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怕这个异能,你为什么认为凤曜不怕?”楚非欢目光透彻如深海水晶,折射着迷离的光,“何况我是男子,她是女子,她夺权谋朝,何尝不担心一朝被人掀翻?”
“你自己的妹妹,你了解,”萧玦笑容笃定,“换成一般女人,怕,换成楚凤曜,她会怕?”
默然半晌,楚非欢算是认可了他的判断,却道:“不,我不回去。”
“那么你——”萧玦一愕,随即明白过来,“你会走,但是不回离国?”
楚非欢却已转过头去,任一阵紧一阵松的风声代替自己的回答。
干脆绕过去,往楚非欢面前一坐,盯着他的眼睛,萧玦道:“你需要什么药?我命人从宫里送来,没有的,都去给你找,我听长歌说过有几种足可起死回生的药,我发文天下,去找了来给你。”
这回换楚非欢愕然了,诧异的盯着萧玦,道:“你这是做什么?”
颓然向后一坐,萧玦道:“希望你好起来啊,你好了,长歌也不会背负良心重债了……”
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楚非欢摇头,“你错了,长歌不是将同情当做爱情,将两者混为一谈的人,更不会拿自己来抵情债,她要选,永远都只会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与恩惠或付出,都无关。”
“长歌不会,可是我不成,”萧玦无奈的道:“我没办法毫无顾忌的去争取她了……”
目光一闪,淡淡的笑意如水波漾开,楚非欢带点善意的讥嘲注视着萧玦,“陛下,当了这许多年皇帝,你怎么居然还有几分善良?——你怎么就不怕我好了,去和你争长歌,甚至,和你争天下呢?”
“那最好!”萧玦眉毛一挑,眉目刹那间傲气霸气凌云而生,“你好了,回离国也好,在这里也好,我都可以和你公平的争长歌的心,再不用顾忌什么,我可不喜欢恃强凌弱的感觉。”
恨恨的叹一声,他道:“按说长歌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要和你抢?她本来就是我的啊,可是命运颠倒轮回,她现在居然不算我的了,而且这么一翻转,我倒觉得我和你比起来,居于劣势,长歌是不会拿自己抵恩情,但是谁也难保她心里,不因你的牺牲良多,对你多看顾些,时间久了,眷顾的心意会不会变成情意?谁也难保,我想来想去,你能站起来,咱们公平较量是最好的,长歌去了心上的桎梏,也能更清楚的决定自己的心,你说是不是?”
“陛下英风朗烈,于情之一道却颇为细腻,”楚非欢轻轻一咳,抬起衣袖,接起一瓣飘落窗内的桃花,将那瓣桃花于指尖轻揉,染上嫣红一点如血,“若能如此,何尝不好?只是陛下知道何药能治好我么?”
“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萧玦极有信心的一笑,抬腿便走,“夜了,我得回宫,改日叫长歌把方子抄给我,我就不信,以我西梁之富,穷尽全国之力,治不好你?”
治得好么?
行走卷起的风声将细顺的发丝微微扬起,黑暗中一朵桃花以凄怆的姿态落地,而那比桃花秀丽的容颜,却不曾因这摧折而减损一分深静清绝,他只是默然于一地横斜的月影之中,带着珍重的神情注视那飞落的桃花,那花幽淡的香气残留指尖,勾起久驻的记忆……记忆里的景色美如四月盛开的蔷薇,而他这一刻只觉得寂寞如水,将他淹没。
桃花瓣上,素衣袖间,有些什么,隐约比花色更鲜红……
时光不待留,长风催人老呵……
黑暗里门扉半掩之处,小院子里的星光无遮无掩的洒在默然伫立的身影上,那个身影在刚才的对谈里,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和神情,默默聆听,那神情宛如烟水茫茫里,隔了尘世的云雾看一帧人生写意,别一番的花色非凡气韵高古,却是笔笔纠结,辨不明来始由终。
良久,她仰首,漫天的星辉洒入眼眸,再化为一天迷雾弥漫,眉端里几许惆怅,长风如许,终难吹散。
情之一字,不过简简单单的数画,由不同的人写来,却各各笔力深入,镌刻心底,那一点一捺,皆自意蕴深长。
彼之狂草,尔之秀楷,凤舞龙飞,却画谁心?
今日莫问情,问情心成结呵……
祈繁比料想的时辰稍晚了些回到小院,刚进门就发现在院子中发呆的秦长歌,他倒是难得看见秦长歌这般神情,绕着她转了几圈上下打量,被秦长歌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夜色朦胧里祈繁神情不甚清晰,语音却是轻快的,“怎么了?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为你啊……”秦长歌已恢复正常,淡淡的看过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有收获么?”
“听你前一句我还以为我要倒霉,”祈繁笑,“还好还好,你思春的对象不是我——嗯,我在那里等了会儿,得了确切落脚处就回来了,对了,你怎么知道飞鲨卫会装作看热闹的百姓混进来,特意在喜钱上抹了好东西,他们一接钱就变色?”
“这是非欢的计策,”秦长歌看着黑沉沉的屋子,目光里有些很奇怪的东西,慢慢道:“前几天就有人在附近探头探脑,非欢当时就疑心了,飞鲨卫也是好本事,居然找到这里来,非欢说,能进飞鲨卫的人,都是水中好手,进卫后训练很苦很特别,要在离海深海礁石之间练习武功,为了避免长期泡在海水里损伤皮肤,他们长年在身上抹一种深海怪鱼内膜炼制的油,时间久了,深入肌肤永不消除,非欢在很小的时候,就发觉这种油遇上某些特定物事会导致该物变色,比如三齿草的汁……既然确实是他们,便好办了,离国潜入西梁,找寻非欢的同时大约还想找出皇后的下落,楚凤曜是个手长的人,却也是个清醒的人,我得给她个警告——乖乖呆在你海国里,别管那许多。”
祈繁点头,环顾一周,愕然道:“素帮主呢?”
“先前就走了,”秦长歌道:“他有心事。”
“哦?”
秦长歌却已换了话题,问:“他们落足哪里?”
“青楼。”祈繁皱眉,“也真是会想,大隐隐于楼?那种地方,人多眼杂,保不准老鸨龟公都是他们的人,明攻或暗取,想擒下一两个都不难,要想一网打尽,不容易。”
“有什么难的,”秦长歌问了问那妓院的布置和地势,不以为然,“来,我教你个招,顺便免费送你个群众演员。”
“绮花居”这种地方,到了夜里那都是精神抖擞的,虽说是个三流妓院,但虾有虾路蟹有蟹路,低等妓女自有自己价廉物美的恩客,多半是不务正业的三教九流人士,或是些卖力气的苦哈哈儿,也有老实巴交的街坊,钱不多胆子不小,揣了几钱银子想来开荤,妓女们来者都是客,一律向钱看,只不过逢着最后一种,多半背后要笑几声,说几句家中母老虎这么凶悍,怎么管不住丈夫之类的风凉话。
今天也有几个鼻尖上冒着汗的汉子,鬼鬼祟祟进院子来,妓女们取笑的话还没来得及在舌尖上打滚,便听见前门处一片婆娘哭娃娃叫,乌烟瘴气鬼哭狼嚎。
隐约间似乎有人挨了耳光,啪啪有声中有人在哭骂,还有童音尖声大叫:“我爹被狐狸精迷住,不要我了,我娘带我来自尽,你们谁拦?谁拦咱就拉着你一起去死,我跳楼你给我垫背,我割脖子你给我挡刀,拦啊你拦啊——你丫怎么不拦了?”
沸沸攘攘中,声音越来越近了。
院子二楼一排小房,房门上以花朵代表着妓女们的名号,一扇画着蔷薇的门突然打开,妓女蔷儿探出头来,问隔壁房间正对院门的杏花,“喂,怎么了?闹得要死,薛大爷好梦都给吵醒了,正不高兴呢。”
杏花上下嘴皮一磕,灵巧的磕出一片瓜子壳,懒洋洋道:“还不是谁家的后院没打井,起火了,啧啧,这家的娘子好凶悍,这家的小子更不得了,不过就是爹逛窑子,他口口声声谁挡宰谁,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死也要拉垫背——这是抓奸呢还是弑父啊?”
话音未落,已见榴红裙子的大脚女人,将裙子束在腰上,葱绿撒花裤上大红牡丹花实在有够俗气,身后跟了个皮肤黑黑的五六岁小童,穿得比她还嚣张打眼,深紫配橘黄,衣裳上还绣了个闻蔷薇的母大虫,那颜色看得人直想晕倒,两人撒丫子冲上来,后面跟着一大群街坊打扮的人,一群人又拉又哄又劝。
“刘家嫂子,莫闹莫闹,你这样闹,刘家老四以后还见得人么?”
“哎呀呀,咱们帮你把老四拖回去,回去你给他跪马桶顶算盘!你先消气,回去等着好不?”
“刘老四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这种腌臜地方,大婶子我一定替你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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