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翻牌子’这三个字,朱翊钧发自本能的激动了一下。
然而,也就只有那么一下了,毕竟年龄不等人。
自打上了年纪,尤其是过了而立之年后,对于‘那方面’,朱翊钧越发吃力了起来。
不是说他不想,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点男人懂得都懂。
陈矩一个老太监当然不懂,他只知道皇帝陛下越来越不沉迷女色了,反倒是沉迷上了钓鱼,盘核桃之类的爱好。
对于陈矩来说,这是好事。
可对于皇帝陛下,这没来由的烦躁实在是令人睡不着觉,更找不到由头。
一阵抓耳挠腮过后,朱翊钧突然问道:
“话说,张重辉近来在东宫怎么样了?”
朱翊钧已经有些时候没问起张重辉的行踪了,实在是矿监一事已经折腾得他心烦不已,无暇分心他事。
“回皇爷,张重辉还是那样。”陈矩如实回道:
“郭正域看得紧,两个多月过去了,张重辉仍是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
“什么?”朱翊钧气得抬起了脑袋,连连问道:
“这都两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没见着太子的面?他到底在干嘛?该不会又在耍朕吧?”
陈矩也是被皇帝陛下的突然激动给惊了一下,忙是安抚道:“皇爷,他……应该……不敢……”
“什么叫应该不敢?!”朱翊钧这会儿已经是彻底睡不着了,抱着枕头‘噌’地就坐起了身来!
陈矩也是被皇帝陛下这‘鲤鱼打挺’般的突然举动,给吓了一个激灵!
然而这还不算完,接下来,令陈矩更加摸不着头脑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皇帝陛下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突然就耍起了莫名其妙的怪脾气,还拍着枕头闹道:
“你立刻!马上!亲自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朕不是让他去东宫吃闲饭的!都两个多月了还没有一点作为!朕要他何用!”
皇帝陛下大半夜的发了这样大的一通火,陈矩安抚也安抚不下来,只好连夜亲自去找张重辉,询问清楚情况。
陈矩走了,皇帝陛下的身边总得有人伺候,张诚自然而然的顶了上来。
这些年来,张诚‘看起来’老实了不少,身为皇帝的朱翊钧自然知道,张诚只是看起来老实而已。
朱翊钧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张诚,他知道这个奴婢心里透着算计和小心思。
可往往有些时候,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来替他办事。
“张诚。”朱翊钧突然这样说道:“如今朕正值壮年,可宫中皇嗣,却远不及太祖皇帝当年那般昌盛,朕实在是惭愧啊。”
张诚几乎是瞬间就听懂了皇帝陛下的真正用意,忙是不动声色地附和道:
“皇爷您所言极是,皇嗣为重,可奴婢见皇爷您近来时常因矿税一事烦扰。
不但睡不好,吃不好,更是忧愁到都快有两个月没召嫔妃侍寝了。
皇爷,请您恕奴婢自作主张,投机取巧之罪,奴婢实在也是心疼您的身子啊!
故而前些日子,奴婢着人四处遍寻名医,特地为皇爷您求得了一样舒身益体的补品!”
“咳咳咳!”朱翊钧也是有些意外于张诚的如此直接,这让他这个正值壮年的皇帝难免有一些尴尬。
尴尬归尴尬,加上张诚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朱翊钧也懒得再磨叽,直接便是低声问道:
“什么补品?可……靠得住?着太医院瞧过没?”
“回皇爷,献给天子君父您的补品,定然是极为靠得住的。”张诚只回答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很显然,太医院没瞧过。
若是换做十年前,朱翊钧或许还会担心,这些没经过太医院手的补品,会不安全。
然而这十年以来的种种病痛以及体虚,已经让朱翊钧对太医院的御医们,失去了极大的信任。
冥冥之中,朱翊钧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腿脚和牙病之所以会越治越差,是御医们搞的鬼了!
“罢了,去把那补品拿来吧。”朱翊钧抬手吩咐道。
他知道那补品是什么东西,也知道那所谓的补品其实就是*药。
然而知道归知道,为了面子,嘴上还是得称其为补品。
必要时候,甚至还可以称其为‘仙丹’。
“奴婢遵命。”张诚刚要退下,却是突然间想起还有件事情没办。
秉着送佛送到西,办事办全套的理念,张诚十分‘贴心’地询问道:
“皇爷,您是要宣郑贵妃娘娘来伴驾……还是?”
药都吃了,人总得到齐。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想了想,最终道:“时候不早了,郑贵妃应该睡了,就宣……李敬妃来吧。”
这话说得实在好笑,郑贵妃睡了,李敬妃难道就没睡?
张诚心知肚明皇帝陛下这是想换新鲜了,故而什么也没说,只默默退下准备那所谓的补品,并着人去请李敬妃前来。
其实算起来,李敬妃也不是什么新人了。
早在万历二十二年时,这位受圣宠仅次于郑贵妃的李敬妃,就已经为万历皇帝诞下了皇六子朱常润。
皇帝陛下在乾清宫里,等待着良辰美景。
另一边,莳花馆内,张重辉跟李太后却是吵了起来……
……
“好啊你!你居然敢算计我!”李太后似乎很是生气,刚一见面就质问道:
“去年上元节,要不是我儿孝顺,几次三番阻我去潞王府,我这把年纪的名声就要被你给全毁了!”
张重辉也不甘示弱,更是反问道:
“太后娘娘,难道您就没有算计过我吗?几年前我在诏狱里头,险些被您派去的那个小姑娘给害死!
还有今天,就在刚才,我猜我要是跟那个叫十娘的小姑娘有点什么,您也要让她弄死我吧?”
李太后像是无言以对一般,竟沉默了下来,然而很快,她又找到话道:
“你别忘了,这么多次可都是我帮了你,不然你们张家早就完了。”
眼见美妇人的语气缓和了些,张重辉也很识趣的顺着对方,温声说道:
“太后娘娘,我当然知道,若不是您多次施以援手,我也没有今日的安稳地位,这些我都知道的。”
“那你还算计我?”李太后似乎又气了起来。
话虽如此责怪,可当她在瞧见张重辉走近自己时,却并没有躲闪,只是扭开了脸不看对方。
“太后娘娘,我知道您菩萨心肠,心里是心疼我们张家的。”张重辉耐心哄着道:
“我也知道,您也只是气我当时怎么没有提早同您说那些计划而已。
可当时情况紧急,加之您也亲眼瞧见了皇上派人将我绑架。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才只能使出先斩后奏的法子啊。”
张重辉的语气极为诚恳且无奈,看着李太后的目光,更是委屈中还夹杂着一丝可怜之意,俨然一副‘我知道错了’的卑微认错模样。
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俊美少年的这番委屈求饶。
尽管李太后知道对方很可能是装的可怜,也是不由得看呆了,也难免的心疼了。
“太后娘娘,您是知道我的。”张重辉还在诚恳的认着错。
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真心,趁着美妇人发愣之际,他轻轻将对方的柔夷拾起,紧紧按在自己心口之上,满是认真地问道:
“我怎么可能忍心让您名声受损呢?您瞧皇后与公主,现在不也好好的嘛?
娘娘,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只能那样做,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好不好?”
少年的这番认错架势实在太过凶猛,尤其面对的,还是常年不见外男的李太后。
也不知道是少年的手掌太烫,还是波澜不惊的心跳太稳,惊得李太后立马便想将手给抽回来,却是使不上多大劲儿。
“伱……快放手,这成……成何体统……”
“我不放,除非您原谅我。”
“你……快放开……好!我原谅你行了吧!快放开!”
李太后也是没了办法,只好先答应下来。
秉着做戏做全套的理念,张重辉并没有立刻撒开手,而是恋恋不舍的拉扯了几下。
毕竟眼前面对着的,可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而是个极为聪明的成熟女人,就算对方知道他是装的,他也得装下去。
“太后娘娘,我怎么觉得,您越来越年轻了呀?还有,您的脸好红啊。”
张重辉说着就要伸手去碰李太后发红的脸颊,然而却是被对方踉跄着步伐避开了。
“别不正经了,我找你有正事。”
李太后扶着一旁的桌子匆忙坐了下来,心惊着方才差点就要失态了的同时,更是在奇怪……张太岳的脸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厚了?
“什么正事?”张重辉也坐了下来,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女人就是喜欢调戏老实的。
他越是老实被动,李太后就越是兴奋激动。他要是不老实了,对方反倒是怕了。
毕竟他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敢做,可李太后预留的时间,显然不够。
事实证明,张重辉的猜测没有错,留给李太后的时间的确不太够。
这次偷溜出宫来,她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必须得赶紧回去才行。
“听说你去东宫都两个多月了,却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李太后直接说道:
“张先生,改立太子一事绝不可为,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懂这个道理。
我也知道,你想接近太子,并非为了蛊惑太子。
所以,我想帮你一把。同样的,你也得帮我一把,可以吧?”
张重辉问也没问条件是什么,开口便是十分爽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
“嗯?”李太后也是愣了一下:“你连帮我什么都还不知道,这就答应了?”
“当然。”张重辉目光沉醉地看着对方,笑道:“只要是太后娘娘你的命令,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哼……贫嘴!”李太后气羞得想去掐对方一下,却又怕这一拉一扯之间惹出些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来。
没办法,纵使心里痒痒,她也只好暂时作罢,正色起来,与张重辉谈说起了条件。
……
半晌后,二人之间的条件也大概谈妥了。
“今后有什么事情,你就来这儿找那个叫十娘的姑娘,凡事都由她来对接。”
李太后说着,重新披上了宽大的斗篷,显然这是要回宫了。
“娘娘这就要回去了?”张重辉一副不舍的样子,还试图挽留道:“天都已经这么晚了,外头不太平,而且……”
“得了吧你!”李太后一脸看穿,哼道:“还给我装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嫌我人老珠黄,你们男人都喜欢年轻的!”
张重辉一脸无辜道:“娘娘,我可真是冤枉啊,我只是想……”
“好了,不逗你了。”李太后狡黠一笑,风情万种的眉眼间满是戏弄之意:
“今晚我也就是时间不充裕,急着回宫,不然,你想跑也跑不掉!”
……
李太后走了,张重辉装模作样的拦了几下后也不再纠缠。
“还是年轻的姑娘好啊。”张重辉心中感慨着。
倒不只是说年轻的肉体好,成熟的女人也好。
可成熟的女人,尤其是像李太后这种成熟,并且还极其聪明的女人。
要是不小心这种女人的话,可是十分容易遭其‘反噬’的!
这种反噬,不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利益上!
……
李太后走后不久,十娘便来了。
十娘抱来了一把琴,并言要将自己最拿手的曲子,弹给张重辉听。
银子都花了,虽然不是自己付的钱,但秉着不能白白浪费钱的理念,张重辉还是接受了十娘的邀请。
只不过,这琴才刚‘弹’上没一会儿,就有岔风景的来了。
……
另一边,乾清宫。
事实证明,张诚寻来的补药并算不得补。
没办法,这可是皇帝陛下的龙体,总不能用药太猛吧,万一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补药虽然有些鸡肋,但好歹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完成了‘任务’的李敬妃也被送走了,毕竟能有幸跟皇帝陛下同床共枕一整宿的,只有皇后这个正妻,以及郑贵妃这个真爱。
“陈矩还没有回来吗?”
皇帝陛下的情绪显然平静了许多,颇有种圣贤附体的既视感。
“回皇爷,陈公公还没回来呢。”张诚回答道。
“张诚,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朱翊钧目光出神的看着龙床顶,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诚稍稍思索了片刻,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以后,他如实回答道:
“回皇爷,今儿是五月初五,是民间的端午节呀。”
“是啊,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朱翊钧闭上眼睛笑了笑。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谁都知道。
然而朱翊钧这个皇帝却不知道,他问了好几次的陈矩,居然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