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虎丘山八百斩一万后。
曹焕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陈三石的惊悚指挥方式,结果发现……
根本没人适应得了!
抗命!
这是抗命!
而且抗的还是圣旨的命!
他怎么敢的?!
“咳咳~”
二师兄程位说道:“殿下稍安勿躁,我师弟此行也是为解凉州之危,陛下之危啊,绝对不是有意抗命,而且他分兵也不算多。”
“本王也略通兵法。”
曹焕焦灼地说道:“先抛开他抗命的事情不说,你们没看到他要做什么吗?他要北上,去漠北深处,直捣眉山!”
大都!
一万余里!
没有补给!
大漠之上,至少还分布着二十余万兵力,光是已知的玛瑙河,就还有一名武圣,大都之内,还有巫神教的高层,留有仙师也说不定。
在种种不利于己方的情况下。
率领一万五千人去攻打,万里之外的蛮族大都!
这已经不是天方夜谭,简直就是一场噩耗!
就算!
他能做到。
花费的时间,又需要多少?
怎么可能比攻打幽州更快?
“快!”
曹焕急忙道:“取金牌来,把他给我拦住!”
“来不及了殿下!”
部下汇报道:“吕将军他们不敢耽误,已经星夜前往幽州,陈将军他们,只怕也已经北上数百里……”
“如何是好?!”
曹焕拍着双手:“房将军,你给本王说说,如何是好啊?凉州城数百万的百姓,岂能冒如此大的风险?”
“正因为有成千上万的生灵,才值得冒风险。”
轮椅上的房青云咳嗽两声:“殿下,事已至此,你就算着急也没用了,而且其实,情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峻。
“首先,陈将军必定有他的想法,不是单纯莽夫行径,这点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吧?”
曹焕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其余几名老将也是如此。
一桩桩一件件大胜不必细数,自然都在他们心中。
“但是单从此次来看,陈将军终究还是有些年轻。”
“论起攻坚战,吕将军是强项,跟着他去幽州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是他有什么想法,也有逞能的嫌疑。”
“还是年轻,浮躁了些。”
“……”
“好,就算你们说的没错。”
房青云继续说道:“幽州不是还有吕将军呢吗?有许文才两营兵马和其他各路援军前往,其实多陈将军一个洪泽营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既然如此,那么……
“我们为什么干脆不分出一营兵马,多留一份希望呢?为什么要把赌注全部押在幽州呢?”
一番话说下来。
曹焕不再恼怒。
“罢了。”
他挥挥衣袖:“事已至此,本王说什么也没用了,就由他去吧,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再拿他问罪就是……怕就怕,凉州百万生灵炼化,他在大漠之中,也不会有任何活路。”
……
罗天山脉。
营帐内。
隆庆皇帝。
就在盏茶之前,看完了前方的战报。
虎丘山外分两路兵马。
洪泽营北上而去。
曹楷不满如此冒险的行径。
但他更不满……
抗命!
陈三石。
抗命了!
“陛下息怒。”
候公公连忙道:“陈将军也是为万千生灵。”
“朕,让他去幽州。”
隆庆皇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
候公公跪倒在地。
“报——”
“陈将军急信到!”
“……”
“拿来。”
隆庆皇帝亲自接过急信,拆开浏览,看完以后,神色依旧深沉:“候保,你也看看。”
“是。”
候公公双手接过信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旋即便笑着说道:“陛下您看,陈大人说的很清楚,他也是护驾心切,甘愿等到战事结束以后辞官罢爵。
“还说陛下是千古一帝,万世明君,明白战场瞬息万变,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若是陛下在虎丘山,说不定还会亲自御驾亲征,奔赴狼居胥山呢。
“陛下,这陈大人言辞恳切,句句真诚,看得出来,抗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眼下的情况,实在是万分火急。”
“这是把朕高高架起来了,让朕没办法责罚他。”
曹楷的声音古井无波,令人听不出情绪:“候保,你觉得陈三石的行军策略如何?”
“这……”
候公公坦诚地说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若是真死在是漠北,朕倒是可以原谅他的抗命,再给他加封谥号。”
隆庆皇帝看向幽州方向:“传令吕籍,不惜一切代价,攻打朱陀关。”
“是!”
“……”
太监离去之后。
曹楷缓缓从蒲团上起身,来到营帐外打坐疗养的孙象宗身边,把情报、急信丢到他的面前:“看看吧,你的好弟子。”
孙象宗睁开双眸,扫了眼后,没有理睬。
“好大的胆子,他跟朕夸下海口,说要把蛮族四部的大汗活捉回来,让漠北从此没有蛮族作乱,如今领着洪泽营,已经北上去了。”
隆庆皇帝俯瞰着老人:“他恐怕还不知道,狼居胥山上有修士吧?他一个玄象大成拿什么去打?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朕要损失一位将军,你也要损失一名爱徒了。”
……
幽州。
“援军还有多久到?!”
范海凌站在城墙之上,拖着一柄长刀来回踱步,发出呲呲啦啦的响声。
“范将军。”
裴天南实在是听不下去:“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我怎么消停?”
范海凌指着罗天山脉:“眼看着蛮族大军陆续进驻,真要是让他们把凉州炼化,下一个不就是咱们?那些在天上飞的妖人,可是说过要把咱们都炼成丹药的!”
那些协助蛮族的人。
绝对不是什么真正的“仙人”。
因为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和煞气,比自己这些行军打仗多年的人还要重。
而且“仙人”的黑袍之下,一张张面孔都布满红紫色藤蔓般的血管。
分明就是妖人!
“你着急也没用。”
裴天南说道:“而且算日子,虎丘山的援兵也已经启程,这不……”
他指着出现在视野中的海东青,“来信了。”
范海凌吹了个口哨,召唤海东青落下,然后迅速拆开信笺,阅读里面的内容。
“范将军,情况如何?我就说不用太着急。”
裴天南问道:“三营兵马抵达幽州以后,再加上咱们本身的两营,也有将近八万兵马,又有吕将军和陈将军在,只要我等同心协力,拼死一搏,还是能争取到一线生机的。”
“没了,陈将军没了!”
范海凌意识到话中歧义,连忙解释道:“洪泽营不来了!”
“不来了?”
裴天南坐不住了,急忙问道:“不来幽州,还能去哪里?”
“漠北!”
范海凌拿着信笺的手有些发抖:“陈将军领着洪泽营分兵,直奔着漠北去了,好像说是要直取蛮族大都,直接毁掉狼居胥山得到”
在他们身后就是城楼。
先前在里面休息的许文才按捺不住,拿着羽扇走了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过信笺亲自再看一遍。
“蛮族大都,我没记错的话,距离虎丘山足有一万里地吧?而凉州到幽州,只有四千里,为什么要多走六千里地,这样不是更浪费时间,而且攻打大都的难度只会更大吧?!”
裴天南说话都有些结巴:“这这这,这是怎么个打法,许先生,你怎么看?”
“舆图!”
许文才吩咐道:“快把舆图取来,范将军,你再把信中所说的行军路线跟我复述一遍。”
部下取来舆图。
范海凌也复述完毕:“许先生,按照他们的位置,别的不说,再往前几百里就有蛮族设置的关卡,几乎不可能快速通过。”
根据洪泽营的行军路线。
许文才手中的羽扇,最终停在一条大河附近。
玛瑙河!
“这里,就是陈将军马上要面临的巨大阻碍!”
裴天南皱着眉头说道:“玛瑙河一带,牧草肥沃,向来是宇文部落的重要关隘,如果所记不错的话,那里如今最起码也有四到五万兵力镇守。
“宇文的四贤王,宇文景温就在这里,他可是武圣。
“兵力、战力都要远超陈将军,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浪费时间绕开,一旦逗留过久,就会遭遇四面八方的大军围困,然后……全军覆没!”
“这位陈将军生平喜欢弄险!”
范海凌说道:“这次,是要栽个大跟头了!”
“许先生?”
裴天南问道:“你有何见解?”
“此子骄狂,活该有此大败!”
许文才挑着眉毛如此说道。
但他心中,再次踏实不少。
大人这般行事。
说明……
还有救!
凉州还有救!
……
玛瑙河。
宇文大寨。
“四叔!”
九皇子宇文信,腰间挎剑,携带着一身的雪花走出大帐:“前方的消息送回来了!”
“嗯。”
宇文景温平静地说道:“应该都去幽州了吧?”
“是去了,但好像没有全去!”
宇文信指着信纸:“我们在虎丘山东侧有几个部落,他们借助地势观察到盛人的动向,确实发现有大军奔赴幽州前线,但是数量不够三营,大概只有两营兵马,领头的是吕籍,该死的陈三石,和他的洪泽营消失了。”
“消失?”
宇文景温闻言,十分重视地起身来到沙盘之前。
“四叔。”
宇文信不解地说道:“他们离开虎丘山之后,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朝着西方雁州,那里没有遭到血祭大阵的结界控制,说白了就是撤退!但是我觉得,姓陈的性格,应该不会懦弱地逃跑。
“要么……
“就只有北上!
“他们一没有足够的兵马,二没有武圣,三没有补给,四没有时间,凭什么这么做?”
“侄儿分析的很对。”
宇文景温说道:“但是我们不能轻敌大意,姑且按照他北上吧,吩咐各个部落警戒,并且密切注意洪泽营的动向,一旦有任何发现立即向我汇报。”
……
大漠。
狂风。
暴雪!
一支骑兵在恶劣极端的天象之中推进着。
“大哥!”
曹芝跟在身侧,脸上挂满冰霜:“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陈三石淡淡道:“说。”
曹芝披着貂毛大氅,胯下也是一匹珍贵的异兽战马:“先前吕将军的四问,你还没有回答,能不能给小弟弟解惑?”
四问。
无非是,路途远、蛮族兵力多、大都可能有仙师,再加上没有后勤补给。
行军枯燥,陈三石没有拒绝。
他缓缓道:
“其一,此行虽然有万里,但是我们不需要攻城拔寨,所以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路途遥远,但若是把在幽州攻坚诸多城池的时间算上,其实也就差不多。
“其二,蛮族兵力虽众,但是分布在大漠各处,调度起来需要时间,只要我们不停下来,很难遭到围困。
“其三,不管是巫神教还是妖人,不光狼居胥山有,幽州也不会少,打哪边都是一样的。”
“大哥果然心中有数。”
曹芝点点头,而后问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补给呢?
“凉州被困,外面又大雪封路,就算是从雁州调拨粮草,也根本不可能跟得上孤军深入的速度,我们……是一支彻彻底底的孤军。
“先前玄武营分兵的时候,只带走十天随身干粮和马匹粮草,如今消耗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可就要吃雪了。”
他短短随军洪泽营数日。
就看出来。
这是一支……
真正的虎狼之师!
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能做到丝毫不乱。
但是再厉害的虎狼之师,也需要粮食填饱肚子。
“问得好!”
“嗡——”
陈三石手中沥泉枪突兀出现,遥遥指向前方风雪之中,隐约浮现的一座城寨:“殿下,你看到这是什么了吗?”
“蛮族城池啊。”
曹芝往嘴里丢着肉脯:“兵马一万五,守将两员,为了不拖大哥后腿,来之前我可是把所有的情报硬生生背下来了。”
“不。”
陈三石声如雷震:“敌军所在之处,就是我军的粮仓!”
……
风霜城。
说是城池,但这里其实并没有城墙,更像是一个小镇,主要的作用是供方圆千里的蛮族各个部落互市交易。
此地驻军也有一万五,由段氏和慕容氏两族共同管理。
主将则是一名段氏的皇室成员,名段喆,玄象大成境界。
他在族内的地位不高不低,混不到最核心的高层,索性就主动选择来此地驻守,既能躲避纷争,又有大把的油水可捞。
“可惜啊!不久之后,我天族就要入主中原,到时候这风霜城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段喆正感慨间,部下送来情报。
“将军!”
“宇文四贤王来信!”
“……”
“他?”
段喆满不在乎地说道:“闲着没事儿给我来什么信,前线的战事又用不着我,有盛人打过来不成?”
他拆开信笺。
旋即,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将军?”
副将慕容超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盛人这两年声名大振的那个陈白袍你应该知道吧?”
段喆看完以后,把信纸丢到炭盆之中烧成灰烬:“他朝着漠北来了,宇文老四说可能会出现在咱们附近,叫咱们务必小心提防。”
“啥?”
慕容超一愣:“凉州血祭,大雪封路,他还敢往漠北来?”
“报——”
“城外二十里,发现敌军接近,数量不明,主将不明!”
“真来了?”
慕容超也不惧怕,而是冷静地分析道:“肯定就是陈三石!他手底下的洪泽营一万五千人,咱们也一万五千人,同样是两个玄象大成,何惧之有?!只需要拖上几天,附近部落就会调兵来援!正是你我二人立下天大功劳的时候!”
他和段喆不同。
并非是自己主动前来此地,而是受到排挤,心中一直渴望着建功立业。
“传我的将令!”
慕容超举起战刀:“慕容部将士们集合,前往城外列阵,准备和盛人决一死战!”
他和段喆二人名义上有正副之分,但实际上谁也不归谁管,各自拥有此地的一半兵马。
“段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慕容超催促道:“快去调集你部的兵马啊,不要贻误了战机!姓陈的竟然敢孤军深入此地,简直就是在找死。”
“说得好啊,简直就是在找死。”
段喆一口答应道:“你先去城外列阵,我去取兵器,然后调集兵马,随后就过去与你同进退,共生死!”
“好!”
慕容超拎着长刀就冲出城外。
漫天风雪之中。
慕容超坐于马背之上,身后就是大军,七千余人严阵以待。
而在他们前方,风雪遮蔽下的模糊视野里,能够看到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中,突兀出现一块黑色,直到铺满前路。
“咚咚咚!”
伴随着震天的战鼓声和轰鸣的马蹄声,黑影穿过雪幕,逐渐展露出真容,那是一支秩序森严的虎狼之师!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维持着复杂的军阵,本身就是冰天雪地,可慕容部的将士们在见到这支队伍后,却额外感受到一股透骨的寒冷,令人汗毛倒竖。
好似,一头在苍茫大地上推进的钢铁洪兽!
钢铁洪兽当中?,一杆朱红色的旗帜在狂风中飘荡,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