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时候,张女士挑挑拣拣,选中了个吃粤菜的中餐厅。
闻弦的亲爹,亲哥全部到场,为了庆祝“闻二公子在月考中拿到了史无前例的89分,取得‘距离及格仅有一步之遥’的绝好成绩。”
为此,张女士穿了礼服,做了美甲和头发,带上镶嵌红蓝宝石的定制珠宝,还特意开了瓶昂贵的洋酒,并且让服务生在包厢正中放上向日葵插花,寓意着“向阳而生,欣欣向荣”。
闻弦推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他亲妈喜欢搞些乱七八糟的浮夸玩意,闻弦也习惯了,可带着沈照,他担心给沈照留下奇怪的印象。
前世的时候,沈照和张女士的关系就很不好。
严格来说,沈照和闻家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差,生意场上,沈氏异军突起后发制人,当时闻氏当家的是他亲哥,结果闻竹落花流水节节败退,听见沈照的名字就咬后槽牙,而闻华荣都已经退休了,爱好是抄着竹竿野钓,硬生生被拖回来掌管公司,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看沈照哪哪不顺眼。
至于张女士,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老大难,心肝宝贝闻弦还是被沈照按着结婚的,她能喜欢才是有鬼了。
几人唯一一次吃饭是在闻弦的婚宴上,当着一堆亲戚朋友,张小萍全程冷脸,闻华荣闻竹一声不吭,就连沈照下来敬酒的时候,也没有人搭理他,各自拿筷子夹菜。
闻弦记得,沈照表现的很平和,他笑笑没说话,自个将酒喝干了,空杯翻转过来展示,算全了礼数。
但这回,张女士翘首以盼。
她瞧见沈照就开始笑,招呼他过来坐:“你就是闻弦的同学吧,小孩儿长得真俊,看着比我家闻弦乖多了,来过来坐。”
闻弦知道沈照内敛,害怕这种场合,当下往他面前一站,打断道:“唉唉唉,和你们坐什么,菜单呢,给我看看菜……”
他是想岔开话题,谁料沈照当真上前一步,礼貌道:“张阿姨好,闻叔叔好,闻哥哥也好。”
闻弦只得放下拦着的手,摸了摸鼻子,心中越发古怪。
闻哥哥也好?
见鬼了,沈照都没叫过他闻哥哥,倒是先叫上闻竹了。
瞧见带着自己儿子/弟弟提分的学霸,闻华荣闻竹都客气的点头颔首,而张女士怎么看怎么喜欢,从包里掏出个红绸绒布面的小盒子,便递了过去:“来,初次见面,拿去玩,多带带我们家闻弦,他玩心大,要是做了什么欺负你的事儿告诉我。”
闻弦满脸黑线。
他心想他能欺负沈照什么,都被压着脑袋结婚了,他也就是床上欺负一下,更何况那不是沈照自愿,非要和他上床的嘛?
盒子上没有字,沈照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而当着主人拆礼物也不礼貌,他只能收下:“谢谢。”
一餐饭吃下来,闻弦闻竹闻华荣都没怎么说话,埋头吃饭,倒是张女士说个不停,从学习聊到家庭,险些将沈照的族谱挖出来,沈照
也丝毫没有后世生意场上的模样,问什么说什么。
听到他说他是三十三中第一名,没有父亲,母亲去世的早,家里被洪水淹了,张女士叹息一声:“可怜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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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华荣点头。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闻弦倒是说不上话了,只能凉凉的叉了个西瓜,心道:“可别了,过不了几年,你们宴会见着他都得带敬称,到时候还能给我发生活费了。”
闻家是富贵,但大头也不在闻弦这,在公司账上,闻弦衣食无忧咸鱼躺平过得滋润,但也不是什么都行,百十来万的消费可以,千万的豪车直升机就需要问问家里了。
但是用沈照的卡,他是真的随便刷了一辆顶配跑车。
饭吃到八点多钟,荣闻竹喝了酒,闻弦和沈照都是高中生,没人让他们喝,沈照倒是举杯硬陪一杯。
闻弦也不知道他在犟个什么劲儿,低声和沈照咬耳朵:“你喝酒上脸你知不知道啊?”
前世沈照喝酒上脸,两口就脸红,低度数的啤酒也能喝的不省人事。
闻弦学生物,他知道上脸是因为人体缺少乙醇和乙醛脱氢酶、容易导致有害物质在身体堆积,提高患癌的概率。
沈照小声:“就这一杯,你爸爸敬的,我得喝了。”
闻弦心说我爸就这脾气,老派中年男领导的作风,逮着谁都乱敬一通,你搭理他干嘛?
但是沈照已经端起酒杯,蹙着眉头一杯闷了,闻弦只得由他去了。
喝完以后他便侧脸咳嗽两声,闻弦凉飕飕道:“叫你喝不来别硬喝,呛到了吧?”
他伸出手,把沈照面前的酒杯拿走了。
这餐厅张女士来过很多次,菜都是仔细挑选过的,味道很不错,口感脆嫩鲜甜,吃得宾主尽欢。
等所有人酒足饭饱,闻竹开车送所有人回家。
他开了辆很大的七座商务车,分前中后三排,第一排闻竹,闻弦和沈照坐第二排,第三排张小萍闻华荣。
粤菜馆离外国语门口的房子有段距离,开车大约四十分钟。
沈照沾酒就醉,等他在第二排坐好,闻弦就敏锐的察觉了不对。
……他家江学神,好像有点不清醒了。
表面看还挺正常吧,一副正襟危坐,规矩的不能再规矩的模样,可眼神迷离,坐着坐着就往下滑,上下眼皮打架,然后开始东倒西歪,像是要睡着了。
但是,沈照又能在东倒西歪的最后一刻、睡着的边缘、靠住闻弦肩膀的前一瞬间强行收回来,变回正襟危坐的姿态。
闻弦看着看着,就乐了。
他抱着手臂,就在等沈照什么时候真睡着,看他是往窗边歪还是往他这边歪,结果下一秒,沈照就靠了上来。
他蹙着眉,将肩膀放在了闻弦的肩膀上。
闻弦瞥了他一眼,任由他靠着没推开,心里想得却是
:“我爸我妈可还在后座呢。”
他俩虽然前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现在都还是学生,沈照也不是按着他头结婚的婚姻对象,只是普通同学。
但现在,沈照的碎发压在他的肩膀,呼吸的热气喷在锁骨,闻弦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觉得哪哪都不对。很难想象,张小萍和闻华荣就在后座,只隔了几十厘米的距离。
闻华荣喝了酒,上车就开始睡觉,已经在轻声大呼了,而张小萍支着头,在看窗外的风景。
商务车座椅很高,闻弦的个子只露个头顶,沈照稍矮一些,就什么都露不出来了,但是玻璃有反光,如果张女士留意,是可以看见前排的姿势的。
……好怪。
闻弦出了点鸡皮疙瘩,没想好要不要推推沈照,后头张小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感叹道:“哎呀,你说说你们学霸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啊,那么难的数学题,那么长的公式,我看着就发昏。”
声音骤然在安静的车子中炸响,沈照抖了下,触电般醒了过来。
闻弦就穿了一件t恤,沈照的脸颊感受到肩胛的的硬度与热度,他立刻想起了现在在哪里。
那一瞬间,张女士锐利的目光似乎刺穿了座位,直直落在沈照的背上,他炸起一片鸡皮疙瘩,慌乱中本能的握紧了手边的东西——是闻弦的手。
十指插入指缝,与闻弦紧紧相扣,沈照啊了一声,陪笑道:“没有啦阿姨,数学题目是有套路的,一通百通的。”
闻弦看着他,笑笑没说话。
大学神显然还在恍惚状态,虽然他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的回答了张女士的问题,可脊背绷得笔直,握住闻弦的手也始终用力,没有松开。
闻弦好整以暇,就等他什么时候发现。
果然,等张小萍感慨了几句,暂停不说话了,沈照松了口气,握着闻弦的手放松下来,闻弦坏心眼的动了动手掌,大拇指腹恰好擦过沈照掌心,沈照浑身一抖,触电似的松开了。
又过了几秒,他小声,结结巴巴的解释:“抱、抱歉,我没注意到抓着你了,没抓疼吧?”
闻弦同样小小声:“疼啊,可疼了,你指甲都陷我肉里了。”
沈照一愣,下意识想翻开他的手查看,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一声咳嗽。
闻弦沈照一僵,两人同时抬头,只见闻竹的眼睛从车载后视镜里清晰的倒映出来,那双眼睛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又垂下睫毛,飞速的移开了。
闻竹开始专心致志的看路,就是不时抬起左手摸一下鼻子嘴巴,再放下来。
闻弦沈照:“……”
闻弦知道,他哥尴尬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们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像两个被老师监督指导坐姿的幼儿园学生,老老实实的坐完了后半程。
等将他们送回到外国语旁的房子,张小萍和闻华荣都在瞌睡,只有闻竹送他们下车,大哥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闻竹头也不回的走了。
闻弦沈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这时候,沈照才有时间看一看张女士给的礼物。
他小心的拆开盒子,呼吸微窒,朴素的绒面盒子里是个漂亮的黄金摆件,一只q版的,呆头呆脑的,正要起飞的大鸟,表面喷烤了磨砂层,看着毛茸茸的,鸟嘴里叼着块牌子,用q版字体写了几个大字:“鹏程万里”。
闻弦凑过来:“嚯,这蠢鸟是大鹏?也太傻了吧?”
摆件连底座重量不轻,沈照将东西往闻弦手上推,抿唇道:“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这个。”
闻弦侧身躲过:“给你拿着吧,真让你还回去了我妈能骂死我。”
他心想着,这可是张女士第一次给沈照送东西。
前世逢年过节,沈照没少送过张小萍闻华荣礼物,他向来礼数周全,送得都是符合身份的贵东西,端午中秋新年生日甚至张小萍闻华荣的结婚纪念日,送的比银行的祝福短信还准时。
但张女士从未回过礼。
闻弦想:“就当补前世的了。”
他强行将呆鸟放回沈照怀里:“拿着,也没有多贵重,你要不喜欢这蠢鸟就熔了锻个别的。”
听他这么说,沈照就把鸟举高了,不让他碰:“我不。”
月考过后,联考的成绩也发了下来。
联考关系到外国语的招录和大额奖学金,比月考重要,也会张榜公布,然后由老师一家家给选上的同学打电话。
闻弦没等电话,当天放学他就扯着沈照到了玻璃墙,打算找沈照的名字。
结果压根没找,排名第一的就是他,明晃晃挂在榜单最上面,耀眼的很。
虽然心中有准备,闻弦还是挑眉:“厉害呀。”
想着自个的89分,他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
差距还挺大。
看完榜单没多久,吃饭的时候,沈照的电话就响了,招生老师先说了恭喜,敲定了来外国语报道的事情,然后要了沈照的个人信息,准备给他发奖学金。
“同学我这边知会你一声,我们的奖学金是由沈越川沈董事长赞助的,金额足以覆盖你的学习和生活,到时候有个典礼,沈董事长会来和你们合照,记得参加一下。”
沈照:“好。”
沈越川季明珠夫妇热衷慈善,喜欢捐款,是乐善好施的好人,他给外国语赞助了一大笔钱。
闻弦在旁边听着,冷不丁道:“要去吗?”
他道:“资助我家也能给。”
不知为何,闻弦特别不想沈照和沈越川扯上关系。
听他这么说,沈照僵硬了片刻,他的手指捏住裤缝,无声的收紧了,旋即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这是好事不是吗,我当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