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百姓在手足无措中纷纷逃出城外,此时大部分都在荒山野岭当中,证实着刚刚发生过一场大逃难,人们恐怕还会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是一场天灾降临的噩梦罢了。
“这……”
“得救了?!”
“老天爷开眼,老天爷开眼啊!”
“对!”
“一定是天上的神仙!”
“是天上的神仙看不下去,所以出手救了我们!”
“快,大家快磕头啊!”
“……
“不是神仙。”
人群当中,陈云溪发出糯糯的声音:“是我爹爹。”
“你爹?”
附近的几名百姓投来目光:“小丫头,你胡说啥呢?刚才分明是天上的神仙出手,你爹是谁?”
“我爹爹姓陈,叫三石。”
陈云溪回答道。
“溪溪,你、你说什么?”
孙璃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是我师弟的?”
“溪溪感觉到的。”
“是了!”
孙不器回过神来:“我想起来了,三石不是也领着一队人马在外面吗?洪泽营,是洪泽营!那道开启又关闭的生门,是大师兄,直接终止血祭大阵的,是三石的洪泽营!
“成了!
“三石成了!”
……
“这……”
发冠凌乱的曹焕和在座的几位将军,一起目睹了刚才的一幕。
不知道过去多久。
他才心有余悸地开口道:“这、这是?”
“陈将军,只能是陈将军了!”
满头冷汗的赵无极缓过神来:“也只有陈将军毁掉住阴山的主阵眼,才能够在最后一刻把血祭大阵终止!”
“看来。”
房青云长出一口气:“陈将军赢了。”
“阴山?”
曹焕在太监的搀扶下站起身:“你们的意思,是陈将军以玄象境界,带领着一万多人的洪泽营,打赢玛瑙河之战后一路北上,然后,打下了狼居胥山?!
“那里,还有最起码五名武圣!
“再加上十万大军!
“还有巫神教的妖人。
“不是本王怀疑陈将军的能力,而是拿到纸面上来看,怎么都不可能吧?
“也许……”
二师兄程位开口道:“我师弟他在途中,突破到武圣境界了呢?”
“突破武圣?
曹焕有些不信:“他突破玄象才多久?多少人在玄象大圆满卡死一辈子,他仅仅两个月,就又突破到武圣了?
“好,就算他突破到武圣。
“蛮族大都附近,也还要五名武圣啊!”
“也有可能……
赵无极分析道:“是他们自己出现了什么问题,导致阵法没办法继续运转?”
其实。
相对于是陈三石所为。
他们这些人更愿意相信这条推断。
因为……
一人之力加上少量兵马,毁掉主阵眼,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凉州之危,看样子是解了。”
程位说道:“至于陈将军的下落,相信不久之后就有答案。”
……
罗天山脉。
邵玉京、温植两人早就做好死的准备。
然后,就发生了所有人都看到的一幕。
“不可能?!”
结界内。
邓仙师目眦欲裂:“怎么会?伊勒德,你还不问清楚,你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巫神教主立即拿出传音符,想要和大祭司取得联系。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怎么会?”
伊勒德满脸茫然:“不可能啊!难不成是传音符坏了?!”
“陛下……”
相当于死而复生,候保的情绪有些激动:“天佑陛下,天佑我大盛朝啊!”
只差最后一息。
就要动用龙渊剑的隆庆皇帝,站在原地观察着天象的变化,没有轻举妄动。
孙象宗苍老的眼珠当中,闪过一丝欣慰。
“呵呵,看来老夫临死之前收的弟子,倒是成了这辈子最大的功德。”
“你的意思,”
隆庆皇帝顿了下,“是陈三石做的?”
“是与不是,你很快就会知道。”
孙象宗扶着树干站起身:“既然血祭大阵已破,你还不赶紧封印煞脉?”
……
幽州。
身负重伤的吕籍,在看到他拼尽全力打开的生门又闭合后,心中的不甘来到顶峰,但紧接着……他就看到,血祭大阵,停了!
前方凉州,恢复成一片朗朗乾坤!
“血祭大阵,怎么会?!”
几名古魔族修士脸色一瞬间难看到极致。
血祭大阵没能完成,就意味着没有足够的生灵提前激活煞脉,他们功亏一篑!
“不好!”
文吉咬牙切齿:“是狼居胥山的主阵眼!”
“废物!”
“这些人统统都是废物!”
“狼居胥山距离此地足足有万里!”
“而且,他们不是只有一个蜕凡中期的武夫么?!就算他临时突破到后期,又怎么可能碰得到大阵?!”
“……”
“是师弟?!”
吕籍单膝跪在地上,听着他们的对话。
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他没做的事情。
陈三石……
做到了?
“咯咯哈哈~”
脑海中响起带着嘲讽的怪笑,吕籍摇摇头,保持着意识清醒。
“血祭大阵告破,如何是好?”
古魔族修士们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没有血祭大阵,煞脉复苏遥遥无期!”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
“走!”
文吉很快做出决断。
既然煞脉无法复苏,他们留在东胜神洲还有什么意义?
只可恨!
可恨这么多的准备,毁于一旦!
但也不是泄愤的时候。
他领着几名古魔族修士就要离开。
“仙师,你、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一名段氏武圣见状,开口问道。
异象发生之后。
战场之上,敌我双方的将士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厮杀,朝着罗天山脉看去。
尤其是蛮族的将士们。
他们不懂法术,但也看得出来,所谓的“大计”,好像失败了。
“仙师,你们不能走啊!”
段氏武圣连忙说道:“你们一走,军心就会溃散!到时候,天族将士们就全都完了啊!”
“天族?你们也有脸自称是天族后裔?!一群酒囊饭袋,滚开!”
文吉哪里还会管这些凡人的死活,他只是骂了一句之后,就立即领着几名古魔修士御空向北而去,心中只想要快速逃离此地。
“妖人,休走!”
只见。
罗天山脉深处。
一袭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身影,凌空而来,速度竟然是远远超过几名古魔族修士,片刻之后就拦在前方去路。
他手中龙渊剑剑芒闪耀,一剑劈下,和古魔修士展开斗法。
“陛下?”
吕籍心中的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最后变成无尽的愤怒和杀戮欲望,他的身上再次紫气升腾,镶嵌在祭坛上的方天画戟回到他的手中,驾驭着香炉法器前往空中助阵。
不出三十个回合的斗法。
包括文吉在内的几名古魔修士,全部惨死当场。
之后,隆庆帝取出珠子,开始施展灭灵大阵。
金色的阵印笼罩天地。
不仅仅是封印煞脉。
对于蛮族大军来说,更是一种可怕的威慑!
他们亲眼看着血祭大阵失败,又亲眼看仙师的尸体从空中掉下,在面前摔成一滩烂泥,士气在极短的时间内跌落到谷底,哪里还有半分再继续战斗下去的想法?
并且。
大盛的更多援兵终于赶到。
武圣姜元伯率领着金吾卫。
以及先前分布在北境其他地方的北凉军也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出现。
对于蛮族来说,他们攻打幽州,本来就是孤注一掷,是注定要被前后夹击的,之所以坚持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依仗着血祭大阵成功之后,煞脉复苏,会有大量的古魔仙师涌入境内相助。
但如今计划失败。
煞脉不但没有复苏,还要在灭灵大阵下遭到彻底的封印。
蛮族大军。
注定,兵败如山倒!
……
狼居胥山。
陈三石从巫神教大祭司的身体上,拔出变得残破不堪的沥泉枪。
在他脚下。
是已经被摧毁的阵眼。
终于是。
赶上了!
在最后的一息之间,毁掉主阵眼。
从熄灭的阵纹来看,凉州那边的一切,应该都会平息。
“竖子敢尔!”
“一介匹夫,岂敢坏我古魔一族万年大计!”
“轰隆隆——”
就在陈三石的面前,空间开始扭曲,继而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里面传来愤怒、不甘、暴戾,充满煞气的嘶哑声音,犹如来自阿鼻地狱的恶鬼,其中又透露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封印!
他知晓东胜神洲一直处在封印当中。
现在跟他说话的,只怕就是另外一方天地的修士,也是此次血祭凉州的罪魁祸首。
修士没有露面。
但仅仅只是声音,透露出来的威压,就令方圆百里的人们肝胆发颤。
“蝼蚁!”
“一个蜕凡境的蝼蚁,竟然坏了我族万年大计!”
“本尊要寝汝皮食汝肉!”
“要杀光你们东胜神洲的每一个人!”
“把你们每一个人,都变成我古魔族的大药!”
“……”
“知道么……”
唯有一袭白袍凌然不惧,他提着长枪,就站在缝隙前方,一字一顿:“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条躲在阴沟里的癞皮狗,不敢上来咬人,只能躲在阴沟里嘤嘤狂吠。”
“你敢辱我?!”
封印之后,穿透大脑的声音再度响起:“蝼蚁!你可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蝼蚁?”
陈三石的无双战意尚且在翻涌,浩瀚如海的真气层层叠加到手中长枪之上,而后化作一条真龙,伴随着龙吟之音和滚滚真气,好似一道长虹贯日,轰然进入到封印后的世界。
“口口声声喊我蝼蚁,那你倒是,出来杀了我这只蝼蚁!
“如若不敢,就闭上你的狗嘴,好好听清楚我接下来的话!
“我陈三石!
“不管你来自何方世界,或者来自哪一洲,从今以后,若是再敢犯我东胜神洲一步,必定让你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来偿还!
“我陈三石,能奔袭万里来到这狼居胥山上捣毁阵眼,就能穿过大千世界,找到你们的栖息之地,到时候谁是蝼蚁,恐怕还很难说。
“犯我神洲者,虽远必诛!”
长枪穿过缝隙,伴随着震耳嗡鸣。
随之。
这一方缝隙,开始闭合模糊。
“犯我神洲者,虽远必诛?!”
“一个蜕凡武夫,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天大的笑料!”
“陈三石,这个名字,本尊记住了!”
“不过陈三石,你恐怕还不知道,东胜神洲的封印破损四处都有,早就已经摇摇欲坠!本尊看你这黄口小儿,能仗着封印嚣张多长时间!”
“轰——”
话音落下,缝隙消失。
天地异象,全部归于平静,不……
准确地说。
还有洪泽营!
冰雪巨龙仍旧在厮杀!
但没了黑雾的加持,蛮族士卒们逐渐从狂暴状态中恢复清醒。
然而。
他们就看到。
那一袭白袍。
早就穿过层层风雪,立于山巅。
在他的身后。
是天族的三名武圣。
跪地而死!
在他的脚下。
是巫神教大祭司的尸体。
一切……
都完了!
他们天族的武圣,死绝了!
霎时间。
溃败之势如洪水决堤。
剩下的七万多蛮族大军,以不可逆转的方式进入到大溃败当中。
他们丢盔卸甲。
他们慌不择路。
他们屁滚尿流。
他们肝胆俱裂!
不知道有多少蛮族将士,死在北凉军,洪泽营的制式长刀之下,不知道有多少蛮族将士在狼狈逃窜中跌下山崖摔成肉泥。
这一日。
是蛮族的末日!
从今往后的一百年。
那一袭白袍的背影。
都会深深烙印在蛮族人的心中!
这场战争。
一直持续到次日天明。
蛮族十万大军,仅存两万。
武圣一个不留。
四名蛮族大汗,蛮族各个部落的最高统帅,不约而同地来到白袍身前,然后……跪倒在地!
“陈将军!”
“我、我等愿意归顺于你,归顺于大盛!”
“……”
他们这一日。
都见到了什么?!
白袍一人。
斩杀五名武圣!
一人为全军开路,斩杀万人而不力竭!
最后,更是一枪。
杀死巫神教的大祭司!
毁掉的不仅仅是阵眼。
更是他们蛮族的……
族运!
承蒙如此巨大的损失。
没有五十年以上,根本不可能恢复得过来。
他们除了臣服,还有何路可选?!
……
云层当中。
大庆女帝从未离去,手中的飞剑尚且沾染着一名古魔族修士的鲜血。
她静静地看着山巅上的人影,深邃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
最终。
她没有露面,驾驭着飞剑凌空而去,返回大庆。
红日升空。
风雪平息。
荒原战场。
尸横遍野。
陈三石立于狼居胥山的山巅,俯瞰着方圆百里。
“大人!”
浑身是血的赵康拿着断裂的禾苗刀前来做着最后的总结:
“此战!
“我洪泽营,斩杀敌军八万,俘虏两万有余,缴获辎重牛羊无数,或者说……如今整片草原,都是我们的了!”
陈三石没有在意收获,他只是淡淡道:“伤亡呢?”
“伤亡……”
闻言,赵康身子一颤:“也很惨重,从玛瑙河开始,到如今,加起来总共阵亡,七千有余,负伤也有两千多……”
洪泽营来时。
一万五千人。
如今,仅剩不到八千。
伤亡接近半数。
如果从虎丘山开始算起的话。
他们此次北征。
斩杀敌军累积超过十万,他们万里奔袭不说,还需要经常面对高境界武者和极度恶劣的天象,仅仅伤亡八千,已然是亘古未有的奇迹。
但这八千人堆积起来。
也是一座尸山。
在这狼居胥山的山巅之上,陈三石站在祭坛旁边,久久没有离去。
“大人。”
夏琮小心翼翼地说道:“仗打完了,咱们可以下山了!”
“对。”
萧诤跟着说道:“蛮族大都城内都是空的,正好可以用来供我大军好好休整一段时日,这次,弟兄们是真的都累垮了。”
陈三石将手放在破损的祭坛上面,看着漫山遍野的尸首,沉声下令道:
“全军,休整五日。
“五日之后。
“就在这狼居胥山上,焚香,祭天!”
“什么?!”
旁侧。
几名蛮族大汗闻言都是一凛。
“陈将军!”
拓跋宏信哆哆嗦嗦地说道:“这、这恐怕不妥吧?”
狼居胥山。
是他们天族诞生的地方。
也是他们象征!
说是对比紫薇山。
但其实狼居胥山在天族人的心目当中,要远远超过紫薇山。
真要是让他们在这里焚香祭天。
无异于告诉列祖列宗,天族,亡了!
其中耻辱,难以用语言描述。
“不妥?”
陈三石坐在拓跋大汗的鹿角椅上,俯视着跪在面前的四名蛮族大汗:“那你们倒是好好跟我说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妥,妥,妥!”
慕容大汗连忙说道:“陈将军想祭天,就祭天,既然我天族归属于大盛,那狼居胥山自然也是大盛的土地,陈将军想做什么,哪里用得着征求我们的意见?”
他们除了妥协之外,还能有何办法?!
五日之后。
阴山山脉,狼居胥山。
陈三石率领八千洪泽营将士,在山巅的祭坛之上。
祭天封礼!
之后。
又在蛮族大都,举行祭地禅礼。
这一战,一万五千洪泽营将士,在陈三石的率领下。
饮马冰河,封狼居胥,禅于蛮都!
不久之后。
蛮族四部放弃大都,领着各个部落幸存下来的火种,退至阴山以北,并且签下契约,保证永不再进犯大盛沃土。
此战过后,漠南无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