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被风拉长,逐渐扩散成一堵烟墙。
山谷间安静下来,隐约还能听到夹杂着捷克语的哀嚎。
从发动袭击到现在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整个道口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现在没有时间容许那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危险还远没有解除。
“阿斯吉,向刚才的位置再打一轮,长度30米,左右扩散5米左右。”
阿斯吉沉稳的声音传来,让他心安了不少。
“16秒。”
“其他人赶紧撤。”邵明放下对讲机,急忙招呼身旁的二人。
“别管机枪了,赶紧走。”
“妈的……”曹喆咒骂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机匣。
山坡下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三人循声看去,只见烟雾都被爆炸吹开。
那是罗楠等人在水渠中设置的拌雷。
由于先前车队和道口还有一定距离,躲在水渠中的守卫们并没有触发拌雷。
现在可能是因为他们想借着烟雾向那栋小楼撤离寻找掩体,才让这些拌雷有了施展空间。
可以说是很倒霉了。
更倒霉的是,20发榴弹紧接着从空中落下。
这群人从踏入这个陷阱开始,就注定没办法完整地离开这里。
“他妈的,趁现在赶紧走吧。”
曹喆一把薅起还在愣神的兰伯特,迅速爬起身。
对面半山腰上,几个人影正在晃动——那是里兹等人,他们已经开始撤离。
邵明也跟着站起身,他看向烟尘弥漫的道口,一动不动。
一种极其强烈的报复情绪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和大家做错了什么。
随着最后一颗榴弹落下,山坡下彻底归于平静。
白色的烟雾还没散去,直到曹喆的呼喊声把他拉了回来。
“你在干什么?快走啊!”
“撤,你们先撤。”
邵明回过神来,直接跳出掩体,向着山下跑去。
“你要做什么?”
曹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犹豫片刻,立刻松开兰伯特跟了上去。
“啊?”
后者一愣,长叹一口气,也跟着向山下跑去。
泥土和石块不断从三人脚边滚落,邵明端起步枪,重心后倾,尽力控制自己的速度。
漂浮着的烟雾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场景,仿佛是仙境中的雾,又仿佛是地狱中的气。
那台已经报废的潘德2在烟雾中抬着它那根本没有用上的30毫米主炮。
周围还能听到低沉的呻吟声和无线电里嘈杂的呼喊,鲜血,骨肉,甚至人的皮肤到处都是。
在榴弹持续不断的炮击下,一些人的尸体甚至被炸得扭曲。
邵明将枪口对准地上的守卫,他很难找到一个肢体健全的人。
一些人已经停止了呼吸,还有极少数的人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
血液从他们被打穿的肺部涌上,发出人死前独有的呻吟声。
那名驾驶员已经被烧成一团黑色的焦炭,一点火苗还在他那已经和身体化为一体的衣服上燃烧。
越野车被打成了筛子,机枪手倒在射击位上,血液从车门缝中滴落。
一滴,一滴,在车下汇聚成一朵红花。
兰伯特和曹喆此时也冲了下来,看到地上的惨状,见惯了尸体的二人差点没一起吐出来。
变异体被打成重伤以后,也不会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而那些仍在低声哀嚎,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家伙,和他们一样——是人。
邵明跨过一条残缺的手臂,他尽力不去想这些人过去有着怎么样的生活。
一个防弹衣上带着几个弹孔的人见到他们三人走来,痛苦地举起手。
他的腿已经被破片炸得血肉模糊,一只手臂也呈扭曲的姿势搭在身边,不出十分钟,他就会痛苦地死去。
那张脸看上去很是憨厚,或许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有着老婆孩子,养了一条爱犬的普通中年男人。
现在,他是路上躺着的最完整的一个人。
曹喆举起枪,对准他的头,却被邵明阻止。
“兰伯特,你身上还有绷带吗?”
兰伯特听言,立刻从自己身后的杂物包里取出一根绷带,跪下来为那人的腿包扎。
“你会没事的。”他小声对那人说着,尽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我知道你的同伴们就在附近,希望他们不要怪罪我们。”
就在兰伯特开始包扎的同时,邵明从自己的防弹衣上取下一针肾上腺素,扎进他的身体。
但他接下来拿出的东西,却足以让那人眼中的感激消散。
那是一颗手雷。
那人抓住他的手臂,那双粗糙的手相当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将他的手拨开。然后解下他身上的无线电,扔到一边。
“天哪……”
曹喆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举起自己的枪,继续向前检查。
他并没有选择阻止。
一旁的兰伯特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邵明,又看向他手臂上留下的血手印。
“快点,这能让他多活两分钟。”
邵明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拉开拉环,将手雷塞进那人的身体底下。
“操你妈的。”
兰伯特将绷带胡乱缠在那人腿上,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
“操你妈的,操你妈的,操你妈!”
他愤怒地剪断绷带,起身离开。
那人已经没有力气活动身体,手雷就在身下,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对不起。”
邵明又扯出一颗手雷,塞进他身下。
紧接着,他又把那人残破的裤腿放下来,挡住刚刚包扎上的绷带。
那人闭上眼睛,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做完这一切,邵明站起身,追上其余二人。
水渠里更是惨不忍睹,一堆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其中,慢慢扭动。
其中一个还能活动的人见到三人走来,摸出自己的手枪。
曹喆立刻开火,几发子弹贯穿他的胸膛。
手枪滑落在泥土里,将一朵紫色的小野花压倒。
“我们该走了。”
邵明拉了拉站在水渠旁的兰伯特。
后者不为所动。
“走,等会儿另一台车来了。”
兰伯特泣不成声,他抬起步枪,对着水渠内那些还有一丝气息的守卫,扣动扳机。
枪声回荡在山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