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谢相礼的错觉,他隐隐觉得谢羡予话中带着几分讽刺。
但他看谢羡予的脸色,却从容自若,如从前一般,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谢羡予牵住婉若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大老爷一甩衣袖,也懒得再管,索性也上了前面的马车。
谢相礼看着谢羡予上车,眸光微凝,不知怎的,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大哥了,大哥一直在松鹤园里,说是照顾他夫人,但他却觉得,兴许是他觉得羞愧,无颜出来见人。
可今日再见,却发现他和从前没有半分变化,眼里没有半分卑微,也没有半分慌张。
从容的让他觉得,他是不是还有后手?
他摇了摇头,应该是他多心了,谢羡予但凡还有后手,怎么可能等到宣王被立太子?
他应该早已经黔驴技穷,只不过体面的等死罢了。
马车徐徐的启程,谢羡予见婉若脸色不大好,眉心微蹙:“是不是不舒服了?”
婉若现在的伤刚刚养好,不能久坐,他特意让人在马车上多垫了一块软垫,让她坐着更舒服些。
婉若面色紧绷,摇摇头。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那是怕了?”
婉若抿着唇:“我才没有。”
“许婉若,你现在胆子就小成这样?”
她先前狂的连北凉太子都敢挟持,他还以为她上天入地都不怕呢。
婉若闷闷的不说话了。
害怕?倒也不至于。
她上次入宫险些丧命,对皇宫的确有些心理阴影,但这次是谢羡予陪她同去,或许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在身边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怕。
他总是无所不能的,总能把控全局,护她周全。
他那么嚣张,偏又有嚣张的资本。
可今日看着谢家对他态度幽微的转变,她心里并不舒服。
她从前最恨他的傲慢,轻易的操控旁人的命运,永远高高在上,逼她臣服,迫她妥协。
他生来就高人一等,从未屈居人下,不可一世的让人发恨。
可如今,她看到谢家人对他的失望,甚至摒弃,好似他从那无人之巅的神坛陨落,什么人都能踩上一脚。
她心里却很不痛快,她突然宁可他一直不可一世。
他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是真的害怕,便也不再逗她了,捏了捏她的手心。
“别怕,有我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她抬眸,撞进他一双难得温和的漆眸里,她心口忽的一涩,垂下了眸子。
今日宴席设在宁辉殿,与上次除夕宫宴在同一个地方。
宣王如今已经获封太子,正是春风得意,今日奉圣命主持这场宫宴,自然也是众星捧月,满朝上下官员都争先巴结。
“太子体恤陛下,亲自操持这样盛大的宫宴,实在是费心了。”
“朝中有太子坐镇,陛下虽说病重,却也能安心了。”
“是啊,储君已立,国之安本,有太子这般贤君,西周来日定能再造盛世辉煌!”
宣王哈哈大笑,被捧的得意洋洋。
正说话间的功夫,忽然听到小太监的一声通传:“谢相到,小谢大人到!”
这话一出,满殿都随之安静了一瞬。
谢相能来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太子设宴,谁敢不来?
但谢羡予……他竟然敢来?!
能在朝廷里混的都是人精,这一个多月以来,宣王被立为太子,谢羡予却请辞回家赋闲了。
按理说谢羡予支持宣王,应该跟着宣王鸡犬升天才是,可没曾想,反倒是被“打压”了。
而且一旦在太子跟前提及谢羡予,太子定会翻脸。
众人便也猜到了什么。
宣王一开始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忽然猛一回头,看到谢羡予走进了殿内。
他一身青灰色竹纹长袍,银冠束发,神色从容,气质矜贵,没有丝毫的“落水狗”该有的狼狈和仓惶,好似他才是今日的赢家。
宣王脸色忽然就变了。
江雪君见他来,面色一紧,却忽然看到他身边牵着的女人,一身月白色长裙,云髻上只两支玉簪,妆容清丽,薄施粉黛,却依然气质脱俗,一眼万年的美人。
她脸色渐渐难看,袖中的手都掐进了肉里,她听闻谢羡予赋闲在家,亲自照顾许婉若。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将养的如此好,恢复的这么快。
分明一个月前还如此狼狈的该去死的人,转眼便又明艳动人,如此理所当然的站在他的身边。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人人心思各异。
宣王终于回过神来,盯着谢羡予,脸色难看至极:“你也敢来?”
谢羡予抬眸,点漆的眸底肃杀之气隐隐涌动,声音平静:“殿下亲自相邀,我自然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