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幽禁
作者:我算什么小饼干      更新:2024-10-25 18:37      字数:5704

白郁被亲卫围着送入地牢。

和夫人被反剪双手,按压肩膀,披头散发的压入地牢不同,亲卫们只是团团围着白郁,没人敢碰他一根指头。

他们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刚刚停在距离白郁一米的地方,与其说是押送囚犯,不如说是簇拥保护着重要客人。

白郁提起衣摆跨过台阶,略顿了顿:“这是公爵府的地牢?”

亲卫板着一张死人脸:“就是这儿,请您入住吧。”

这里是公爵府一处偏僻的小楼,二层高,建筑外立面竖着七八根雕花罗马柱,虽然风化严重,但依稀可见当年雕刻精美。

白郁推开其中一间,大厅布局工整,中央放着三把墨绿色的布艺沙发,门正对面的墙上用红砖砌着壁炉,纯白的纱幔后是一整面的窗户,甚至还有阳台,冬日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阳台上。

白郁再次确定:“这是地牢?”

亲卫一本正经:“是的,这就是公爵府的地牢。”

伊缪尔大公是府邸唯一的主人,他说哪里是地牢,哪里就是地牢,即使这个“地牢”不在地下。

白郁微垂着眸子,神色有点复杂。

亲卫咳嗽一声:“您就住这儿,等会有审讯官来。”

他甚至用了敬称。

白郁点头,亲卫肉眼可见的如释重负,旋即后退一步,合拢房门。

这间屋子似乎许久不用,房门合页已经生锈,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白郁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房门被锁死了。

66:“好家伙,他们把这房子围的和铁桶一样。”

系统的屏幕显示着周围的亲卫位置,小红点密密麻麻,将这二层小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郁在沙发上坐下,客厅居然还有一面书柜,里面的书少说有一二百本,从风俗地理到人文历史,包罗万象,白郁从中抽出一本,阅读起来。

他漫无目的的阅读,书中介绍的是伊尔利亚其外的一座城邦,盛产香料和貌美的奴仆。

他翻过两页,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个银灰色卷发架着眼镜的古板老者,锐利的眼神审视过白郁,最后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绽放在饱经风霜的脸颊上,像贫瘠的丘壑中长出了两根迎风招展的狗尾巴草。

他对白郁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你的刑讯官。”

“……”

场面略显古怪,白郁顿了片刻,拉开门:“……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白郁。”

刑讯官和犯人郑重握手,然后礼貌的摇了摇。

白郁侧身:“请进吧。”

两人在客厅的两张沙发分别落座,中间是一张大理石台面的茶几。

白郁:“喝茶吗?”

他刚刚看过了,这间房子甚至准备了茶包。

“不必了。”老者摊开笔记:“白先生,我来是想向您咨询一些事情。

白郁:乐意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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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显然是个经验老道的刑讯官,一双灰褐色的眸子像是鹰的眼睛。他从白郁如何加入黑袍会谈起,中间掺杂着诱导性发言和质问,如果白郁是真的卧底,此时已将他知道的情报交代的七七八八。

但很可惜,白郁真的不知道。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多久,对黑袍会的了解仅限于几次集会。黑袍会的成员他只认识夫人和锤头鲨,夫人已经被关押,而锤头鲨死了,至于其他人,白郁甚至没有见过,更不用说知晓身份姓名。

对公爵府而言,他不能提供一点有价值的情报,即使全天下最优秀的刑讯官在他面前,也审讯不出任何东西。

随着审讯过半,老者的额头已布满冷汗。

他的笔记空空荡荡,至今没有写下一个字,这个名叫白郁的年轻人是反审讯的高手,说话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绽。

要是以往,对这样难缠的硬骨头,老者已经上刑了。

可是不行。

因为伊缪尔大公,就在这间房的隔壁。

房屋内有类似回音壁的设施,他们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清晰的传到隔壁。

老者明确知道眼前这个犯人与众不同的,不论从这间与众不同的牢房,还是伊缪尔大公暧昧不明的态度,他曾请示过大公,有哪些手段可以使用的。

当时伊缪尔大公稠艳的眉目冷得像冰,他抬眉看了老者一眼,平平道:“任何能对身体造成伤害的,都不要用。”

老者:“……”

不对身体造成伤害,这上个鬼的刑。

这也是为什么他坐在这里,试图用对话掏出细节。

可白郁显然不是能轻松套话的人,几句车轱辘话来回说,老者不得不合上钢笔,正色道:“先生,黑袍会已经知道你暴露了,你知道他们那么多秘密,即使我们不动手,他们也会来斩草除根,希望您想清楚,和大公府合作,才是您唯一的出路。”

“……”

白郁真不知道。

而老者看他一副冥顽不灵,油盐不进的模样,微微皱眉,这个样子下去,即使在这小楼里关上数年,他也不会吐出任何东西。

不能伤害身体……

老者眼神微动,将视线落在了白郁的鼻梁上。

那是公爵为白郁新配的眼镜。

听说这位男仆视力有严重的问题,离开眼镜就无法正常生活。

老者于是微笑:“抱歉先生,请您将眼镜给我。”

白郁一顿,老者已经动手从他的鼻梁上抽走了眼镜。

“……”

视线变得模糊,壁炉和书柜扭曲成砖红和棕黑色的色块,白郁身体下意识的紧绷,又很快放松下来。

老者:“希望您仔细思考我的话,一旦您改变主意,请联系我。”

白郁点头:“感谢您的忠告。”

一个奸细和叛徒,惩罚却只是抽走眼镜,白郁无法

要求更多。

在他感知不到的地方,老者起身,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隔壁有一面单向透镜,大公正坐在榻上,意味不明的看过来。

老者双手递上眼镜:“大公,这样可行?”

“……”

伊缪尔倦怠的揉着眉心:“放下吧。”

大公忽略心中那点幽微的不舒服,自我告诫:“只是拿掉了眼镜而已,已经是很轻的处罚了。”

窄框眼镜被老者放在大公面前,他欠身行礼,而后退下。

而透镜那边,医生已经安静的坐了很久。

他平静的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动作,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他的表情冷淡漠然,可手指不受控制的卷起,掌心渗出了些微冷汗。

没有眼镜,医生就看不了书了,那本风土人情故事集被放在膝盖上,那是伊缪尔常睡的地方。

视线太模糊,带来令人眩晕的恶心,白郁不得不闭上眼,可恶心的感觉并未缓解,到最后,他的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

隔着一面透镜,伊缪尔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捏住镜框。

医生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他像被拿掉了无坚不摧的铠甲,剥夺了基本的权利,像个被关在金丝笼中的鸟雀,眸中只剩空茫寂静。

伊缪尔垂下眸子,无声的想:“……他该的,这是他该的!”

他这么想着,可捏着眼镜的手却不自觉用力,却越捏越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大公忽然站起来,在不大的房间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焦躁不安,明艳的面容上布满阴云。

——比起隔壁房间安静坐着的白郁,他才更像那个被剥夺了视力的俘虏。

66轻轻戳了戳白郁,小声试探:“宿主,你还好吗?”白郁语调平缓:“……没事。”

66撇嘴:“可是你的汗水已经滴到下巴了……”

作为俘虏,白郁的饭食却一切如常,侍者给他送来餐饭,可白郁连刀叉都看不太清,熟红色的肉酱和深绿的海草混在一起,化成令人恶心的颜色,他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66:“……宿主,我们早点睡觉吧。”

白郁点头,冬天天黑的早,现在刚刚过七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66:“灯在你向前10步左右的转角。”

白郁:“不必开灯了,也看不见什么。”

他摸索到楼梯扶手,上了楼,而后在卧室的大床上平躺下来,闭上眼睛。

夜里寂静的可怕。

公爵府晚上有侍者来去,人来人往,而且靠近湖边,少不了蝉鸣鸟叫,可这处小楼却幽静的过分,听不见任何声音。

白郁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他平躺在床上,像一具尸体。

“……”

不知过了多久,白郁轻声道:“66?”

“诶,我在。”

能帮我指一下去洗手间的路吗?”

“当然,宿主。”66很快回复,小屏幕探查一圈:“嗯,二楼没有,您得去一楼,楼梯在您右手边8步左右。”

白郁点头坐起,手指摸索着墙壁,缓缓向下走去。

他身形修长,脊背挺得笔直,可步履却极慢,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他的背影仿佛融入黑暗,要被吞噬个干净。

66:“宿主,小心——”

两极向上的台阶中有个小的转折平台,平台中是三角形的台阶,66提醒的及时,白郁微微一绊,很快扶住栏杆站好,没有跪倒在地。

他含笑:“谢谢。”

66:“……没什么可谢的。”

隔壁房间,伊缪尔大公赫然站起身。

他在白郁站起时就屏住了呼吸,等他被绊倒时终于克制不住,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他自言自语,不住的自我告诫:“这是他该的,他想要杀我,这是他该的!”

说着,他一拳砸向软榻。

伊缪尔咬牙切齿,眼眶都因怒意而染上薄红,他恶狠狠的念着,仿佛这样就才能压下心中艰涩都苦意。

“他不肯辩解,不肯向我求饶,不肯说出黑袍会的任何情报……这是他该的!”

软塌的枕头被大公愤怒的锤了两拳,终于不堪重负,啪叽落在了地上,伊缪尔深呼吸,好容易平复住了心情,他指尖颤抖,招来的亲卫:“去!拿备用眼镜片!”

前任大公在位的时候,府上有好几位夫人和公子是近视,府中常备眼镜片。

伊缪尔不能把白郁的眼镜还给他,那样会坐实他的心软,让医生更加肆无忌惮的恃宠而骄,他要让医生知错,让医生道歉,让医生知道大公的雷霆之怒不是轻易的消解的,然后才能把眼镜还给医生。

但他可以在房间里放上度数相同的镜片,伪装那里本来就有,并且诱导医生找到。

……医生自己找到了镜片,和公爵有什么关系?

亲卫效率极高很快,很快就送来了一匣子的镜片。

为了避免只有一个度数太过刻意,伊缪尔刻意混的七八种度数,小匣子里密密麻麻全是镜片,整齐放在不同的格子中,乍一看上去,倒真像是随手遗落的东西。

伊缪尔挥手,让亲卫下去。

给医生送东西,不能走正门,那房门老旧,开门声音太响,一定会被察觉。

伊缪尔看向窗外。

房间有一个带落地窗的阳台。

人要下到阳台需要降锁,同样会有声音。

伊缪尔无声捻住了指尖,将昂贵的袍服揉得皱皱巴巴。

他推开阳台门,向下眺望,亲卫们都在小楼院子外面活动,离这里还有一段时间,除非公爵命令,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

伊缪尔于是抬手,握住了衬衣扣子。

他面无表情的将衣服一件一件剥下来,而后身体轻盈落地,变成了一只白金色矮脚小猫。

小猫叼起了眼镜匣子。

他迈着猫步走到阳台,肉垫和地面相接触,没发出任何声音。

两个阳台相距不到20厘米,栏杆之间有空隙,刚好允许一只小猫通过。

伊缪尔于是后退,助跑,然后一个飞扑——

啪叽。

毕竟短腿猫的腿是真的短。

好在他还是成功落在了医生在阳台上,腹部落地,也没发出多大声音,伊缪尔抖了抖毛,叼着匣子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的溜进了客厅,将东西放在台子上放好了。

台子本来就有许多杂物,匣子放在其中并不突兀。

……但是要怎么让医生注意到这里,过来查看呢?

伊缪尔气呼呼的用爪子刨了刨桌面,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气沉丹田,用最凶恶,最野蛮,最不夹子的声音咆哮:“喵——!”

——该死的医生,给本大公看过来

他满腹怒气,连带着叫声也充满怨恨,和可可爱的白金小猫一点也不一样,医生绝对听不出来。

——大公府偏僻之地的楼房阳台,偶然跑进来一只野猫,很合理吧?

医生果然注意到了这里,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往阳台走来,讶异道:“猫?这里怎么会有猫?”

伊缪尔怨恨的看了他一眼。

白金团子抖了抖大尾巴,再次猫步走回阳台,然后后退,蓄力,飞扑——

啪叽。

他平稳落地隔壁阳台。

伊缪尔晃着尾巴,走回房间,跳进衣服堆里,大公的服饰繁琐复杂,光是扣子就有十几二十个,他变回人形,一边扣扣子,一边恨恨的想:“该死的医生,本大公都把眼镜给你送手边了,要是再找不到,可能不怪我了。”

另一边,白郁摸索到了放眼镜的台子。

小猫只喵了一声,就不再出声,不知道是不是走了,晚上光线太暗,66也没看清。

伊缪尔公爵厌恶猫,公爵府上下一只猫也没有,这只小猫如果落到亲卫手中,下场恐怕会有点难看。

虽然白郁自身难保,可每日送来的食物还算充足,他可以暂时饲养小猫。

这么想着,白郁走到了台子边缘,伸手开始摸索。

当然没碰到小猫,但他碰到了一个木质的盒子。

66讶异:“咦,我们刚来的时候有这个盒子吗?表面雕花很金贵的样子,宿主,你快打开看看。”

白郁于是解开环扣,盒子刚一打开,便听见66惊叫起来:“天啊宿主,这是一箱镜片!”

系统激动不已:“快试试吧宿主,看有没有你能用的。”

白郁微顿,手指摸索着,一个个试了过去。

这些镜片按度数整齐罗列,视线逐渐清晰,试到某一片时,白郁眨眨眼。

他看清了窗外流转的月华。

一轮明月高悬中天,四周伴有几点星子,在月光的照射下,窗帘,阳台,壁炉,沙发……一切的一切清晰可见。

白郁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悄然松懈。

66在小屏幕上显示出大大的笑容:“天啊,宿主,我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个地方居然有镜片,还恰好有你的度数的!”

白郁却没说话。

他静静的打量着小匣子,匣子工艺复杂,表面刷了金漆,镶嵌着贝母和红蓝宝石。

这个年代没有后世的工艺,更没有蓝光过滤等等效果,镜片就是纯粹的玻璃,而这一匣子玻璃在月华之下,居然闪烁着水晶般的光泽。

“66,”白郁轻声道:“你觉得在公爵府一个荒废的小楼里,我找到一匣子崭新镜片。而且这些镜片之中,还恰好有我的度数,这个可能性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