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当初知道睿懿确实死讯时的天崩地裂的疼痛,是的,这么痛的痛都痛过了,还能有什么更糟的?
就算长歌最后决定离开他,最起码,她还活着,那便很好。
萧玦笑得明朗,秦长歌盯着他眼睛,慢慢的,也绽开一个神色悠悠的笑容。
身后传来轻咳的声响,两人齐齐转身,见楚非欢睫毛翕动,缓缓睁开眼。
几乎在刚睁开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赶来的秦长歌身上,定定的注视她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
他虚弱得不能说话,但眼神里有种感情茁壮如生机蓬勃的翠芽。
秦长歌轻轻道:“非欢,我回来了……”
只此一句,她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微笑着,握住他微凉的手。
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欣喜,如暗潮,缓缓漫过心岸。
萧玦早已转过身去,负手看着远处的人群,楚非欢睫毛抬起,目光掠过他背影,眼底有一丝阴霾转瞬而过,秦长歌却只对他云淡风轻的笑着,道:“都过去了。”
楚非欢默然,秦长歌命侍卫找来软轿,几人回到刺史府,秦长歌亲自开方子,命人抓药来给楚非欢调养,本来还打算守在旁边,耐不住萧玦和非欢连连催促,一个恨不得咆哮着赶回她,一个眼神里全是拒绝,只得回了自己屋子,抱着先前就被楚非欢迷倒一直在呼呼大睡的儿子就是一顿猛睡。
这一觉一直睡过了一整个白天和一个黑夜,第二日清晨秦长歌睁开眼,看见清晨的朝阳和昨天一样清爽明亮的照在窗纸上,一时居然错觉自己根本没有睡着。
不过很快,一双特大号漂亮眼睛的虎视眈眈,立刻让她提起精神,伸手一捏某人的肉脸蛋,阴笑道:“你这么无辜可爱的看着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我这叫无辜可爱?你这什么眼神?”包子拼命眨眼,努力瞪大眼睛以显示出“龙威”,悻悻道:“我是在谴责你。”
秦长歌给了他一个鄙视的表情。
包子颓丧,亏他辛苦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等了很久,等着给老娘一个最鲜明的印象,结果她以为他在邀宠。
为毛彪悍的人连错觉都这么彪悍呢?
“请问你要谴责我什么?”秦长歌起身,根本不把谴责当回事的指挥儿子,“去,给我把外衣拿来。”
说完突然怔了怔,低头看看自己的清凉衣着,想起好像自己昨天睡觉时是和衣而睡的吧?为什么现在却只剩下亵衣?
谁帮自己换过衣服了?
狐疑的瞟向包子,没可能,这孩子哪有这么多事。
秦长歌问儿子:“昨晚有人来过?”
包子摇头。
“你爹来过?”
包子再摇头,抿着嘴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是“你打死我我也不说。”
转了转眼珠,秦长歌抓过外衣一阵乱搜,突然惊道:“我衣裳夹层里的密报呢?哪里去了!”
“什么密报?”门帘一掀,立即探进来一张精神奕奕的俊朗脸庞,神情有些不安,“我看过了,没有啊……”
话说到一半,觑见秦长歌脸上似笑非笑表情,立时知道这个阴毒女人又使坏了,刷的把门帘一放,消失在门外。
身后,那女人阴恻恻道:“关门!放萧溶!”
睡饱了的秦长歌,手指头勾着包子,神清气爽的走出房,一眼看见外间萧玦人模人样的坐着看军报。
看见秦长歌出来,他抬头,一笑,本来很明亮的日光立即暗了暗。
秦长歌那点小小的怒火也给这亮得灼人的笑容给扑得飘了几飘,霎那湮灭,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也不想追究豆腐被吃的事儿了,在桌边坐下,萧玦早已分外温柔又殷勤的推了推桌几上的案盘,道:“睡了一天一夜,饿了吧?多吃些。”
秦长歌盯着满桌子的东西,忍不住道:“我不是溶儿。”
旁边萧包子立即翻白眼,道:“你侮辱我,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规格,我刚吃的比这个多多了。”
秦长歌拍了拍他鼓胀如蛙的肚子,包子立即作肚子欲炸状。
白他一眼,随手拈起个象眼馒头,秦长歌喝了口白果粥,问:“非欢吃过没?”
包子道:“吃了一点,又睡了,这就是我要谴责你的,你那晚对干爹做什么了?弄得他半死不活的回来?”
噗一声秦长歌嘴里的粥全喷到了萧玦袖子上,萧玦顾不得擦自己袖子,眼疾手快的先塞了块方巾给秦长歌,转而怒瞪包子。
包子被瞪得一缩,看皇帝爹杀气腾腾状,赶紧掩面假哭奔出,在回廊处撞到那对双胞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回身探头笑嘻嘻对萧玦喊:
“爹,这两个,你夸过漂亮想要她们侍候的丫头,现在儿子我送给你,一个叫宛儿,一个叫妙儿,儿子我连她俩的封号都帮您想好了,宛嫔,妙嫔。”
“当!”
皇帝大人绣金镶明珠的九龙荷包,恶狠狠的砸到了门楣上。
砸走了腹黑儿子,萧玦赶紧叫两个丫头走路,生怕秦长歌生出一丝误会,两个丫头再次眼泪汪汪被赶开,站在回廊当中相顾茫然,不知该往哪间房侍候——呜呜呜少爷不要我们,老爷也不要我们,呜呜呜不是说以我们的容貌谁家少爷老爷都会一起当宝贝抢的嘛,呜呜呜为什么这家子都恨不得把我们推出去才好呢?
室内,秦长歌浅笑着慢悠悠喝粥,萧玦不住亲自给她布菜,用银匙舀起一勺翡翠芝麻羹,笑道:“这个好,养颜,来。”便要喂她。
秦长歌掀起眼皮看了看,笑盈盈道:“原来陛下嫌弃我丑。”
萧玦手顿了顿,苦笑着将芝麻羹送到自己口中。
刷的一声横空出世一只漂亮大头,一口将银匙叼了去,喜滋滋道:“她丑,你也丑,你们养颜养了也不过这样子,不如养养我的玉树临风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英姿。”
两个“丑男丑女”相顾苦笑,秦长歌道:“这无耻性子可不是我的。”
萧玦立即申明:“也不是我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萧玦若有所思:“象玉自熙那家伙……”
秦长歌毫不动气,笑吟吟道:“溶儿,那你就改姓玉好了,玉溶,玉容,多符合你的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超群气质。”
包子哀号一声,立即丢下翡翠羹再次窜出,不要啊,不要和那人妖联系在一起……
笑闹了几句,萧玦神色一肃,取过一方纸卷,摊开,六国舆图赫然其上,萧玦用筷子指了指德州方向,道:“玉自熙已经率边军四十万赶来。”
秦长歌一挑眉,笑道:“终于要开始了吗?也好,争霸之战终不可免,将天下乱势以最快速度结束在你我手中,对黎民未必不是好事。”
萧玦的银筷子好似长剑一般在舆图之上纵横激荡,尤其在北魏疆域之上风雷捭阖,“长歌,你看,北魏每年秋冬之际,必定进行边军换防,届时北魏京城肃京防卫空虚,最宜趁虚而入,现在北魏政局纷乱,各地将领纷起割据,正是收拾他们的好时机……”
秦长歌趴在舆图之上,仔细看着那些以不同颜色标出来的军队标记和动向箭头,淡淡道:“今年北魏政局不同往常,若是那三人互相挟制,不敢换防呢?”
“那更好,”萧玦傲然一笑,神情风云在握,“他们绳子般绞扭得死死,心思全在帝都那个位置上,连换防都顾及不上,那就说明因为势力分散,三人都已无余力应对外敌……哈哈,那么,北魏之大,由我驰骋罢!”
“若三人因外敌来侵,同仇敌忾,暂时放弃了争权夺利,先齐心对外呢?”
“合在一起有合在一起的打法,说实在的,我还宁愿北魏拿出全国之力,咱们硬刀硬枪的拼一场,才叫痛快,”萧玦说起打仗立时眉飞色舞,目光发亮的一把扯过舆图,筷尖上的芝麻准准落在肃京的位置,道:“你看他们的京城,据说粮仓丰储,围城三年也足可抵御,其实……”
秦长歌将那芝麻拈了来,慢条斯理的吃掉,笑嘻嘻道:“吃了!”
萧玦大笑,一转眼看见眼前女子虽然依旧是男装打扮,但眼神乌亮清灵,眼波流转之间风姿醉人,粉色舌尖如杏花初探,于嫣红樱唇悄然一抿,一个无意却诱惑十分的轻舔姿态。
那一舔,仿佛舔在了干涸已久的心上,酥麻微痒间,生出些细细的火苗,熬煎着久旷健朗男子寂寞已久的情思,萧玦只觉得连掌心都丝丝热起,忍不住便要拉她的手,揽她入怀温存摩挲。
忽听外廊文正廷跪启:“陛下,微臣等捉获了那几个煽动闹事者……”
萧玦和秦长歌齐齐抬首,对望一眼,秦长歌立即避坐到一旁,萧玦怒气一现又隐,暗骂自己运气不好,总是在紧要关头戛然而止,长此以往,真是伤身伤神。
长眉一挑,忍不住冷声道:“你身后没有人,人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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