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这样,辛稹却越是觉得不寻常,道:“这并不符合常理,具体是为什么?”
的确是不符合场合,这个【都功】位高权重,龙虎山凭什么要将这么一个职位给一个既非龙虎山道士、又不是修为高深的年轻人,就凭自己是破灭王朝的状元郎?
辛稹自己肯定不会这么想。
龙虎山上下人才辈出,就他刚刚见过的那些高功道士,那些人的修为哪个不比自己强,凭啥要将这么一個重要的位置给自己,而不是给他们,就因为自己长得帅?
帅自然是集帅的,但帅能当饭吃?(可以当饭吃,作者作证)但这个职位当真是非同寻常。
事出反常必为妖。
张公余脸上闪过欣赏之色,点头道:“其实原因有许多,不是一两个原因便促成这个事情的。”
辛稹点头道:“慢慢说便是,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张公余思忖了一下,道:“此次有缺的是公幕治,所处位置便在你的家乡,太湖周边,原本的江南东路。
龙虎山对江南东路失控已经很久了,你应该还记得那个紫睛龙王吧?
当年他的幼子胡作非为,然后被我祖父给告上了天庭,之后更是我祖父代天行道,斩杀恶龙,因此恶了紫睛龙王。
后来紫睛龙王设下滁州之围,坑杀我父亲,这些年我祖父对这紫睛龙王恨之入骨,但那紫睛龙王踪迹难觅。
这是前因,而龙虎山与紫睛龙王的恩怨,也让龙虎山与龙族的关系变得极差,江南东路有太湖、长江、更是连同四海,乃是龙族的传统势力范围。
因此,龙虎山与龙族交恶以来,便近乎对这块区域失控了。
三十年前,先父在滁州之围陨落,之后二十四治祭酒有不轨之心,尤其是这江南东路祭酒,与龙族沆瀣一气,以为有龙族撑腰,便肆无忌惮起来。
当年我祖父下龙虎山,提了三颗祭酒的头颅,其中有一颗便是这江南东路的,而且那一战中,祖父斩杀太湖龙王,而太湖龙王是东海龙王的二子。”
张公余叹了一口气,道:“此役之后,龙虎山便无法在此地立足了,祖父前后派去三拨人,要么是狼狈而归,要么连性命都没有保住。”
辛稹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张公余道:“所以,这个都功不能是龙虎山的人。”
辛稹点头道:“以龙虎山的地位,寻几个修为高强的散修应该不难吧,为什么是我?”
张公余道:“因为我,江南东路乃是天下精华之地,你若是能够控制江南东路,那我便算是有了根基之地。
我夹带里的人太少,不属于龙虎山的人更少,除了你,再无其他合适的人手了。
原本可以不用这样着急的,大化朝忽然垮塌,龙虎山必须尽快夯实根基,在这个势力大扩张的时候,若是我不能尽快扩大势力,以后龙虎山定然要生乱,这也是无奈之举。”
张公余很认真的看着辛稹道:“不过,此事虽然重要,但你对我更加重要,微之,你若是觉得事不可为,那么便推了这个差事,祖父肯定还有别的方法的。”
辛稹琢磨了一下,道:“东海龙王会亲自动手么?”
张公余摇摇头道:“那不至于,大化朝是没有了,但天庭不还在么,龙虎山还得起一个稳定天下的作用,东海龙王胆敢与龙虎山明面上起冲突,对他来说亦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在太湖以及各条水系的龙王,却是没有这个顾虑的,他们的势力对我们来说依然是很强很强的,这依然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辛稹琢磨了一会,忽然道:“江南东路还有龙虎山的人么?”
张公余摇头道:“没有了,胆敢留下的基本上都死了。”
辛稹又问:“那这一次我若是去,龙虎山能够给我多少人?”
张公余苦笑道:“龙虎山不会派弟子过去的,过去就是死。”
辛稹道:“也就是说,我只领一个都功的名头,单枪匹马闯东海龙王的地盘,还得将地盘给抢下来?”
张公余长出一口气,道:“倒不至于此,人不能派,但钱财、兵器、功法却是能够提供的,你可以在江南东路自己招募人手,对抗龙族,而有龙虎山这个大义,你只需与龙族对抗,而其他的传承不敢明着对伱下手。”
辛稹目光一凝,道:“其他传承?”
张公余点头道:“江南东路是精华之地,谁不想据为己有,龙虎山想要,其他的传承自然也想要,抢地盘嘛,这很正常。
不过他们不会明着对你下手,因为龙虎山现在乃是世间第一大势力,他们不会明着来恶了龙虎山的,但私下里的手段未必会少。”
辛稹这会算是听明白了,这个差事,着实是凶险到了极致,一旦他领了差事进入江南东路,便是单枪匹马闯龙潭虎穴了。
龙族因为与龙虎山的血海深仇,因此要灭杀自己。
而其他传承则是觊觎江南东路这块精华宝地,亦要动用手段将自己诛杀,彻底消了龙虎山争夺江南东路的想法,很大可能是借用龙族的名头来诛杀自己。
风险极大,甚至有九死一生的意思。
但是……风险很大,但一旦成功,收益会大得惊人!
辛稹看向张公余道:“我听说龙虎山二十四治基本上都是世袭的?”
张公余闻言笑道:“是啊,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喻、柏水窦章、云苏潘葛、奚范彭郎,二十四治,二十四姓,除了水、潘、郎三姓被除名,其余二十一姓尽皆把持各治上千年除非他们叛乱,就算是龙虎山祖坛,也不会轻易将他们除名的。
而在日常管理之中,只需要按照祖坛要求,进行布道、维持当地的治安,另外再供奉一些财物即可,其余的尽皆是各治自己做主。
以前还有一个朝廷分走许多的权力,但现在化朝已经没有了,各治也基本上成了当地实际上的官府,只要他们能够压住其他的传承,那他们就是各路的土皇帝!”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哪还有什么好说的,接下来就是了。
辛稹历来不是个怕事的人,当年他敢对抗左冷禅、少林寺,后来敢对蒙古人亮剑,到了聊斋世界,难道就怕了龙族?
辛稹点点头道:“那就接!”
张公余沉声道:“微之,你要再好好想想,江南东路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你若是没有把握,咱们不去趟这趟浑水!”
辛稹笑了笑道:“江南东路亦是我老家,哪能让恶龙肆虐,放心吧,龙族虽然势大,但我未必就怕了他们。”
张公余有些担心,但见辛稹敢于任事,心里其实还是开心的,亦是感激辛稹对自己的支持,道:“微之,你万事小心,龙虎山上有我,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说,我还是能够主持一些事情的。”
辛稹眼睛一亮,道:“公余兄已经得职?”
张公余笑道:“算不上什么,也就是负责知客这一块的事情,也算是一种熟悉以及历练吧。”
辛稹笑道:“那真是巧了不是?”
所谓知客,便是负责接待参访及迎送宾客的人,《三乘集要》记载:“知客应答高明言语,接待十方宾朋,须以深知事务,通达人情,乃可任也。
这对人的历练是有极大好处的,基本上天师继承人都会经历这么一遭的历练,这个知客自然不是在道观里迎接香客的知客,而是代表龙虎山接待各大传承、乃至于各方大能,这也是方便继承人结交各种人脉。
至于辛稹所说的巧了,则是因为这知客不仅负责迎来送往,还负责管理各治供奉、发放物资、管理库房等事宜。
总结来说,这知客是外交部门加上财政部门的职责,权力上虽然不如监院,但亦是能够自成体系的。
也就是说,以后公慕治所需的物资会从张公余这边支出,就无须担心有人吃拿卡要了,必要时候,还可以网开一面。
“还有一个问题。”辛稹道。
张公余点头,示意辛稹随便问。
辛稹道:“这个公慕治的都功既然这么危险,但那些高功道士们似乎对我有机会拿下任职之事有些介意?”
张公余大笑起来,道:“这事情自然是极为危险的,但亦是一个泼天的富贵,之前去了几波,要么狼狈而归,要么死于非命,但依然有人跃跃欲试,若非祖父喊停,估计十几波人都有的。
谁不想成为一方诸侯,谁不想拥有一路之地,现在与以往又是不同了,现在拥有一路,那可是真正的诸侯。
他们当然知道很危险,亦有看你笑话的想法,但你若是当真成了呢?”
辛稹在龙虎山屁股都没有坐热,便拿着公慕治的印信独自下山了。
龙虎山并没有大张旗鼓对外宣称派了人去江南东路,而这正合辛稹之意,现在的人单枪匹马的,自然是隐在背后好做事,若是被人曝光,那许多事情就没有办法做了。
辛稹离开龙虎山,并没有直接回吴江,而是往安徽卢阳而去,他要去接回任盈盈等人,任盈盈等人虽然修为也不深,但许多事情还是得有人来做才行。
另外,辛稹亦是想从范氏那边借些人,龙虎山的人不能用,但范氏的人却是可以用的,若是能够借到一两个金丹,那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不过辛稹对此也没有太大的信心,毕竟乱世刚刚开启,范氏亦要扩张势力,需要人的地方亦是多着呢。
元婴这等大能一般不会轻易出手,这种情况下,金丹高手在这等征战中乃是真正的顶尖战力,范氏估计也没有多少金丹级别的高手。
辛稹的脸皮早就练出来了,张口去借没有什么丢脸的,就算是借不到,也没有什么所谓,但若是恰好借到了呢?
从龙虎山去安徽卢阳,路程其实不算近,但辛稹现在可以御剑飞行,速度可就快多了,不过半日便抵达卢阳。
辛稹一脸的满足,终于算是开上车……呸,总算是御剑飞行了。
辛稹便像是考了驾驶证却许久没有车开的人,这一下子开上了车上了高速,那可真畅快得很。
其实狗大户张公余送了他一艘飞舟,但比起飞舟,他更想御剑飞行,这一路上千里,总算是过足了瘾。
范氏祖宅自然是极好找的,一进卢阳县,随便寻了路人一问,便指出了范氏祖宅的所在,辛稹甚至都无须多找,因为大路的尽头便是范氏祖宅了。
这一路走过去,不像是去一氏祖宅,倒像是入宫朝圣一般,一路上有好些关卡,看着关卡的都是一些身着甲胄的军人,这些军将的甲胄与京城军队甲胄颇为不同,想来便是范氏自己的私军了。
以前大约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显摆出来,但现在京师里推选出来的那个小皇帝,并没有得到大家的公认,现在大家都在抢地盘,谁还在乎这个。
过了几个关卡之后,已经到了范氏祖宅,辛稹远远已经看到了范氏祖宅,范氏祖宅已经成了堡垒一般的模样,那高耸的城墙,足以抵御规模不大的兽潮,自然可以抵御大军的攻打。
辛稹点点头,心下倒是有了些欣喜,看这模样,说不定能够借到金丹高手呢。
只是辛稹这人倒是自信,他只想过范氏有没有,却从没有想过范氏愿不愿意借。
辛稹在范氏的人带领下,来到了城墙大门,发现范祭酒已经在城门口等候了。
辛稹跟范祭酒行了一个大礼,笑道:“小婿哪里有资格让岳丈出来相迎,真是折煞小婿了。”
范祭酒笑道:“堂堂状元郎,该有这等待遇,千年范氏,亦是从没有出过一个状元郎,微之已算是给范氏争光了。”
辛稹笑了笑,扫视了一下范祭酒身后,却无其余范氏族人过来,心下已经有所计较。
范祭酒看得辛稹神色,冷哼了一声道:“范氏虽强,但目光短浅之辈比比皆是,你别跟他们计较。”
辛稹点头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