校的教育与人口统计,以及农作物的培育研究等等,这一切,还都要老爸费些心……”
路途中,李璟与虺王并肩而行,低声商量着苗疆的以后。
在后边,鲜参手里缠着那条跟了蚩梦好些年的白蛇。它这几年里,架没打多少,倒吃胖了许多。
鲜参重新将它培育了一番,再交给蚩梦。
“回去后,可要多给我们写信,若是生了小娃儿,老妈就来洛阳看你!”
蚩梦有些依依不舍,但依然高兴道:“我晓得咯!等你们来了中原,我就带你和老爸去吃遍天下美食!”
说着,她便瞟了眼前边一直在和虺王说话的李璟,压低了声音。
“小锅锅好多年前就答应了我,但是现在都没带我去过,”然后她不服气的抬起下巴:“到时候我们自己去!”
鲜参眯着眼直笑:“阿郎是皇帝,一天那么多事情,你可不能去烦他。”
蚩梦有些不解,疑惑道:“那老妈你还不是……”
“行咯行咯,莫说了,快把这些东西揣好!”
…………
与虺王他们在小村寨分别,连绵的旌旗继续飞舞了起来,返回中原。
李璟回过头,能看见虺王与鲜参的身影还站在原地,久久都未离去。
苗疆中的亲人,要比中原多得多了。
那份纯而自然的亲情,让李璟不禁有些眷念。
但他只是转过身,登上了马车。
车厢内,众女言笑晏晏。
女帝、蚩梦、耶律质舞与巴戈,以及那个在中间优雅得过分的降臣。
还有,初见对他怀有敌意,最终慢慢互相了解的姬如雪。
他枕着后脑勺,轻松的靠在车壁上,脸上挂起了笑意。
有些事情,该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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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沙州。
城主府内,有女子与孩童哭哭啼啼的跪在了地上。
屋内,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脸颊干瘦,气息奄奄的躺在了床上。
他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屋顶。
在旁边,李存仁俯身趴在床侧,轻声低笑。
“使君若想家眷后人无恙,待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已思虑清楚?”
“这两年,我大哥的能力,你也清楚。只要你待会这最后一件事办妥了,我那大哥自然会给你一个体面。”
屋内沉默良久,曹议金闭上了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
李存仁淡笑一声,满意的起身。
片刻后,无数人涌进了屋内。
他们当中,有昔日晋军中的将领,亦有归义军将佐与吐蕃、回纥中各个小部落的代表。
为首之人,自然是李嗣源。
有曹议金昔日的亲信站在旁边,一脸悲切。
“曹使君大限将至,特召诸君来此,有后事安排——”
众人大惊失色,却见亲信将气息奄奄的曹议金扶了起来。
后者缓缓喘着气,目光却是从众人的脸上慢慢移过,继而停在了李嗣源身上。
他勉强的招了招手:“李将军,你近些来……”
李嗣源大步上前,继而关切的握住了曹议金的手,眼含热泪。
“曹使君——”
后者沉默片刻,继而看向众人,尽力出声道:“李嗣源将军,德行端正,是乃大才,吾现今身患重病,已不堪身居归义军节度之位,现…请李将军……暂代节度……替某收复北庭,重铸安西都护府——”
李嗣源瞬间大惊,继而马上推辞。
但曹议金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堪再言。
屋内一众人固然悲切,却也共同出声,劝李嗣源承受曹节度使的任命,以统合这归义军与各蕃兵上下数万兵马。
李嗣源长叹一声,半跪在了曹议金的床榻。
看着后者略略颤抖的脸颊,他低声一笑。
“归义军有我执掌,曹使君可放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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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
边关外用以行商歇脚的客栈内,死尸遍地。
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人拽起了一具尸体的脑袋,摸了摸脉搏,继而放下。
“千户,都死尽了。”
“嗯……”
脸上画有戏子脸谱的小个子将脚从桌上拿了下来,继而起身,向外而去。
但他又停在了客栈外的告示牌上。
其上贴有纸张。
“今节度使曹议金突而病逝,克复西域大业未能谋成,归义军上下群将、耆老军民……”
戏子哑然失笑,然后随手将其撕下。
他嗤笑一声。
“李嗣源……”
“该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