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榜眼。
收好卷子正想告退,却听陛下又一句:
“此词极佳,入木三分,但非赋体,考生失堂皇气象。”
呃……
礼部尚书硬生生多等了一刻钟,没等到再来惊人之言,抹着汗抖着腿下去。
最后,探花,三甲之末。
三甲夸街的时候,探花郎又出了问题。
其实这回问题没出在探花郎身上,出在一个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的人物身上。
夸街那日万人空巷,争睹三甲风采,今年尤其特别的是,大家都想看看那个还未点榜便有如传奇的狂生探花赵莫言,对状元的兴趣反而淡了些,结果探花郎一出来,清秀,有点恰到好处的瘦,风姿清逸,半点狂生摸样都没有,和五大三粗脱离状元想象的那两人比起来,越发出众,当时便引得满街的姑娘媳妇一阵春心萌动,砰砰乓乓砸过来好多绣囊荷包袜带,甚至还有鸳鸯戏水的肚兜。
众目睽睽,都等着看探花郎脸红,谁知道探花郎毫不羞赧,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一条汗巾,将那些香气扑鼻的东西都包裹好了,绑在马上,引得女子们又一阵尖呼。
尖呼未毕,便听长街那头,蹄声连响,十八彪悍骑士飞马而来,一字排开,挡住夸街队伍的前行道路。
随即队伍一分,让出一人一骑前行的缝隙,一骑嗒嗒而来。
万众目光汇聚中,某个最喜欢出风头最妖娆最风情最不懂得脸红的但也最美的人出现了。
掠掠发冠,整整衣袖,曼妙长风里玉自熙神姿更为曼妙,眼波流荡如早春华艳的烟光。
抬首,脉脉含情,破颜一笑。
“莫言,我来接你回府成亲。”
长街之上,一片死寂的沉静。
惊雷劈下,一片焦土,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半晌。
呼啸忽起,席卷长街,随即便见如波逐浪的人群,蜂拥着向前挤去,争抢着要看“静安王和探花郎的断袖私情。”以及“男人当街娶男人的惊世奇闻。”
艳绝郢都的美貌郡王,芝兰玉树的风流探花,两个原本毫无交集也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物,居然摩擦出如此惊天私情,怎叫人不激动?不颤抖?不奔放?不疯狂?
人潮很快冲散了夸街的队伍。
眼前着将要逼近探花郎的高头大马。
状元和榜眼露出骇然之色——被惊了马可不是玩的!
对面,行事从来不管后果的玉自熙笑吟吟操手马上,偏着头,无辜的看着新任探花。
……小子,他们不敢冲我这里来的,他们一定冲你那边去,小子,我的便宜那么好占?今日一语娶你过门,明日你就名满天下,兔子探花的头衔儿,不折不扣的背了——谢我,快谢我吧!
想起那天被这穷酸压在身下,听他嚣张的一遍遍问:要杀吗要杀吗要杀吗,玉自熙就觉得,这世道实在是奇怪了,向来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居然会阴沟里翻船,给个臭小子欺负了,此仇不报,真是枉为郢都第一妖孽。
早就知道他是来自德州的应考士子,专等这一刻万众目睹的时辰堵人来着,来吧,兔子探花,从今后,你且背负着你光彩熠熠的名声,在郢都官场上混日子罢!
风姿摇曳,静安王笑意如夜空明彩辉煌的烟花。
人潮涌动,冲往少年探花的步声听来杂沓如千军万马。
堪堪冲至探花马前。
却见少年突然竖起一指——中指。
万众愕然,西梁百姓自然不可能明白这个彪悍的现代骂人手势所代表的含义,然而这般激烈蜂拥的情势下,探花郎突然竖起手指,什么意思?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最前面的已经停下脚步,满面诧然的也跟着竖起手指,喃喃道:“……什么意思?”
其余人有样学样,茫然的竖起或粗或细的手指,把眼珠凑成了斗鸡状,互问:“什么意思?”
“象姑馆的新暗号?”
“静安王和探花郎的调情手势?”
众人眼盯着探花郎,却见他笑吟吟将竖着的中指对玉自熙一指。
众人毫无意识的被操纵,也茫然的跟着一起对玉自熙一指。
上千手指刷的指向玉自熙。
颇为壮观。
秦长歌再笑吟吟将中指再次对着玉自熙一竖。
上千手指再刷的对玉自熙一竖。
鄙、视、你。
我们一起鄙、视、你。
对着茫然的人群和本来笑得开心,却因为手指大军也开始愕然的玉自熙温和一笑,秦长歌道:“诸位,想听静安王因何会看赵某不顺眼,有心败坏赵某名声的故事由来么?”
言简意赅,一句话已经足够阐明玉自熙用心,众人恍然中生出兴奋,齐喝:“要得!”
“十日后,正安大街风满楼,佳肴美酒,传奇佐餐,期待诸位光临。”
“好唻!”又是一阵呼喝,也有反应快的,愕然道:“正安大街没有风满楼啊……”
然而探花郎已经在马上微笑拱手,拨马前行,众人还纠结在“正安大街什么时候开了家风满楼”这个问题里,不由自主的纷纷让开道路,一行人继续向前,到得玉自熙队伍前,秦长歌一笑道:“王爷,想娶我?一没聘礼二没媒人,上未告天地下未告父母,好歹我也是个当朝探花,太寒碜我了吧?”
“你待如何?”尚自在思索那个上千手指齐竖的含义,忘记命人拦截的玉自熙,眨眨眼看着秦长歌,“我三媒六聘披红挂绿的来娶你?可是我只想娶你做我的男妾啊。”
众人绝倒之中,秦长歌微笑如常,“是吗?可是我对王爷没兴趣啊。”
再次竖起手指,秦长歌轻轻道:“我最讨厌有性无爱了……王爷,求求你,让我爱上你吧——你不会对自己的美貌没有信心,觉得自己不可能讨人喜欢,所以一定要强抢吧?”
“我喜欢你的激将,”玉自熙媚笑着看她,姿态优美的倾身让她过去,也轻轻道:“今天让你一次,但你得告诉我,那个手势什么意思?”
拨马前行,姿态闲逸,乌衣子弟五陵年少般风姿的俊秀男子在春阳下淡淡仰首,举止间自有一段风流香。
“哦,表示,满城春色关不住,一棵玉树出墙来。”
正安大街当日人潮如海。
都在寻找那个“风满楼”。
结果将千米长街从东逛到西再从西逛到东,愣是没能找见和风字有关的招牌。
人潮在日落时怏怏散去,大骂新科探花好生奸诈,敢情搞了一出空城计。
不想,当夜,附近的住户隐约听见有建房造楼的声响,睡梦里朦胧翻了个身,想着谁家半夜三更造房扰人清梦?第二日早晨起身,临街的住户推开后院的窗,目瞪口呆的看见正安大街一块空地上,突然神奇的冒出了一座楼。
当然还是雏形,不过这速度也够神异了,有当日观看夸街闹剧的好事之徒立时猜测,这是不是就是探花郎说的“风满楼”?难道到现在才开始造?
自此该楼夜夜施工,日日新颜,果然不过短短十日,便成就一座精巧别致酒楼,最后一日,众人眼见菜蔬酒肉水流般的送入酒楼,数目多得令人咋舌,大厨跑堂都已就位,爽利干净得个个都像公子哥儿,唯独掌柜的不见踪影,众人扒在门前目光灼灼的盯着,等着挂匾,顺便看看这座酒楼的主人是谁,新科探花?不是说是德州普通人家出身的么?
太阳高高升起,晒得人身上冒油,焦躁不安,远远看见静安王那标志性的十八骑风般的卷来,在正对着楼的荫凉处撑起火红重锦垂流苏的遮阳棚伞,还是一身火红的玉自熙懒懒在伞下坐了,斜撑着腮,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盯着那楼。
当王爷就是好啊……养狗养奴,遮风挡阳,男女都要,旱涝保收,啧啧……
日上中天,人群正等得骚动不安,才见大街那头,缓缓几骑而来。
有眼尖的欢喜大呼,“来了来了,我认得,新科探花!”
众人踮脚去瞅,可不是,左侧青衣少年,风姿神秀,顾盼神飞,正是探花郎。
中间的是谁?好大的马儿,看不见坐在上面的主儿。
空马?
半晌走进,才见马上确实是有人的,一个五六岁的娃娃。
一身火红的小锦袍,颜色妖艳得比一向以红衣为标志,把红衣穿成个人特色的那位还出格几分,红衣上居然还绣着红色的美人图,仔细看,美人雪肌乌发,媚眼如丝,回首一笑间姿态神情怎么看怎么熟悉——脑袋灵光的已经去瞅玉自熙——咦,这不是女装的静安王吗?原来他扮起女装来这么个模样啊……
穿得这么嚣张可恨,行事这般拉风招眼,不用想,改装版西梁太子殿下到了。
风满楼这个东西,其实原本就是萧包子的创意,他自从吃了老娘的豆腐乳,有感于西梁的酱菜业不发达,有心将此美味发扬光大,秦长歌哪里肯理他,你做你的太子就好了,做生意招蜂引蝶的,你还嫌我不够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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