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的到来,无异于‘火上浇油’,浇的还是滚烫烫的热油。
脾气暴躁的提督大人刚下完军令,‘张副使’就冲着‘枪口’上来了,这不是找死还能是什么?
一时间,气氛都凝固住了。
李如松的面色更是阴沉不已,他似乎还并不知晓,也并不在意这‘张副使’是谁,更不去过问,直接便是冷冷一句:
“什么张副使李副使的!拖下去!二十军棍!”
此军令一出,在场之人皆是面色怪异,仿佛都在奇怪些什么。
众人的确是在奇怪,奇怪着李如松到底知不知道这所谓的‘张副使’是那个提拔重用他老子爹李成梁的‘那个人’的亲孙子。
李如松知不知道,那就只有李如松自己才知道了。
眼看军令就要传出去,欲要替祖承训‘求情’的副使张重辉,也即将挨二十军棍!
对此,张重辉也是没有一点挣扎的意思,甚至还主动张开了手,颇有种‘主动就降’的意思。
军帐内。
起码在骆思恭看来就是如此,毕竟他一直都觉得张重辉此行此举,目的是为了‘拉拢’边将,意图图谋不轨!
同时,李如松也得知了张重辉方才在外头说下的那句狂傲之言。
为了树立威严的军纪,李如松虽然没有再给张重辉二十军棍,却还是下令——将张重辉关起来!以示惩戒!
……
就在这所有人都心烦焦躁之时,却是传来了这样一个消息——
张重辉说是被关了起来,实际上更像是被‘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处营帐内。
这下子,李如松不淡定了!
如果说把倭奴们全部都给砍死也就算了,到时候还能捏造一个倭奴‘凭空消失了’这样一个理由敷衍过去!
可现在,没有全部都砍死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倭奴跑了!
张简修与秦良玉就这么边聊边走,过了李如松的营帐,似乎只是路过一般。
李如松也是震惊了,他实在是不理解,李宁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跑去砍倭奴!
李如松当着众将领们的面,直接便是上去狠狠踹了李宁一脚,并破口大骂道:
此言一出,不仅是骆思恭意外住了,祖承训也是呆住了……
张重辉其实也在纳闷这件事,那天他只不过是拿棍子吓唬吓唬张简修而已,也没说什么啊。
如果说绝大部分‘有那么些’心眼子的武将们知道李如松之所以不惩罚吴惟忠,反而还听吴惟忠的劝告,是因为‘戚家军’出身的吴惟忠对于李如松来说是个‘亦师亦友’般的存在。
还是跑了十几个啊!!!
这样的将领实乃令人心骇!令人敬畏且惶恐!
……
然而,令骆思恭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张重辉十分纳闷地看向了祖承训,皱眉道:
“这位将军,你未免也太过自恋了吧?我没为你求情啊。”
……
“确实!李提督这样生气,看来那二十几个来打秋风的倭奴,今儿是铁定回不去咯!”
只是在走之前,张重辉撂下了一句极其狂傲的话:
“等着吧!李提督会后悔不见我的!”
看这‘两兄弟’演了半天‘戏’的宋应昌早就已经不耐烦了,这种‘把戏’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身为官场老油子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什么?李宁居然去砍了倭奴?”
“可现在他们提前来了!”李如松暴躁地打断了沈惟敬的解释话语,道:“而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李如柏也站出来为李宁求了情,然而这位李如松的亲弟弟才刚一求完情,就被他的老大哥给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
最后,李如柏更是被当着众人的面,被大哥李如松给厉声喝斥道:
“李如柏!你今天为他求情!可以!但来日你要敢犯这样的错误!我就杀了你!”
然而,二人都还没来得及发出疑惑的声音,二人就看到张重辉对那带来‘关押他’消息的将士说道:
……
“你以为老子稀罕吃啊!”骆思恭筷子一拍,当即便是站起了身,故意一般冲着外头大声喊道:
血浓越水,为了军纪,就连亲弟弟都敢杀!
“你那天到底都跟张嗣哲说了些什么?他这几个月以来怎么总是避着你?”
一时间,李如松也是有些无言以对了,毕竟由于军队人数过多,临时仓促起兵肯定会乱了军心阵脚,且极不利于战况。
“好啊!那便今夜起兵吧!大不了临时出兵吃个败仗!老夫头上这顶官帽!也给将士们一起陪葬!”
一时间,军帐之内围满了,此次援助朝鲜的高级将领。
眼看李宁就要被拉出去活活打死了,一旁的将领们纷纷出来求情,一人一句——“提督,饶了他吧,他不是故意的啊!”
事实证明,暴脾气的李提督终究还是没有轻易‘放过’那个来找死的张副使。
几乎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这大年三十的大好日子里,倭奴来了!
万历二十年,十二月三十日。
如此‘后门’还是骆思恭私下里帮张重辉争取到的,毕竟张重辉要是真被关在了又脏又臭的地方,他也得跟着在旁边监视对方。
看着各种各样,摆了一整桌子的泡菜,张重辉还没说什么,监视他的骆思恭倒是一边吃,一边嫌弃了起来:
——“张副使说,他有法子能够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哇!”张重辉专门拍了一下手,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厉害的吗?那我还真是要被你吓死了呢。”
那宋应昌便是一早就猜到了,李如松跟吴惟忠其实是在‘唱双簧’罢了。
“少跟我装模作样!”骆思恭烦躁的别开了眼,转而问起了一件,他奇怪了许久的事:
“你不知道?”骆思恭嗤笑一声,带着恐吓的意味,幽幽回答道:
“你以为他会记着张居正在世时,对他爹李成梁的恩惠?这位李大少爷!可是敢大义灭亲的狠人啊!”
李如松自然听得出宋应昌是在说自己军中的人‘无能’,不然也不会发生倭奴跑了这种荒唐事。
“娘的!顿顿都是白菜!泡菜!泡白菜!年夜饭还是泡菜!来这儿几个月我瘦了一大圈不说!人都快吃成白菜了!”
抱着不太多的‘感激’之意,祖承训走到了张重辉跟前,安慰道:
“小子,你就知足吧,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关起来可比二十棍要轻松多了!
对此,宋应昌疑惑道:“他不是只谈了第一次而已嘛?接下来不都是你这个游击队长在联系倭奴?”
“人家国王自己也是吃这些。”张重辉淡淡说道:“你不爱吃就别吃。”
该说不说,你也是为了替我求情才挨的罚,你放心,我会着人给你送些好吃食的!”
而‘罪魁祸首’的李宁,也被押到了军帐之内。
这是张重辉被‘关’起来的第三天,也是大年三十的过年日。
“我要见李提督,事关军心,事关大战!”
然而,事实证明想要打发走这二十几个倭奴,是没那么简单的。
“李提督,我听闻张副使还不到十五岁,一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孩子罢了。况且此次与倭奴谈判,张副使立有不小功劳,就当他以功抵罪了吧。”
这跑回去一报信!不就全都穿帮了嘛!?
面对祖承训的这番‘安慰’,张重辉按理本应该客套几番人情世故,顺带再跟祖承训‘认识一下’才对。
沈惟敬自然只能应好。
说话之人姓吴名惟忠,官职也只不过就是诸多将领之中,并不怎么起眼的一個游击将军罢了。
祖承训的二十军棍已经挨完了,而张重辉也收到了即将被‘关起来’惩罚的消息。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李如松不但没有发怒,甚至还出奇的沉默住了。
……
而张重辉这个副使,只成了个‘门面’陪衬。
暴脾气的李大少爷素来眼高于顶,除了皇帝陛下以外,不论是谁他都敢得罪。
这下子,沈惟敬无言以对了。
“原来贞素你也听说了啊?不过的确,大过年的倭奴来了,换谁不发脾气啊?换我我也发脾气!”
似乎是有‘目的性’的一般,骆思恭喊完后,人就气冲冲的走了。
“来就来吧!”李如松直接说道:“就来那么二三十个人,想来也是来打探情况的,不足为据!直接把他们给打发走就行了!”
但砍都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能更改,倭奴而已,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
“然后?”骆思恭并不意外于对方的反应,这次他直接便是狠狠威胁道:
“然后,我劝你小子最好收起‘那些’鬼心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都是些什么鬼主意!
按理来说,也按李如松的脾气来说,吴惟忠应该是下一个挨二十军棍的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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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紧要关头,终究还是有‘不怕死’的人站了出来,替张重辉说情。
“咱们此行本来就是来杀倭奴的!倭奴都送到门口来了!不杀留着过年啊!而且我还不是看您那么生气才……”
李宁也是个犟种,被李如松这般又踹又骂,他不但不觉得自己错了,甚至还不服气地顶嘴道: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宋应昌颇有些怪罪的意味,不悦斥道:“倭奴一下子跑了十几个人!派兵去追恐怕也追不回全部了!”
这一次,李大提督是真的发怒了!
“这样啊。”面对这番恐吓,张重辉却是面无表情,只淡淡问道:“然后呢?”
“小子,吹牛吹大发了吧?”骆思恭像个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笑话张重辉道:
……
军帐外。
“嗣哲兄,你听说了吗?听说李提督发了好大的脾气啊!”
说罢,抬手一挥,当即便是上来两个魁梧大汉,要将张重辉给拖去关起来!
毕竟,骆思恭‘也’在被人监视着。
待李如松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准备去‘打发’走倭奴时,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毕竟谁都知道,自从‘第一次’谈判被张重辉给抢了‘功劳’以后,接下来与倭奴之间,都是沈惟敬这个游击队长兼外交正使在进行对接。
实话告诉你吧,我身上有王命旗牌!只要你一有不对劲,我随时都能够杀了你!”
宋应昌点点头,看向沈惟敬:“你是外交使,打发倭奴的任务就交给你来了。”
不久之后,经略使宋应昌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愕然战栗!
“是啊!这群王八羔子!当年在浙江就……”
‘罪魁祸首’是被打了,可倭奴也是真的跑了。
……
“可惜了咱们只是保镖,不是军中将士!不然我早就提刀上去,将那些倭奴给砍成七八瓣泄愤了!”
可情况都已经发展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了,又还能如何呢?
跑了!!!
哪怕宋应昌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如松也没给对方留面子,直接便是发脾气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事发突然!谁能反应过来?大不了这年不过了!今夜起兵!直去平壤就是!”
毕竟李如松的老爹李成梁,以及吴惟忠的曾经的上司戚继光,都是靠张居正一手提拔起来的。
因为这二十几人居然点名道姓表示,要亲眼见到天朝将军李如松,以及经略使宋应昌才行!
这大过年的,谁都不想看见晦气东西,暴脾气的李如松更是被烦的在营帐内大发牢骚,骂爹又骂娘。
最终,李宁被拉出去打了十五军棍,以示惩戒。
会议已经开完了,军帐内只剩下李如松和他的两个弟弟,以及经略使宋应昌。
极个别心眼子灵活些的,倒也猜到了是何原因,尤其是经略使,同时也是文官的兵部右侍郎宋应昌。
因为只有这样喊完,骆思恭才能够在这大过年的日子里,理直气壮的‘放个小假’,再理直气壮的去明军营帐内蹭酒吃肉。
“那还用想嘛,肯定回不去了!再说了,倭奴都送上门来了,不杀还留着过年嘛?”
总不能跟倭奴们说,今日杀人是一场误会吧?
一旁的宋应昌也是看起了热闹,但他倒也不插话,只静静地盯着沙盘图,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一般。
毕竟李如柏,可是李如松唇齿相依的亲弟弟啊!
……
做主将的人若是连这点子‘良心’都没有,哪个手下还敢跟你一块儿拼命?
吴惟忠这番劝话里的‘家破人亡’,似乎在刻意暗示着什么。这不仅仅是在暗示给李如松听,更是在暗示给在场的其他人听。
如此出人意料的一幕,落在在场这些五大三粗,不爱耍心眼子的粗人武将们眼里,只觉得见鬼。
难不成,真怕他大义灭亲?
……
而且,明军将士的伙食,比朝鲜这边要好太多了。
“你娘!你居然还敢顶嘴!”李如松‘好像’是被气炸了一般,当即便是下令,狠道:“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尽管在场的绝大多数粗兵悍将们,都只知道杀人打仗,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什么?没全部砍死?还让他们跑了十几个?”
“噢?”张重辉似乎真不知道一般,问道:“什么人?”
然而骂归骂,见还是得见的,只能是边骂边换衣裳。
“尻!娘的!”
倭奴这突如其然的到来,不仅提督李如松和经略使宋应昌都没有料想到,就连外交正使沈惟敬也没有预料到!
……
几乎是瞬间,李如松的脸就黑了,看得出来,他现在是真的很想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张重辉几十军棍!
“这小子还真是狂妄至极!我看就该关他十天八天!不能给他吃喝!”李如梅忙是嘴替一般,帮他的哥哥开口提建议泄愤。
张重辉没有去理会骆思恭的大喊大叫,他知道对方是故意这样喊的。
看着一桌子花里胡哨的泡菜小葱,张重辉也是没什么胃口。
“我与小西行长商谈的就是如此啊!”沈惟敬解释道:“当时我说了,天朝大军到来之际,我们会主动去联系他们,可现在……”
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身为外交副使的张重辉却被关了起来。
“你他娘的!”
“咱们来替他们打仗!他们倒好!一文钱都不肯掏也就算了!军粮还要咱们自己带!打秋风也不是这样打的啊!”
“你个王八犊子!谁让你去杀倭奴的?老子没给你下令!你自己倒先做起了主是吧?倒反天罡了你他娘的!”
“就伱还想见李提督?”那将士鄙笑道:“小子,你还没那个资格!”
沈惟敬被这么一吼也是愣住了,转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不对,会不会是张副使跟他们谈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因为最开始时,是张副使在跟小西行长谈判!”
李如柏倒是没说什么,他现在只担心老大哥发起飙来会不会祸及自身。
再算一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他就‘也’能出去‘蹭酒吃肉’了!
……
……
“今夜起兵?”宋应昌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即便是冷哼道:
沈惟敬其实也有自己的苦衷,因为张重辉第一次谈的太‘成功’了,成功到后面,轮到他跟小西行长书面交流时,能说的都只有一些场面话罢了。
因为他被关押的地点,是自己居住的营帐。
军帐内。
然而,正是这一通随口而出牢骚,让‘某些’蓄谋已久的人,抓住了空子。
朝鲜国王的李昖还是挺够意思,十分‘贴心’的派人给张重辉送来了不少‘精致’的菜肴。
“李如松是什么人?你也敢跟他吹牛?”
这段对话,恰巧被李如松的家丁,素来喜爱喊打喊杀,且神经大条的暴躁老哥‘李宁’给听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宋应昌质问沈惟敬道:“不是说好等咱们的大军到了‘肃宁馆’以后,再书信通知倭奴派人来吗?他们怎么提前派人来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诧异住了!
李如松更是不解道:“张副使?他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他怎么知道倭奴来了,又跑了的?”
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