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旭一直守着苏晏之，看着睡着的人，有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守着昏迷的苏晏之的那两年。
他等着苏晏之清醒，又不知道缘由。
现在又等着，却不知以何种心思。
忽而，床榻上的人动了一下，指尖一颤，睁开了眼眸。
一双冷静若深渊的眼眸，在睁开眼睛的一瞬就凝向了顾璟旭。
“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顾璟旭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一抹担心，他试探性的看向苏晏之。
醒了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顾璟旭，眼神有几分顾虑和猜测。
苏晏之的记忆因为药的关系，而有些恍惚，脑海之中的混乱和熟悉，让他一时不知对顾璟旭作何反应。
“你在猜什么，不如直接问我。”
顾璟旭看的出来，苏晏之一定是猜到了一些事情，不然也不会如此平静待他。
可安静的苏晏之，有时候也挺可怕的。因为你猜不到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苏晏之垂眸，探了一下自己脉象，而后向顾璟旭伸出手，“你对我下了毒，解药给我。”
平静又冷漠的两个字，敲在了顾璟旭的心尖，他温和的摇头，“没有解药，记忆忘了便是忘了。”
“忘便忘了？是吗？”
苏晏之勾唇一笑，“那你坐在我面前，又是为何？是期盼，有那么一瞬间，我记得你？”
顾璟旭眯起了眼眸，苏晏之猜人的确很准。
就像是利剑，直扎入他的心底。
他又看见了苏晏之的笑容，这笑容他太熟悉了，那胜券在握，猜忌人心的模样……
就如他们初见时……
顾璟旭沉默，未曾开口，他将手边的药递过去，“你病了，得喝药。”
“顾璟旭……”
苏晏之忽而开口唤了一声，淡漠的三个字，让顾璟旭眼眸一颤。
一丝不经意的关心，瞬间流露。
“如今四国天下都是你的了？”
苏晏之端过了那碗药，只是看着，却没有喝。
开口，便是四国如今的安定如何。
顾璟旭一惊，苏晏之连名带姓的唤他，声音里没有温和的感情，只有冷漠的凄静，原来是这样的让人无奈。
“你还……记得我？”
顾璟旭不知道苏晏之是如何唤出他的名字，但他能如此平静的待他，那必然是记得他的。
只是这份记忆还剩下多少，停留在哪里，他不知道。
“我不该记得吗？又或者是该忘了？倒是也没有忘那么多。”
苏晏之将那药饮尽，随后将碗放在了他的手边，“这碗中几味药，都是补药，我脉络杂乱，不像是能活的久的。”
“可这身子内力却是浑厚，身上无伤，便说明，你想救我。”
苏晏之挑眉，笑容更深了，“南国太子腰间配着的是北国皇族的玉，怎么……是朕入赘，又或者，是南国太子殿下联姻？”
顾璟旭皱眉，他未开口说一句，这苏晏之清醒之后，睁眼一瞬便猜出了大半，还真是……聪明。
果然，这人太聪明，还是可怕。
“你入赘。可信？”
顾璟旭见苏晏之轻松了，所以也说了一句看似玩笑的话。
“不信。”
苏晏之手敲了敲台面，目光凝着顾璟旭的眼睛，“就算朕只有半年可活，这天下也该是朕的天下，别人想夺，就得死。”
“更何况，身为南国太子，你的性情太过……”
顾璟旭眉目一紧，目光冷了，“你说，太过什么？”
苏晏之言语却卡住了，本来想要说些讽刺之言，但下意识的便收回了想说的。面前之人不开心了，他额头居然冒了汗。
他瞥了目光，看向窗外，窗外冒着农家的烟火气息，还有一个青衣男子坐在药罐前面，煎着药。
这里……风景不错。
“南国太子，在调查到的密文之中，应该如山间晨阳，可如今，却如潭中月，冷漠疏离。因何？”
顾璟旭听这形容，倒不像是讽刺，所以也平缓了声音，“不因何，想开了罢了。如今，四国皆在朕手，你只管活着便好。”
苏晏之却笑了，“四国平定，很难吧。北国能到你手里，想必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时霆呢？死了？又或者被你杀了？”
顾璟旭目光一颤，忽而想到傅时霆昏迷两年清醒之时，也问了同样一句话。
他那时不明白林君澜为何生气，如今倒是感同身受了。
苏晏之好像一直没变，又好像一直在变。
苏晏之皱眉，“你不说话？”
“若是死了，你当如何？将军本就该死的。”
苏晏之目光深谙，“你这么问，他便未死。”
顾璟旭蹙眉，“的确未死。在守陵。怎么，你想一起去？”
苏晏之坐在床榻上，感觉顾璟旭有些生气了，便立刻转了话，“你得四国之权，却不回南国。为何？”
顾璟旭眼眸一直凝着苏晏之，不想解释。
苏晏之却靠那一双凝着他的目光，猜到了不少，“不会因我吧。这里处平野山间。我不会跟着一个不信之人来这。”
苏晏之眼中冷漠，“可朕除了自己，谁也不信。除非……你比我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顾璟旭垂着眼帘，“嗯，很重要。”
“可我，却忘了这些。太子殿下，应该没受过惨无人道的折磨吧。”
“什么？”
顾璟旭一惊，未明白。
“若是受过，如此爱我的你，又怎么会让我忘了你。然后再告诉我，该好好活着。”
苏晏之不笑了，他深谙的眼底，有一抹毁灭的惨痛和悲伤，“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世界，没什么可留恋的。我伤人无数，满身是血与伤痕。”
“我无亲友爱人，活着的意义，便是看天下一统，站高位之上，洗怪物之名。”
“你告诉我该活着，可我却找不到活着的理由。沉在深渊里的人，活着很痛苦的。”
苏晏之点了点桌上的药碗，“正如这药。顾璟旭，你尝过这药吗。这药……真的很苦的。”
“我可以活着，但以后岁月，该当如何？陪着你，让你看着我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