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永安城中轻尘拔地而起,在天地间竖起一层渺茫苍色,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纷纷举袖掩尘。
空中零星飘来几片白色,一些随风翻卷飞远,一些被吹落在地,如枯败的落叶,哗啦作响,细看之下才发觉是几枚纸钱。百姓静静的驻足观望,风中隐约传来旗帜猎猎之声,有人大喝一声,声音雄壮清亮,城门应声缓缓而开,发出古旧庄重的开合声,更多的纸钱随着城门的开启被风灌入,一时间天地苍茫,满目萧瑟,惟独那声大喝越显得清晰入耳。
“开城门……”
余音未绝,城门终于大开,现出长列的军马仪阵,将士手执大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街道上有人自发的避开,慢慢的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更多的百姓避开正道,站在路旁为军阵开路。一声令下,军队缓缓前行,人群默然无声,马蹄军步所发出的声音如同古老的战歌,雄浑悲壮。前面的仪仗过后,现出被深色军旗覆盖的漆黑棺木,旗上有白色隶书,字迹仓虬,是一个‘秦’字。
大兴朝的将军回来了……
军阵前行,仪仗手中的锦旗随着狂风翻滚飞扬,猎猎作响,漫长的布帛在这天地下如同招魂的幡,一声一声催人心魂。
军马终于进城,行在前端的仪仗旗帜一振,分开立于街侧,抬棺的将士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往定国府而去。
棺木不过送出一半,前方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等到近了,才见领头的是一身穿将服的古稀老人,满头斑白,气质却是于万千兵马临前而庄严自若的沉稳。他在棺木前下马,身上的铠甲随着翻身的动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走向棺木时,微微踉跄了一下,才现出老者该有的垂老之态。
送棺的兵士见了他,小心的沉下棺木,低头扣见,齐呼:“参见定国将军。”
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起身,推开欲搀扶他的将士,也不做声,上前几步,青筋漫布的双手拨去棺木上的纸钱,见了覆盖在上面的锦旗,眼神微微露出一丝痛楚,神态更显得苍老。
漫天飞白,他拍了棺木三下,轻声道:“鸿儿,为父的来接你了。”
见者无不恻然。
半晌,他才起身,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朝军队众人道:“男儿生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能够护得一方安宁,乘荫于后人,乃是一个将领毕生的荣耀,这未必不是一个好归宿。此行多谢众将士悉心护送我儿回乡,秦某感激不尽。”
他抬头抱拳,行了一个军礼,神态庄重,不复方才的垂垂老态。只有满头斑白如雪,映着漆黑的棺木,说不出的苍凉萧索。
将士知他一生忠勇护国,为先帝拼下万里江山,老来得子,骁勇善战,战场上纵横无匹,护得这河山昌盛,没想到一门忠烈,到头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感叹之余也不禁惋惜天妒英才。
秦老将军此刻已经回头,双手一撑马鞍,翻身坐定。他缰绳一振,人马先行,在前方为行军开路。又是一声大喝,棺木复起,往定国府而去。
身后是静立在风中目送棺木离去的人群,空中依旧是漫天飞沙白纸,仿佛所有的金戈铁马,纵横沙场都如同这苍茫天地间的一点屏障,风停后,终究会归于虚无。
江山万里,盛世太平。
宣景八年三月,北疆战役告捷,追封秦鸿为骠骑大将军,以国礼相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