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将军!”
眼睁睁看着其押送下去,将士们和百姓,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陈将军!”
“归降不杀,这是你说过的,可……可千万不要伤了邓将军的性命啊!”
“对啊!”
“邓将军义薄云天,自从来到莱州后,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
“……”
“混账!都给我闭嘴!”
沙文龙不耐烦地骂道:“他死与不死,轮得到你们来议论?”
“崔从义,沙文龙!”
陈三石发号施令:“如今昭通已降,后方不再有后顾之忧,我命崔从义率虎贲大军前往绿岭山安营扎寨,阻拦绿岭山的庆国援军。沙文龙率领三千人,回到城外三十里的营寨中安置降卒,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城!另外,世子曹樊携带二十余骑,火速返回永乐府跟孟大帅复命,其余人随本将军在城内待命!对了,把邓丰也给我留在城内。”
“遵命。”
崔从义不情不愿地领命离去。
“不让我进城?”
沙文龙心中暗骂,也不得不服从。
他和曹樊来到城门外,忽然间有些担忧地说道:“世子殿下,姓陈的如此安排,只给你二十余骑让伱返回永乐府,会不会是有所企图?”
听到如此说,曹樊心中一惊:“他会吗?”
“为什么不会?”
沙文龙压低声音,分析道:“他这样安排,分明是想把我们分开!”
“无妨!”
阴影中,一道人影缓缓走出。
裴天南躬身一礼:“世子殿下,我亲自陪你回永乐府复命。”
曹樊问道:“那城里的事情呢?”
“一口香炉而已。”
笑面虎裴天南笑眯眯地说道:“交给云霄子他们收集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依我看,昭通府是不好动了,另择他处吧!”
“如此最为稳妥。”
沙文龙赞同道:“那就如此吧!”
很快,各就各位。
崔从义率领虎贲军作为先头部队直奔绿岭山,沙文龙在城外看管降卒,不得命令无法入城,曹樊则是带领二十人前往永乐府。
陈三石亲眼看着。
在曹樊离去的队伍中,有着一道强大磅礴的气。
除了武圣裴天南以外,还能有谁?
包括那个姓冯的太监也跟在队伍里面。
也就是说,如今只剩下两名慈云观的道士,可能混进城内还没有走。
根据记忆。
这两名老道,一强一弱,一个是通脉境界,身上有香火法门傍身,紫色玄气的程度一般,另一个化劲境界,身上香火玄气很稀薄。
陈三石如今已经是通脉功法精通,再加上剑气术精通,对付此二人不在话下。
安置好城内军伍后。
癞子头悄然出现,直奔着昭通府的送子观音庙而去。
……
永乐府。
唐王李恭披挂上阵,城内两万铁骑整装待发。
另外,更有三万余兵卒准备就绪。
战鼓震天动地,喊杀声此起彼伏。
副将匆匆赶来:“王爷!太好了,城外的孟去疾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撤退,连许多攻城器械、粮草都不要了!”
“好!再探再报!只要他们一撤退,我等立即以雷霆之势出城追击!”
李恭高高举起手中将军剑,刚要下令,就有一只黑鹰盘旋着落在他的手臂上。
“这……”
“是邓丰送回来的消息?他这个时候送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拆开信笺。
里面是几行十分潦草的字迹,匆忙到来不及用笔墨,而是用血写下来的。
“邓丰无能,昭通府城恐要失守,邓某唯有以死谢罪,请王爷小心行事。”
失守?
看完内容,李恭耳鸣不止,仿佛有一只毒蜂钻进脑海当中,他神色阴晴不定:“失守?邓丰在跟本王说什么胡话,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一夜之间,昭通府会被攻破?”
“什么?”
副将愕然:“王爷,这、这怎么可能呢?短短一夜,除非是城墙塌了……”
“或者!”
李恭眼皮跳动:“他降了!”
“这就更不可能了!”
副将拿着血书:“要是降了的话,邓丰又何必说他要以死谢罪呢!”
“报——”
“王爷!”
“其余各府传来情报!”
“昨天夜里,昭通府城内大乱,邓将军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难以平息动乱,被……陈三石生擒,如今就关押在军中!”
“八府还说,到底还有没有援军,没有的话……他们也准备降了。”
“他们敢跟本王这么说话?混账东西!”
李恭难以控制情绪,几乎咆哮起来:“主将未降,城内先乱,究竟是咱们高估邓丰的能力,还是姓陈的有什么妖孽法术!”
“王爷息怒!”
副将有些六神无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邓丰倒下,其余八府必定也会像之前二十七府一样望风而降,咱们可就成一座孤城了……”
“慌什么!陛下就要到了!”
李恭终究是一员大帅,迅速恢复理智做出判断:“而且,本王刚刚得到消息,南徐国的狗东西们,居然在没有经过同意的情况下,提前进入我大庆境内了。”
副将闻言满脸厌恶:“徐国的杂种们,真就像是见到血的鬣狗一样!”
“是啊,但是这样也有好处。”
李恭沉声:“他们会比预期抵达虎牢关的速度,要快许多!如今盛人虽然拿下莱州全境,但他们又没有翅膀,收拢兵马、集合、调遣,都需要时间!
“更别说,他们还需要先派一大部分人去绿岭山,留下来包围本王的人也不敢减少,最多,也就是派个几千人前往虎牢关。
“南徐,十万大军!
“几千人,守得住吗?
“算下来,优势仍旧在我们这一边,只不过给了盛人斡旋的机会罢了。
“传我的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迎接盛人的猛攻。
“然后……
“想办法通知邓丰,让他火速自尽!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一个玄象境界大圆满,再过两年就能突破武圣的人,被一个通脉境界的参将俘虏,他是怎么有脸活到现在的!”
“是!”
……
城外。
大盛军营。
“太子殿下亲临督战,再有半个月就要到了。”
孟去疾看着刚刚得到的消息,脸色有些难看:“偏偏这个时候,咱们要撤退……”
“是啊。”
詹台明说道:“这不是打了太子爷的脸吗……”
虎贲军大统帅范天发开口道:“孟帅,不然的话再坚持坚持?”
“坚持不住了!”
孟去疾指着舆图:“你们好好看看吧,再不撤退就真的来不及了,先撤回去再看情况,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打回来!至于陛下那边的压力,有我一个人顶着就是!还是那句话,只有不败,才能伺机找到敌军的破绽!
“只是……
“算时间,沙文龙他们怎么还没有带着陈三石回来?我们可没有时间等了!”
“报——”
“大帅,世子殿下领着二十余骑回来了。”
“二十人?”
孟去疾冲出营帐。
“孟帅。”
曹樊下马打招呼。
“人呢?!”
孟去疾朝着后方张望:“其余人呢?”
“大帅,没有别人了。
曹樊答道:“昭通府……拿下了。”
“四面庆歌,活捉邓丰?!”
孟去疾、范天发包括詹台明听完以后,俱是面面相觑,邓丰不死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攻下昭通府?实在是有些过于匪夷所思。
“好啊……”
在听完详细的解释以后,孟去疾忍不住勾起嘴角:“亏这小子想得出来!”
“呼~”
不远处,一直在做担保的房青云,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再怎么相信师弟,终究不是自己亲临现场,对于局势的发展只是猜测而已,时间又越来越紧迫,不担忧是不可能的。
他忍不住感慨道:“这位邓将军真是了不得,完全是凭借着一己之力抗衡整个莱州的归降大势,差一点点,咱们就要前功尽弃了。”
“是啊。”
范天发赞同道:“而且少了此人,对于接下来的局势,也有莫大的帮助!”
“可惜!”
詹台明惋惜道:“此人过于忠义,即便是遭到生擒,也必定不会为我大盛所有,按照规矩,七日之内生擒武将不降,且没有更大情报价值的情况下,就要直接斩首。”
“多亏房将军苦苦相劝!”
孟去疾感慨道:“否则的话,险些误了大事。”
“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房青云把大家拉回正题:“后续如何安排,还需要好好规划。”
“对!”
孟去疾单手抓起轮椅,直接把儒生连人带轮椅凌空抬起,飞快地冲进中军大帐的舆图前:“房将军,咱们目前的主要任务有两个。
“其一,是想尽一切办法,吃掉永乐府里的李恭。
“其二,是阻挡绿岭山的大军!
“根据我知道的,庆国武圣如今所剩不多,他们也需要坐镇自己边境的敌人,调不出多余人手来,所以庆国皇帝才御驾亲征。
“除了崔从义,范将军也必须要尽快赶去绿岭山才行!
“咱们这里,还需要等待太子殿下的援兵,然后再猛攻永乐府,但问题是……
“虎牢关怎么办?
“南徐国十万大军,很有可能在近期就会抵达,如何应对?
“镇南王在南边牵制住他们的两名武圣,外加一半的精锐,根据情报,如今这是十万大军的统领,是南徐的两名玄象境界王爷。
“可咱们得玄象也不够用,而且由于之前全力攻城,在虎牢关内几乎没有设防。
“如今算下来,最快速度能赶到虎牢关的,好像只有陈将军的三千玄甲军,其余的大军集合后再分调过去,至少也要三个月以后
“这仗,还是很难打。”
“难打,也要打。”
房青云拿着笛子,指着虎牢关的位置:“此关,乃天下排名前四的险关,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再加上十万大军,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近两年操练起来的新兵,三千玄甲,未必就不能守不住三个月。”
“这会有很大的风险。”
“风险越大,回报才会越大。”
“我的意见,是放弃虎牢关,以昭通府城为节点,和敌军形成割据。”
“这样的话,这仗至少要再打两年,这两年下来,要消耗多少粮草,国库多少银两?反之,虎牢关只要能坚守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吃掉李恭部,绿岭山的庆国皇帝自然会撤退,南徐国也不得不放弃,所以,守虎牢关,仍旧是最好的选择。”
“万一守不住三个月呢?房将军,你敢和我保证,真的能守住虎牢关吗?”
这一次,房青云不敢再打包票:“坚守不住,五成吧。”
“这就对了!”
孟去疾说道:“五成概率,即便是喜欢出奇兵的房将军,也会觉得太低了吧?”
“孟帅,事关重大,不是你我二人能决定的,不如这样吧。”
房青云说道:“分别询问陛下、殿下的意见,最后让陛下来决定,是割据持久打下去,还是冒险守虎牢关,尝试着尽快吃掉永乐府,就能逼退敌军,收复三州。”
“好!”
孟去疾没有拒绝:“殿下离我们不远,陛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昆仑山感悟大道,距离边境也不像京城那么遥远,如果用太子殿下的神鹰的话,速度还会更快,时间上来得及,就这么办!”
……
潼南府。
太子住处。
年过六旬的太子殿下,正在和一名黑衣僧人对弈。
期间,有太监端着膳食上来,轻轻摆在棋盘边上。
堂堂太子殿下,监国储君,平日里的伙食却是极为简朴,只有两碟青菜,外加一碗米饭。
“这么多年,殿下还是如此简朴。”
僧人拨弄着佛珠,缓缓落下一子:“吃得比贫僧这个出家人,还要清淡得多。”
“本宫不节省一些,怎么能做好表率,让百官和本宫的儿子也跟着节省,大家都不省,如今这打仗的银子,从哪里来?”
太子爷拿起筷子,把碗里一半的米饭都拨给对方,然后才开始吃饭。
黑衣僧人眼神复杂地说道:“几年不见,殿下如今,竟是连一碗饭都吃不完了?”
“年纪大了,咳咳……”
太子爷把脸扭到一边咳嗽几声,用手绢擦过后,才继续说道:“不打紧,咱们继续,一边吃饭,一边下棋,什么都不耽误。”
“唉,殿下监国以来日夜操劳,实属是把身子骨累坏了。”
黑衣僧人拿起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殿下!”
“神鹰急报!”
“念吧。”
太子爷一边观察着棋局,一边小口往嘴里送饭。
“是!”
侍从打开折子,逐字逐句地朗读。
随着详细内容浮出水面,太子爷和黑衣僧人的神情也跟着不断变化,一时间甚至忘记继续面前的棋局,听得有些入神。
“奇才,陈三石实乃是天降之帅才!”
太子爷的欣赏之意,溢于言表:“从当初生擒宇文皇子到现在的四面庆歌,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亘古未有之奇功?本宫断定,这些词语会流传千秋万代,比我,比父皇,都要存在的更久。”
“殿下何出此言?”
僧人轻轻落子:“有贫僧在,殿下也未必不能千秋万代。”
“老姚啊。”
太子爷放下筷子,叹息道:“本宫从来没有跟父皇一样,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路,我只是想做好这一世之功。连年征伐,战乱不断,贪官污吏横行,武馆宗门欺凌百姓,这天下,该整治了!可是没办法再往上走一步,本宫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黑衣僧人问道:“所以,殿下认为,接下来是守虎牢、据莱州,亦或者是大祭之后,直接撤回边境,另择他日?”
“割据起来,至少打上两年之久,国库里的银子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四十年,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些家底,真要是打上个两三年的时间,恐怕十年都缓不过来,更别说后续还要应对北边的蛮族。撤走的话,下次机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太子爷下定决断道:“坚守虎牢关,值得一试,能不能守得住,暂且不提,本宫只想问一句,成功收复三州之后,在紫薇山上,有多大的胜算?”
“在京城,赢不了。”
黑衣僧人盘算道:“但是在紫薇山上,我们也只有七成胜算,并不能保证必胜,殿下可以仔细考虑考虑,现在反悔,来得及。”
聊到这里。
太子爷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棋盘,沉默地吃起饭菜,一直到把小半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又拎起茶壶倒入碗中,把仅剩的一点儿油水混合着茶水统统喝进肚子。
他放下碗筷,缓缓拿起黑色棋子,再最后两秒的犹豫后,重重落下手中棋子,整个棋盘都跟着震颤:“既然要下棋,就下到底吧!”
……
昆仑山。
洞天福地。
这里本是一个天然山洞,多年前隆庆皇帝游山玩水时,曾在山洞内小憩,也就是在这座山洞里面,皇帝陛下梦到仙人。
此后。
隆庆皇帝就开始安排工匠,把山洞改造成一座隐蔽于山体之中的行宫,并且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陛下!”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鸿,拿着奏章匆匆而来:“东境的战报。”
隆庆皇帝穿着一身看似朴素,实则用料极为讲究的道袍,在听到太监的话后仍旧盘膝闭目,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黄鸿十分有默契地轻声念诵。
无非是重复虎牢关的事情。
结尾时,他总结道:“守虎牢关风险极大,但相对应的,收益也极高。目前,房将军、太子殿下,都赞同这个策略。殿下在折子的上的原话,是——‘儿臣愿亲临战阵,即便以身殉国,也要光复大盛江山,完成父皇在紫薇山封禅的夙愿’。”
听到这里,隆庆皇帝才终于轻笑两声:“朕的这个儿子,打小就孝顺。”
“陛下,那……”
黄鸿低声问道:“这一仗,怎么打?”
“就按照他们说的打。”
隆庆皇帝的声音古井无波:“你告诉他们,就算虎牢关失守,也要给朕不惜一切代价打下去,朕也不要什么伤亡数字,朕只要紫薇山。另外,孙象宗的下落有了吗?”
“回陛下的话,没有。”
黄鸿垂首道:“自从扩军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那就把房青云也塞到虎牢关去。”
隆庆皇帝平静地说道:“朕就不信,这个房青云残废以后,手里就一点儿手段都不剩下,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逼他拿出来用一用。”
“房青云去,的确合适,那陈三石还用跟着去吗?”
黄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之前不是说,陈三石有待成长,将来是用来做大事情的,要是折在虎牢关,岂不是太可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